



鄰埠香港除了以經濟繁榮著稱外,與之齊名的還有政治風氣的乖戾。有評論就稱,香港立法會有一獨特現象就是“龍蛇混雜,良莠不齊”,當中總有一些人慣以施展幜街、蠱惑、暴力、擲物等醜態爲能事,在立法會會議期間,以近似赤裸裸的流氓作爲和破壞表演展示其爛仔本性,無怪乎現任香港特首亦要當場叱喝“這裏是立法會,不是黑社會地方”,勸其收斂行爲。近日,這種挑釁立法會秩序的現象,也發生在了本澳。
在5月8日舉行的本澳立法會全體會議期間,某社團成員突然在公衆旁聽席上大聲喧嘩、吹哨子,高呼“灌水可恥”的口號,並把紙飛機投向議員專用區。主持會議的立法會主席幾度要求肇事者離場未果後,要求駐場警員協助,警員最終將其中三人抬離現場。受此幹擾,會議中止約五分鐘。
據稱,這是本澳立法會第一次出現這樣的騷擾事件,因此,是次“史無前例”的事件釋放出的信息頗耐人尋味,儘管以此推斷本澳“蓮花寶地”不再寧靜還爲時過早,但至少也說明,因多重社會因素的影響已經使本澳的政治生態發生了些許變化,所謂的建制外民主派,已經不單純地依靠“街頭政治”的方式來“搏出位”,已經開始亦步亦趨地步鄰埠香港的後塵,將“戰火”引至上層建築內,以擾亂立法會正常秩序的方式表達“民主”了。這種非正常的異議表達方式,也顯現出本澳社會中的非理性和暴力因素的抬頭,從另一個側面反映了澳門政治運動的走向開始出現某種偏差,甚至有“香港化”的傾向。
我們認爲,這種變化的破壞作用大於建設作用,對於紓緩社會矛盾和建設民主社會並無實質上的幫助。但問題是,爲什麼這種非理性行爲會在本澳發生?簡單地解釋爲對香港的拙劣模仿,恐怕不是答案的全部。我們試圖從以下幾個方面,來解讀整個事件,並希冀有所啓發。
一、利益訴求欠缺良性溝通路徑
我們認爲,立法會裏的紙飛機依然是“政制發展”的後期延續,或者說是對當局施政行爲的反彈。
2012年上半年,對於澳門而言,最具標簽意義的詞彙莫過於“政制發展”。理論上講,就結果或者目標而言,本輪政制發展的意義,主要在於象徵層面,因爲無論是幾加幾,按照頂層設計的構想,都是以不改變現有政治生態爲前提的,事實上,這種帶有明顯的“改良”色彩的發展,而非“突變”色彩的變革,也是符合澳門本土利益訴求的民主推進方式。
記得在本輪政制發展諮詢的初期,我們就呼籲本澳各界要理性溝通、良性互動,“(政制發展)不在於結果而在於過程”,實質上,當時這種呼籲更多地折射出我們的擔心,現在事後看來,我們的擔心還是頗具前瞻性和判斷力。因爲,如果站在“事件回眸”的層面來回顧的話,我們發現,儘管“政制發展”毫無懸念地通過了所謂的“主流方案”,但就事件本身的影響而言,絕不會隨著“五步走”的圓滿結束而止步,事件的真正影響也遠不止在“立法會扔紙飛機”這麼簡單,甚至若干年後,我們要必須承認,彼時的某些社會亂象竟都源於今日的紛紛擾擾。政制發展,從機制上看,按照北京的設計,是借此機會提高澳門權力機構的民衆認受性;但是從結果上看,極容易被解讀爲政治利益的調整和博弈。列寧曾一針見血的指出,利益觸動每一個人的神經,因此,我們看到,本澳朝野各方完全把政制發展看成“排座座、分果果”,在涉及政制利益面前,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紛紛代言民意、推陳方案,在利益交鋒面前,角力各方更是失去理性和克制,以某個側面、側點的觀點和價值訴求,去誇大爲問題的全部。本澳社會長期以來形成的和諧氛圍,在這個春天遭遇到了巨大的衝擊。
政治利益的衝突,註定是雙輸的結局,責任也在雙方。我們首先看到,在主流方案的推陳上,政府及其同盟者刻意迴避矛盾,漠視了反對者利益訴求中合理和有價值的內容,不加甄別的一概回絕,僵化的綫性思維方式暴露出施政技巧上的不成熟,以及在駕馭複雜局面的掌控能力方面,依然信心不足。究其原因,主要就在於溝通機制的制度化路徑依然沒有建立,利益訴求沒有得到明確的保障。政府在面對質疑和批評時,謹慎有餘,膽識不足,在透明、公開、誠意方面,依然有所欠缺。
正是這種欠缺,使主流方案以外的推陳者看出了破綻,他們一方面刻薄地批評政府的宣傳、推動工作;另一方面,直指所謂主流方案欠缺民意基礎。儘管或許他們也會承認,主流方案即使不是最優的,但也遠勝於他們推陳的“雙普選”方案,他們真正反對的,不是方案本身,而是方案的推動者,或者說推動者的工作方式。
基於以上的原因,我們看到,在本輪政制發展過程中,對於角力的各派政治力量而言,最大的遺憾,也可稱之爲最大的失敗就在於,非但沒有加固已有的政治秩序,反而因質疑、爭執導致政治失序的風險來襲,其中,今次以紙飛機幹擾立法會的正常秩序即可看作標誌性的事件之一,甚至可看作是分水嶺。我們甚至悲觀地認爲,本澳初步形成的“共識民主模式”遭此衝擊,造成的“信任裂痕”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很難彌合。
我們的提醒絕非危言聳聽,因爲相比之於香港而言,本澳所欠缺的乃是香港根深蒂固的法治傳統。在法治的框架下,香港的社會運動無論如何激烈,如何頻繁,即使會偏離方向,但不會失控,因此,即使立法會裏的過激行爲,公民社會培育出的香港民衆也會有基本的判別,不至於因立法會亂象引起政治生活的失序,這點本澳必須要高度警醒。因爲在澳門這樣法制觀念仍顯淡薄的社會,如果政治“香港化”,帶來的破壞性後果將遠勝香港數倍!
二、民粹主義的抬頭
固然政府自身建設仍有待完善和提高之處,但也必須要指出的是,立法會裏的不當幹擾行爲,不能簡單地視爲是“異議表達方式”,更不是“民主的義憤行爲”,而是一種無視法律、無視規則的挑釁行爲,因爲我們不能接受這樣一種觀點,即因對政府的不滿和批評,就可以採取超越法律範圍的過激行爲。在內地文革時期,號召“人民監督政府”,結果人人都積極參與政治,個個都想對政府指手畫腳,甚至肆無忌憚地批判,完全無視法律的存在,政治參與的方式和路徑完全失序,最後的目的竟是把政府徹底砸爛,結果令神州大地陷入了一場浩劫,也成爲中國歷史上的一道永久的傷痕。
我們認爲,民衆合理的政治參與熱情是社會進步的基石,從這個層面上講,應當鼓勵民衆關心政治、參與治理,但參與必須按照基本法規定的原則、程序和渠道,這是法治的要求,也是基本的保障。
毋庸諱言,本澳賭權開放後,在經濟發展的過程中,發展並不均衡,因貧富差距造成的階層分化普遍存在,甚至有惡化的趨勢,底層民衆仇富仇官的情緒也在一定程度上存在。這種不健康的社會分野現象,也造成了民衆逐漸對由精英組成的本澳政府滋生了不信任和不滿,在這樣的情況下,民粹主義極易抬頭。事實上,本澳民主派在政制發展諮詢中,提出的某些主張,諸如公開辯論、全民公投、民間政改論壇等,即帶有明顯的民粹主義特徵。
民粹主義主張依靠平民大衆對社會進行激進改革,而從根本上否定政治精英在社會政治變遷中的重要作用。平民化是民粹主義的本質特徵,這種政治動員的方式,在現實政治生活中常常發生蛻變,變成政治領袖對人民大衆進行政治控制的宣傳鼓動(朱世海)。
結合本澳的實際,就會明白,今次立法會裏的非正常幹擾行爲,即爲某些主張以民粹主義抗衡現有社會形態的人士的“公衆秀”,以此過激行爲向支持者或潛在支持者,表現自己站在政府的反面,從而利用社會上的仇官仇富情緒,爲自己建立更廣泛的民衆基礎。
我們認爲,如果民粹主義在本澳形成泛濫之勢,以本澳法治之薄弱,制度之滯後,一種糟糕的社會局面恐怕就要難以避免:民衆被政治分化,社會充滿戾氣,秩序蕩然無存,財政和人力資源內耗,到處是政治漩渦,政府無法進行有效管治,經營環境惡化令投資者卻步,民衆不能正常工作和生活,整個社會不能集中精力進行發展建設,原有的一切優勢也將逐漸消失殆盡(薄夫林)??紤]到民粹主義具有反精英、反政府、非理性等過激的弊端,而這些弊端會很大程度上影響澳門政治社會的良性發展,因此,我們的觀點是要盡可能地抑制這種傾向。
透過對民粹主義的特徵及其成因的分析,事實上也提醒我們,單純地依靠抑制或者打壓,並不是積極的政策,而要比較徹底地解決,還是要消除民粹主義賴以滋生的土壤,比如金字塔形的社會結構、不合理的貧富差距以及日益嚴重的階級固化等社會頑疾。儘管這些問題解決起來相當棘手,但是政府也必須彙聚起巨大的勇氣和智慧去加以應對,否則的話,這些已經構成政府軟肋的社會問題,終究會成爲社會轉型的巨大羈絆。
尤爲重要的是,透過喧囂的塵埃,我們看到了越來越多的青年人組成的“青流”身影,這些得益於本澳經濟發展的80、90後,和父輩的保守、傳統所不一樣的,正是他們在政治上傾向於西式民主,對本澳現有的政治秩序不解,或者是不滿。我們認爲,如果政府的政治主張不能在“青流”中得到廣泛地理解和認受,將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信號。
當局須明白的是,在今日之澳門,無論是青年的民主意識,還是參政議政意識,都已今非昔比,越來越多的青年游離於傳統的政治社團之外,並逐漸彙聚成新的政治力量,或許他們並不是有形的,但其力量卻是可以感受到的。如何學會和這些新生中間力量溝通,並取得他們的理解和支持,儼然成爲今後政府必須做的功課,甚至我們預言,這些中間力量將成爲影響政府公共政策和未來政治選舉時不可小覷的政治力量,或許會成爲決定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