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應允了、甘愿了,我會終生守信,讓每一句承諾都不會輕飄。
Hey buddy(伙伴):
你說你要來看我,臨時起意,已經開始訂機票,問我是虹橋機場便利還是浦東國際便利。
我在短信里嬉笑著說:好啊,來吧,我去接你。轉念一想我的時間表,只能又回你:抱歉,那時我在劇組。
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心如刀絞,不僅僅是對你的抱歉,還有是對自己無法承受浪漫邀約的懊惱。要知道,我是一個作家。而人們對作家的定義,應該是那種拎起背包就走,徒步天涯海角,哪兒會有什么工作牽絆,隨意走到某處,一坐下來就開始信筆妖嬈。
我,辜負了作家這個浪漫的稱號。
如果給我一個評語,最中肯的應該是腳踏實地。風花雪月那些浪漫的事,與我有很大的差距。
我第一次拒絕心儀的邀約,還是在新加坡當教師的時候。無論有多么心動,多么想去不丹之巔,可掐指一算,那時候,孩子正值考試,在喜歡與責任之間,我選擇了后者。
現在,大約就能解釋,為什么這么多年來,我沒有花花草草;也大約能解釋,我們這么多年來,我一路走高。
在契約與責任面前,我把自我隱藏到謙卑,甚至渺小。
我的心,你能想到有多狂野,就有多狂野。而我的理想,就像李安那樣,一路兢兢業業勤勤懇懇拍戲,直到有一天出人頭地運籌帷幄,然后把內心飼養多年的野獸釋放出來。于是,李安拍了電影《色·戒》,我也打算自編自導(自演就沒票房了)拍一部世界上最美最動人的色情電影。
演員舒淇,在她獲得金馬獎影后的那天,穿得美美的,手持獎杯,淚水流淌,她說:“我終于,把脫掉的衣服,一件一件穿上了。”
而我,如果有可能,有一天會得諾貝爾文學獎,得獎作品則是那部融入了人性光輝與至美的性愛作品。然后,我站在諾貝爾的領獎臺上,穿著黑色的正裝禮服,手持獎杯,淚水流淌,我說:“我終于,把穿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脫掉了。”
我說真的,不開玩笑。這個場景,時常在我腦海中出現。
我猜想,大約到了80歲,我還會講這個段子,因為我沒有實現的機會和可能。
我把該背負的和不該背負的責任,一點一點攬在肩上,越背越沉,但都是我甘愿的。那天,你說了一段寓意深長的話,而我手里拿著掃帚、口中喚著孩子、耳朵上夾著手機、一心多用地半耳朵聽一下,就明白你在說什么了。
你說的很多話,貼的很多歌,發的很多圖,我并不是用心揣摩或者傾聽,就能體會到你的感受,原因是,那些感受,我都曾有過。情多害死人。
你在草原上,在路上馳騁的時候,我的心突然就沸騰了,隨之做的事情,就是沖進店里,選一輛最帶勁的越野車,擦得锃亮,時刻準備著上路,追隨你拍攝的天空,和遠處天際墜入的夕陽。
這和愛情無關,這是向往。你所做的,就是我所向往的。
而我一直向往,一直卻什么都不做,什么都做不了地憂傷。
窗外,下著大暴雨。
上海這鬼天氣,這些天幾乎天天下雨。我卻并不煩躁,那些因雨帶來的煩惱,只因你像孩子般沖進雨中嬉戲的場景,讓我覺得很俏皮。就連雨聲,也錯落有致的好聽。
記得我在少女的時候,連行囊都不提就跟隨愛人走天涯。一無所有怕什么?有愛人在的地方就安營扎寨、生火做飯、漿洗縫補、成家立業。我能把所有的不毛之地,經營成錦繡繁華……
再看看自己,已然中年。
我從候鳥的大雁,變成不飛的野鴨。我已經走不動了,身邊全是親的愛的需要照顧關切的婦孺老小、工作伙伴、團隊朋友,還有一切一切。
我甚至,不敢埋怨,不敢偷懶。因為他們中的每一個,都是我選的、我愛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忘我,而后奉獻。
如果有一把刀,切開我的腠理,你會發現,每一根骨頭、每一條血管、每一寸肌膚,寫的都是大愛、關懷、責任。
這把刀,是我的私情,是心底深處羞愧的小愛。
于是,不敢結交新朋友了,不敢接受新任務了,不敢背負新責任了,我怕自己情感太多、承諾太多忙不過來了。
所以現在,最大的好處是,如果應允了、甘愿了,我會終生守信,我有這個能力,讓每一句承諾都不會輕飄。
我來了,而你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