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人是不是對中國充滿了偏見?”在這屆奧運會上,從頭到尾,一刻也沒有停止過爭論。奧運會本就是一個族群競爭的舞臺,一場體育比賽經過了電視、互聯網、報刊等各種媒介的包裝、傳播、重塑后,競爭更是從身體層面被延伸到了社會的文化心理層面。
奧林匹克真實的歷史一直都是各種競爭、對抗、偏見等情緒的出口。當然,也有與偏見的抗爭,到今天,基本確立了共同認可的游戲規則,約束了那些赤裸裸的種族歧視。但就如人類社會生活領域的全球化一樣,經濟法則很容易通行,觀念沖突和文化隔閡卻日益深重。奧運會上,那些深藏于人們內心的觀念性偏見從沒有消退過,也無從約束,因為這本身就是奧運會的一部分,沒有了它,也便沒有了樂趣。所以,問題根本不在于有沒有偏見,而在于我們應該如何看待這種偏見,又當怎樣回應它。
在傳播業高度發達的現代社會,絕大部分的偏見和抗爭都是通過信息傳播所展開的。倫敦奧運會上,在中國游泳運動員葉詩文身上發生的一切便是一個相當有意思的標本。先是葉詩文在西方人傳統的優勢項目中取得了不可思議的好成績,接著便是媒體鋪天蓋地的質疑,認為其服用了禁藥,盡管藥檢已證明了她的清白。
其中,最具標志意義的是英國《自然》雜志的出場,他們發表了一篇并未經過嚴密論證的題為《成績追蹤記錄有助于抓住體育舞弊者》的文章,將對葉詩文的質疑推上了一個相當權威的層面。從某種程度上講,這是一本代表著人類科學理性高度的出版物,而非迎合大眾情緒的傳媒消費品。這篇文章也將這場爭論拓展到了科學領域。最終,一封征集了來自哈佛、耶魯、牛津、劍橋,德國、法國、中國等國知名學府和研究機構近1100名華裔科學家和學者簽名的抗議信,迫使《自然》雜志修訂文章并公開道歉。
這場被聚焦了的論爭,讓不少人懷疑,在自然科學領域難道也存在美國著名學者薩義德曾無數次解構過的隱藏在“知識共同體”背后的文化意義上的偏見?如薩義德所說,“諸如情感、習慣、傳統等因素,都是任何知識生產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知識生產者在工作時會遭遇愛國精神或沙文主義之類的民族情感,以及恐懼或絕望等個人情感。”
而這種原本不易察覺的偏見,通過媒體的傳播,逐漸形成了具備強大統治力的群體共識。它依據規則、局限于框架、運用傳統做法,不是“源于嚴格的法律,不是陰謀,也不是獨裁,它是源出于文化,或者更恰切地說,就是文化本身”。作為一個有著巴勒斯坦背景的知識分子,薩義德一生用了大部分時間來解剖這種橫亙在東西方之間的文化意義上的偏見,以此為伊斯蘭文明辯護,更用來抵抗那些“我們”與“他們”對立的論調:“‘他們’注定要陷入激憤與非理性,而‘我們’則享受自家的理性與優越感;‘我們’代表一個真實的同時也是世俗化的世界,‘他們’則在一個幼稚狂想的世界中謾罵吶喊、高談闊論……”
拿這樣一把標尺來觀照今天中國與西方的文化關系,在這樣一場無傷大雅的論爭中,如果單看中國傳媒業的表現,你會懷疑,我們是否真就是那個“他者”?因為大部分媒體,要么逆向種族主義式地要求國人反省自己,要么憤怒進而煽情,兩種表現被網友們分別命名為“沒頭腦”和“不高興”。
但幸運的是,或許傳媒背后的中國才更真實,他們面對偏見的態度也給人更多對這個國家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