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關于中國的新聞和言論,成為全球媒體的焦點,激發了人們對中國未來前所未有的關注。在生存道路與方向的選擇背后,無法回避的是真理問題,因為無論政治家還是民眾的選擇,總是與對真理的理解和認識有關。
回首改革之初,1978年對于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如一道閃電,照亮了人們腳前的路。但這場討論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就通過主流話語宣告“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而結束。
談論真理是件嚴肅的事情,也是件危險的事情。到今天我們不得不承認,盡管這種談論因其嚴肅而危險,問題卻不能永遠擱置。現實中的路徑抉擇,要求人們走出對真理情結的冷漠。此時讀到謝文郁教授的《道路與真理》,覺其所發正當其時。
歷來中國凡有道路之爭,爭論者都對己方的理性絕對自信,以為自己真理在握,不容置疑,至少他們在公眾面前都努力表現得毫不心虛,當然,也往往把真理解釋得隨心所欲。歷史卻表明,這個國家近現代以來一次次錯過機遇,直到成為今天的樣式。人們以為自己被真理欺騙了,他們的直觀感受似乎是條條大路都不通羅馬,于是一些人擺出 “何不瀟灑走一回”的pose,他們的心底逐漸積了一層什么都不再相信的硬土。
對真理冷漠的人是很難瀟灑的,因為他盲目;正如驕傲的人很難瀟灑,因為他太自愛。謝文郁的瀟灑就在于他胸中有熱情,心里有謙卑。這份熱情使他面對中國西學研究所處的被動接受與受翻譯束縛的現狀,寧愿長年往來于中美大學之間,向中國扎根,用10年生命的積淀喚醒中國思想界的真理情結。這份謙卑使他得以反思遭遇懷疑主義沖擊的理性認識論的困境,通過在思想史的視野里解讀《約翰福音》,從中發現恩典真理論的進路,為犬儒促狹的現實遠遠搖起一串提神醒腦的鈴聲。
理性的認識方式是人所熟悉的,學而致知,不亦樂乎;但人的現實生存狀況是處在黑暗之中,真理對他就像一道光,他無法對光給出判斷,只有接受光照,之后才覺今是而昨非。這是一個信而致知的過程。生活里也隨處可見,比如,初學英語,你不知道英語是什么樣子,但相信老師教的是對的,于是你跟著老師學。歷史的學習更是這樣,我們根本無法憑自己去判斷某個事件究竟是否發生以及如何發生。沒有信任情感,人就不可能擴展知識。
誠如書名所示,謝文郁把真理問題歸結為道路問題。他認為《約翰福音》中“我是道路、真理和生命”的宣告,意在提醒,舍道路何談真理?道路是唯一通達真理的道路,只有充滿信心地踏上這條路,才能進入真理,并最終獲得生命。
如果一個人知道何為真理,他就不會尋找真理。如果他仍然牢牢攥住自己原來的標準,即使當真理出現在他面前,他也無從判斷真偽。除非真理在恩典中主動走向我們彰顯自己,尋求的人就可以相信接受。這意味著首先要承認自己對真理無知,交出自己的判斷權。對于現代人來說,放棄判斷權是一項極大的挑戰。中國知識分子因為曾向世俗權力讓渡了過多的判斷權,因此當他們面對終極真理時反倒格外矜持,生怕再失身份。
恩典真理論顯然將信仰引入了認識論的范疇,這也成為2012年4月底在北京大學舉辦的《道路與真理》研討會上兩種思維方式之爭的焦點。這種新的思維模式是理解西方思想史的關鍵。
而筆者之所以同意這本西學著作帶有“中國人的生存關注、思維方式和獨特思考”,是因為通過回溯到兩希文明(希臘、希伯來)的交匯期,考察一種文明如何向上敞開而鳳凰涅槃,其所帶來的啟迪,不正可以刺激我們對中國的思考嗎?其問題意識須臾不離對中國當下的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