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為了解跨文化視域中英語教學的相關問題,本刊特約記者在美國獨家采訪了希爾韋拉教授。艾倫·希爾韋拉(Alan Hirvela)曾在密歇根州弗林特地區莫特社區學院擔任英語教師。1978年前往香港,其后幾年在樹仁學院任教,隨后又在香港中文大學擔任教師長達十余年之久。在香港中文大學期間,他獲得了英國蘇格蘭斯特靈大學的博士學位,畢業論文內容為文學、文學理論與交際語言教學之間的關系。1994年起,他開始在俄亥俄州立大學工作。希爾韋拉博士主要關注第二語言讀寫能力,并有超過十年的《專門用途英語》雜志編輯經驗,2010年開始,他與黛安娜·貝爾徹(Diane Belcher)博士共同任《對外英語教學季刊》(TESOL Quarterly)主編。該季刊由美國對外英語教師協會(Teachers of English to Speakers of Other Languages,TESOL)主辦,于1967年正式出版,是非英語國家英語教師的教學參考資料,兼具學術性和專業性,旨在搭設一個理論與實踐相互溝通的橋梁。內容包括語言學習和教學中的心理學和社會學、課程設計和發展、專業備課、專業標準等。每卷至少有一期出版特別主題。訪談內容既呈現了希爾韋拉教授在東西方國家執教的獨特經歷,又體現了他對中國學生及中國英語教育的無限熱情與真知灼見。作為博士生導師及美國影響力最大的英語(作為外語)教育期刊的主編,他就如何幫助博士生培養科研能力發表見解,并對中國投稿者提出“忠告”,相信會使廣大英語教育工作者和研究者受益匪淺。
關鍵詞:外語和第二語言教育;對外英語教學;學術論文寫作;中國雙語教育
中圖分類號:G64文獻標識碼:A
一、從寫作教師到對外英語教學專家
《世界教育信息》:您曾經在美國和中國任教,在東西方不同的文化背景下進行教學,現在已經成為對外英語教學專家,能否與我們分享一下您的教學經歷?
希爾韋拉:我的教學生涯還要從我準備在社區學院做英語教師時說起。那時我對“對外英語”(English as a second language,ESL)和“對外英語教學”(Teaching of English to Speakers of Other Languages,TESOL)一無所知,更沒有參加過專業培訓。當時我只想做一名英語寫作老師。在社區學院教英語時,主要工作任務就是教授寫作和一些文學類課程。20世紀70年代前后,正趕上越南戰爭結束,我所在的城市有大批來自越南、泰國、柬埔寨、老撾等東南亞國家的難民。我所在社區學院的英語系主任鼓勵我創建一個ESL項目。這是我平生第一次聽到ESL這個詞。我欣然接受,并開始在密歇根大學英語學院學習。語言學院的教師都很友好,很耐心地幫助我了解ESL。他們為我推薦相關書籍和文章,不時跟我交流一下有關內容,隨后我便創建了ESL項目。說不出為什么,總是覺得這個課程有種力量可以打動我。那些如饑似渴求知的學生們特有的文化價值觀、獨到的亞洲文化視角、謙遜的個性等,都深深地觸動了我。這一切將我和學生們緊緊地聯系在了一起。也是自那時起,我覺得似乎找到了屬于我自己的天空——對外英語教學。在我組建了ESL項目幾年以后,我便來到了香港。
二、東西方的交融:悠悠中國那些年
《世界教育信息》:能否詳細介紹一下您在香港任教的經歷?
希爾韋拉:初到香港,我在一所私立學院及其附中任教。這所學院的院長讓我在這里的教學經歷增加了一點傳奇色彩,甚至還讓我登上了當地媒體。學院院長祖籍上海,20世紀50年代來到香港, 她讓學校保留了很多中國傳統教育理念,但由于家庭原因,她對中國大陸有一些偏見,這也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整個學院的氛圍。例如,學院每年都會面試報考英語系的學生。在面試時,她要求我們問學生的家庭、政治背景,對于這類問題,我始終難以啟齒。她還在學校安插了“學生小間諜”,專門幫她監督哪些學生說她不喜歡的政治言論。她甚至會把一些學生叫到辦公室,批評他們的這些言論。我不喜歡這種做法,也并不認同她的很多觀點。盡管如此,我最初在香港度過的那些年還是很有意思的,在那里也學到了很多中國文化,體會了外國人應該怎樣在中國文化的縈繞下進行教學。這可以說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教學經歷。在中學任教,也讓我接觸到很多新鮮的工作內容,例如監督學生著裝等。但最后很不幸,那位女院長辭退了我。原因是我和另一位外籍教師一起幫助學生組建學生會。辭退我時,她對我說:“你是在組織學生跟我做對!”有趣的是,這是她對我的說法,而到了媒體上就成了另外一副樣子。當時一名外國教師被學校開除簡直是爆炸性新聞,當地的媒體,電視、報紙都做了報道。她在報道上說:“艾倫·希爾韋拉博士這個人在學校例會上牢騷不斷,總是找麻煩,總是提要求,永遠不知滿足。”她在媒體上把我描繪成這樣一副嘴臉,這真是我有生以來遇到的最讓我啼笑皆非的事情。之后,我來到香港中文大學英語系任教十余年。
我在香港度過了14年,大約有3年是在那所私立學校,11年在香港中文大學。我還在香港的一所女子中學任教了很短一段時間,那段時間過得也很愉快。我非常喜歡中國文化。中文大學又正好是一所“中國式大學”。當時香港只有兩所大學,一所是香港大學,這是一所英式風格的大學;另外一所是香港中文大學,它是一所真正意義上的中式大學。中大希望學生以本國文化傳統為傲。中大重視漢語推廣、傳播中國文化,這點最吸引我。中大的前身是中國大陸的3所較小的文理書院,后來逐步合并成為一所大學。雖然這3所書院遷到了香港,但它們的根都在中國大陸。中大的這段歷史非常吸引我,學校的環境更是錦上添花。學校座落在靜謐的市郊,占據了一整座小山,風景優美,再加上優秀的學生,那幾年的生活可以說是無可挑剔。
《世界教育信息》:您結束了在香港任教就回到了美國?在香港的這段經歷對您的教學和研究有哪些影響?
希爾韋拉:我之后回到美國,在我之前任教的社區學院度過了很短一段時間。再后來我就得到了現在的這份工作。
說到影響,這段經歷讓我的教學方式發生了徹頭徹尾的變化。在一個完全不同的文化環境中,面對著比較內向、不愛發言、不常提問、更不喜歡課堂討論的學生,我必須調整我的教學方法。因此,在教學上我也要入鄉隨俗,迎合當地學生的學習習慣。其實,當時我有兩種選擇,按我自己的意愿教學,或者根據學生的需求教學。我選擇了后者。比如香港的學生經常會說:“您能不能在課前把講義發給我們,這樣我們更容易跟上進度。”這類情況還是我來香港以后才遇到的。我以前在美國任教時,美國學生在課堂上總是踴躍表達,參與性很強。而在香港,我就必須思量如何換一種教學方式。當然這并不是什么壞事,相反對我大有裨益。這段經歷讓我開始重新審視教學的內涵。
我到香港中文大學以后,與“教師教育研究”有了第一次的親密接觸。當時我和一位同事一起進行研究并共同發表了一些文章。我早期出版的很多著作都源自當時的研究。也正是從那時起,我萌發了做研究的興趣。從那以后,我開始探索香港學生學習英語時遇到的一些實際困難。那時香港還是英國的殖民地,英語也自然成了一種“高貴的語言”。實際上,英語是香港所有中學的規定教學用語。根據規定,香港中學除中國史和中國文學以外的所有科目都應該用英語教學,至于學校是否都這樣執行,我就不太清楚了。從一個學者的角度來說,我特別關注學生就學階段的實際情況:他們如何學習英語,他們學習中會遇到哪些具體問題。香港吸引了世界各地的學術才俊研究英語語言教育,我也有幸結識了很多非常有名的學者。了解他們的研究,品讀其著作,都讓我獲益頗深。
我也藉此深入了解到當時香港的教育體系。這種教育體系比美國的結構性更強,當然也更加偏重應試。這也讓我看到了當時學生的巨大壓力。在那個香港只有兩所大學的時代,僅有8%的學生有機會考入大學,競爭之激烈可見一斑,這也就使得大學教育不僅對于學生,甚至對于整個家庭來說都至關重要。在那時,大學一紙文憑,是全家經濟狀況的保證。考大學在那時也就成了通往幸福之路。親眼目睹大批學生落榜也不免讓人感嘆當時教育資源的匱乏。在美國,如果你想上大學,無論是名牌大學或是一般大學,你可以有很多選擇,但在香港卻完全不同。親見了如此激烈的競爭,目睹學生在求學路上苦苦掙扎,我的感觸也很深。
在之前那所私立學校教書時,我和當地一個并不富裕的工人階級家庭一起生活,這對于我來說是非常幸運的。這家的兩位家長在工廠里工作,我通過他們接觸到了很多住在所謂公共住房的工人階級。這些人雖然并不富裕,卻讓我接受了一次真正的文化教育。我看到了當時很多外國人所無法了解的香港的另一面,我甚至懂一些當地工人階層的土話,還能和他們簡單說上幾句。
《世界教育信息》:您有在中國大陸的教學經歷嗎?
希爾韋拉:當時去大陸主要是去旅游,我到過廣州、上海、南京等地。那時文化大革命剛剛結束,中國人的生活可以說是日新月異,英語學習又悄然興起,很多人都渴望能有機會實際操練一下自己的英語。當時英語角(English Corner)很流行,我也經常參加英語角。那時,如果一個外國人出現在英語角,肯定會被數百名如饑似渴的英語學習者簇擁著。還不單單是在英語角,其他地方也是如此。我還記得1978年我第一次到中國大陸,在廣州遇到了幾位廠工,他們想請我到工廠講英語。我欣然同意了,所以在那以后的一周里,我和四五十名工人,每天早晨6點都會出現在附近的一個公園里。我會給他們講幾個小時的英語,之后他們趕到工廠去上班。現在想來簡直不可思議。其實當時說來很巧,廣州地區主要講粵語,我也正好會一點粵語,所以才成了工廠英語教師。
受文化大革命影響,當時幾乎找不到外語書。很多人都會拜托我回香港后給他們寄本詞典或其他一些外語書。我當時確實給他們寄了一些。此外,我還記得,當時我住在酒店,總會有一些年輕人守在大門口,我一出門,他們就圍攏過來跟我說:“先生,可以和您一起走走嗎?我們想和您練練英語。”他們學習英語的熱情深深地打動了我。我當時遇到了很多非常好的年輕人,他們會像導游一樣帶我到很多有意思的地方,如果是我自己,肯定想不到有那么多有意思的去處。這些也讓當時的我看到了中國大陸的英語熱。
當時,中國正處于準備改革開放的時期。也正是因為趕上那個年代,我才有了如此難忘的一段經歷。我也將其視作一段自我教育的經歷。這段時間,我了解到了人們的學習環境和問題。也正是因此,我才有了以后那些英語外語教育的全新觀念。
三、外語和第二語言教育專業
——成熟完善的研究生專業
《世界教育信息》:您的這些經歷想必對您現在主管的FSLED項目有很大影響。俄亥俄州立大學的外語和第二語言教育專業(Foreign and Second Language Education, FSLED)歷史悠久,您主管這個課程也有6年之久。您能否為我們介紹一下這個專業?
希爾韋拉:這個專業早在20世紀60年代就已經開始。據我所知,我們是全美國最早開展外語教育博士研究生專業的大學。這一專業在長期的發展中經歷了許多的變化和調整,我們的FSLED專業也在這樣的不斷發展中延續了下來,也正因為如此,我們的FSLED專業在全美范圍受到了廣泛的認可。我們的課程有很多杰出的人才和畢業生,他們現在在不同崗位發揮著自己的力量。例如,劉駿博士在畢業后成為了對外英語教師協會的主席。現在的新任主席也是我們課程的畢業生。
我們的碩士專業分為兩種:FSLED文科碩士(MA)和FSLED教育學碩士(MED)專業。在俄亥俄州,人們有機會獲得11種語言的教師資格認證,其中包括法語、德語、西班牙語、漢語、日語、韓語和阿拉伯語等。FSLED教育學碩士專業是為期1年的高濃縮教師資格認證類專業,旨在培養優秀的外語教師,主要講授如何開展教學和外語教學方法,并幫助學生積累教學經驗。他們可以到當地的學校進行教學實習。FSLED文科碩士專業并非教師資格認證課程,它主要針對對外英語教學。
《世界教育信息》:您對于研究生的入學資格、課業、學術研究和畢業論文有哪些具體的要求?
希爾韋拉:研究生院對于學生的入學考核有一定程度的自主權。比如,從前研究生院并不考核學生的GRE成績,但在過去的大概4年間,我們不得不強調GRE成績的重要性。我們不能錄取GRE成績不夠的學生。至于學生之前的學業經歷,我們也會適當考慮。在博士研究生層次,我們希望學生學習或接觸過對外英語教學或語言學方面的內容。我們并不強求學生有研究經驗,當然如果學生有這方面的經歷更好。在隨后的學習中,學生要修兩年左右的相關課程,其中包括必修課程,例如第二語言習得以及如何進行課堂研究;另外,學生還要根據自身的研究方向,選修一些課程,隨后他們才會參加博士研究生資格考試。我們鼓勵學生好好利用這所優秀大學的豐富資源。我們希望為學生將來研究或未來的職業發展打下堅實的基礎。我發現在中國學生中存在這種狀況,很多學生希望在畢業后有機會留在美國。但現實一點講,對于他們來說,教中文方面的工作機會比教英語方面的工作機會多。所以,我們建議博士研究生以中國教育學為研究重點,這對他們就業非常有利,至少在就業初期會很有幫助。當然他們也可以投身到其他領域。我們認為,如果博士研究生能把英語外語教育和漢語外語教育結合起來是非常有利的。我們希望我們的學生在就業市場上具有競爭力,因此在課程設置上,我們考慮的不只是如何保證學生畢業拿到學位,我們力求設計出為學生職業發展服務的課程。
《世界教育信息》:從博士研究生素質的角度考慮,您認為哪些素質最重要?
希爾韋拉:首先我認為,一名好的博士生要有強烈的求知欲。當然博士研究生教育也有功利的一面。學生自然希望能夠順利畢業,拿到學位,找到一份好工作,有好的發展前景,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如果更理想一點,一位好的博士研究生不僅受功利驅動,他們對語言學習和語言教學還有很強的求知欲望。所以,我會選擇具有求知欲,而且會全情投入去滿足自己求知欲的學生。我希望博士生在思想上有遠大的目標,希望他們能講出,“我希望我能在自己所研究的領域獲得認可;我希望人們記住我和我的成績。”當然,不一定強求每個博士研究生都要這樣想,但你知道,和那些對自己未來充滿理想,并且愿意為之不懈奮斗的人在一起工作是非常令人興奮的。為此,我希望我們的博士研究生胸有抱負。
《世界教育信息》:我們了解到,研究生課程包括學徒培訓,為什么會采用學徒制,希望通過學徒制達到什么樣的教學效果?您是否會通過其他方式促進學生開展學術研究?
希爾韋拉:我們的學徒訓練大概在3年前開始,這主要是因為我們從前就認可學徒培訓。有些博士研究生到了寫畢業論文的階段,仍然缺乏研究經驗,實際上他們還沒有做好研究的準備。如果他們能夠得到更多的實踐研究經驗,他們開始畢業論文研究時就會更加得心應手。我們仍在考察學徒培訓的實際效果,因為這畢竟是一個比較新的嘗試。這不單使我負責的課程,更讓整個教學和學習學系(School of Teaching and Learning)發生了重大的轉變。我們要求所有研究教學和學習的學生都參加學徒培訓。這里我要再提一點,俄亥俄州立大學是以科研為主的一類綜合性大學(Research I University①),這點非常重要。也就是說,俄亥俄州立大學的博士研究生項目的定位是,為Research I大學培養合格的教學或研究者。所以,我們的博士研究生教育偏重于研究,而非應用類學位教育。我們希望為學生積累盡可能多的研究經驗。這并不是說我們不重視學生的教學能力,而是我們旨在為不同專業培養高素質的研究人員。當然,完成畢業論文也是為這個目的進行的重要演練。我們希望學生的畢業論文能夠引起相關領域科研人士的注意,并能在某種程度上推動前沿研究。我們當然也希望他們的論文能夠為其職業發展鋪平道路。
《世界教育信息》:在培養研究人員的過程中,您認為您起到了什么作用?
希爾韋拉:首先,在學生指導的層面,我的工作具有很大難度,因為每個學生的特點不盡相同。對此,我的做法是因人而異,量體裁衣。對有些學生,要給他們強烈的緊迫感。經常要問他們,“你現在進度如何?” “下周就得把這章寫好交給我。”對于有些學生,則要放開手腳,讓他們自己去做。還有些學生則要求你以極其學術的態度來指導他們。因此,首先要摸清學生的個性,然后再考慮我如何才能幫學生取得成功。所以,面對不同性格和稟賦的學生,我的指導風格也要有所調整。
《世界教育信息》:在學生畢業考核時,您為什么在公開發表文章方面不設要求?還是說這是美國的慣例?
希爾韋拉:其他有些系,特別是理科系確實會要求學生發表文章。而我們系的情況完全不同。比如工程學、化學和生物學等理科系的學生,入學后就直接就進入了研究團隊,他們的各種花費也是從導師的項目經費里撥,他們作為研究團隊的成員直接參與研究,也自然有很多機會發表文章。我們的情況就不同了,基礎構架就完全不同,如果勉強學生在畢業前必須發表論文,對他們來說并不公平。他們在學習過程中發表論文的機會并不多。相應的,我們希望學生在畢業后能夠將畢業論文公開發表,我們也會不遺余力地幫助他們。我認為這樣對學生來說更公平。在這方面,我們既希望也必須做到公平和現實。我是指,我們不能對學生提出不公平、不現實的要求。
《世界教育信息》:從因人施教的角度,您認為中國學生和美國學生有哪些區別?
希爾韋拉:我所指導的博士研究生中,美國學生很少,可能也就三四名,大部分都是國際學生。中國學生與美國學生有很多區別。我并不是學生問題專家,也不敢以專家身份自居,但我在香港生活過很多年,在亞洲的這段生活對我很有幫助。我對他們的文化背景略知一二,大概能考慮到他們的需求與美國學生有哪些不同,我也會采用與美國學生不同的方式與中國學生交流。他們的視角不同、面臨的問題不同、需求也與美國學生不同。應該說他們既有相似點,也有迥異處。因此,我會考慮學生來自哪個國家?他們國家的教育制度是什么樣的?他們的這些背景對其學習會有哪些影響?他們未來的去向,是要回到他們的祖國,還是要留在美國?他們的期望是什么?然后我才能確定我能做什么,如何才能幫助他們取得成功。所以我認為,作為一名博士研究生導師,最重要的工作是幫助學生發揮潛力,指導他們掌握必要的知識和技能。我會盡我所有,用我所能,甚至是個人一點微末的影響力,為學生創造這種機會。一句話,我以成為學生的良師益友為準則。
《世界教育信息》:您覺得的中國學生的英語水平、研究水平如何?他們對攻讀美國博士學位的準備是否充分?
希爾韋拉:在我看來,他們總體上準備非常充分,英文水平通常也比較高。相對于5~15年前的留學生,他們能更好地適應美國的文化,這也許是因為他們通過現今發達的網絡,在中國就了解到了美國的很多信息。所以他們現在來到美國,面臨的文化沖突也遠沒有從前學生那樣強烈。他們都很遵守學習規范。面對眾多的新鮮事物、與以前不同的生活環境,在起初一個月有些彷徨是自然的,但他們很快就能適應并熟悉這里的一套體系,并為己所用。
《世界教育信息》:他們學得很不錯,這種說法某種程度上是對中國英語教育的褒獎。
希爾韋拉:是的,我不知道這些學生是不是典型的中國大學生,或者只是所謂的“精英”,我希望他們具有典型性。就我的感覺,中國的英語教育有了很大的發展,學生們有很多機會接觸英語,英語教育水平也很不錯,中國英語教育的環境也成熟了很多。不知道我的感覺是否客觀,近年來似乎有更多的學生從西方國家,比如美國、加拿大和澳大利亞的院校畢業,也有越來越多的學生選擇回到中國。過去他們往往不愿回國,這并不是說他們不愛國,只是回國后的工作收入不會太多。但現在中國經濟迅猛發展,我相信會有更多人選擇回國,為英語教育帶回新的思想和做法。我想中國學者對接觸國外事物非常有熱情。有一件事引起了我的注意,這跟過去相比有很大的不同。那就是我收到了很多中國學者的電子郵件,希望能夠來我這里作訪問學者。一般情況下,我每月能收到兩三封這樣的郵件,所以一年可能會收到三四十封。他們說的事情也幾乎完全相同:學校或者中國政府為我提供一筆資金,可以承擔所有費用,去您的大學進修一年,希望能夠提供一個名額。但是非常遺憾,我們沒有空缺。這需要一個復雜的正式審批程序,我們沒有專門的行政機構來做這件事。我提到這個的原因是,這樣的學生還有很多,他們得到這樣的機會出國學習然后回到中國。他們有在美國、英國或者澳大利亞大學的學習經歷,然后帶著大量的知識回到中國,在過去這種情況可能不太普遍。在我看來,中國政府投入了大量的資金用于把人才派往海外,我們學校現在就有一位來自中國的訪問學者。我相信這些人會帶著收獲回到中國,這會對英語教育體系有所作用,也會對學生的英語水平產生積極的影響。
他們想要回去。他們很期待回去,回去可以做很多有益的事。從一個外國人的角度看,中國正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目前中國正在進行著很多令人振奮的研究。我們雜志收到的來自中國的稿件數量非常驚人,我從其他雜志主編那里了解到,他們的狀況也基本相同。
四、給《對外英語教學季刊》投稿
——給中國學者的建議
《世界教育信息》:作為《對外英語教學季刊》的新任主編,和前任相比,您在雜志的發展目標定位上有什么不同側重嗎?
希爾韋拉:《對外英語教學季刊》作為專業雜志有一點與眾不同之處,它從屬于一個專業機構。很多雜志歸屬于某個出版社或者出版公司,我們則代表美國對外英語教師協會。所以,雜志所做的事情要與對外英語教師協會的目標保持一致。也正因為如此,我們并沒有很大的空間來決定雜志自己的方向。如果我們與其方向偏離過多,對外英語教師協會會進行干預。但我想每位雜志主編都會有些不同之處,比如當我在新奧爾良參加2011年美國對外英語教師協會年會的時候,有一件事讓我印象深刻。有一些人過來跟我說,“我發現自從你升任主編,定量研究似乎增多了,在過去你好像一直關注定性研究,能看到更多定量研究,我感到很高興。”也有一些人說,“定量研究太多了,應該多關注一些定性研究了。”我和聯合主編貝爾徹博士一直都很樂于接受更多種類的研究方法。我知道一些研究者,尤其是定量研究者,某種程度上已經放棄了《對外英語教學季刊》,他們覺得已經沒有發表研究成果的空間了。我們想告訴大家:“我們歡迎所有類型的研究。”以往的主編,尤其是前任,不太喜歡某些種類的研究,他確實是有一點不同的政策。他希望某些特定人群有機會在雜志上發表成果,但在這方面我們已經做了一些方向性的調整。
《世界教育信息》:《對外英語教學季刊》是一本有國際知名度的雜志,您為提高雜志的國際影響力做了哪些工作呢?
希爾韋拉:我們現在正在做一些努力。我剛剛說過,《對外英語教學季刊》與其他雜志不同,世界上很多地區的人看不到它,對于這種狀況,貝爾徹博士和我都非常不愿意看到。這個原因很復雜,很難用一兩句話說清,這跟與我們合作的一個特定出版機構有關。我們知道世界上很多地區還無法通過網絡途徑接觸到雜志,我們正在努力改變這一狀況。我們計劃另找一家出版公司,這樣可以方便更多人讀到雜志,不過我們還不知道能否如愿獲得批準。還有一些人本來有經濟能力通過網絡途徑獲得雜志,卻不愿意出錢,除非錢多到花不完。所以,我們正在努力在世界更大范圍內擴大人們接觸雜志的機會,讓人們能夠方便地接觸、閱讀,當更多的人有機會見到這本雜志,那么它的影響力也就提高了。我們希望雜志不只是精英研究者的讀物,而是在世界范圍內為更多人所見,這對我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可以想象,一旦解決了這個問題,我們會收到更多的稿件,這是讀者和雜志最自然的互動。但這是一個非常有意義的挑戰,我們最近做了很多努力。
《世界教育信息》:您前面提到收到很多來自中國的稿件,那么這些稿件的質量怎么樣,發表率如何?
希爾韋拉:我不得不說發表率非常非常的低。我提過中國現在有很多希望發表文章的研究生,他們做的研究都很有意義,但文章的質量與我們雜志的預期還有一定距離。主要問題并不在于語言,而是研究方法有待改進。近來我也看到了一些改變。大概從去年開始,我看到越來越多的定性研究。同時這些定性研究并不是出自北京、上海、南京這樣的大城市。我曾經看過幾篇關注偏遠地區英語教學的稿件,他們在做教師個案研究。這些是非常有意義的工作。我很高興看到他們從定量研究中、從人口稠密的主要地區脫離出來。他們希望能夠捕捉到中國的多樣性,我認為這是非常有前景的趨勢,但看起來他們似乎缺少在《對外英語教學季刊》這樣的雜志上發表文章的經驗。所以我經常寫的一段評語是:你做的研究非常有意義,但你需要更多地了解怎樣撰寫研究類文章,了解出版過程;但你正在做的研究非常令人振奮,也非常有意義,從中我看到了巨大的潛力。
我在閱讀一些稿件的時候會想:作者是否讀過《對外英語教學季刊》?我不知道他們是通過什么途徑得到或者聽說這本雜志的。這跟我讀雜志時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我記得給一些中國作者的評語是:你應該更熟悉我們的雜志,看看雜志上的文章結構,一篇高質量的文章要包含哪些元素,我想這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中國作者需要轉變的部分。但我想現在也有很多作者是新手,如何在權威雜志發表文章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學會的。實事求是地說,這些作者大多沒有做好準備。我希望他們能從失敗的經歷中有所收獲。我還認為,其實很多中國作者在提交稿件的時候,就沒有期望能夠發表,而是希望得到反饋。因為我猜他們覺得可以得到《對外英語教學季刊》的反饋也能從中學到很多。
《世界教育信息》:也許他們大多數是遵循了在中國發表文章的方式,并理所應當地用于西方雜志了。對于那些想在《對外英語教學季刊》發表文章的人來說,您有哪些建議?
希爾韋拉:是,我也這么認為,投稿情況已經有所改善。再比如說,過去來自中國的稿件抄襲問題很嚴重。你可以很容易搜索到,他們可能使用了其他什么人的文章,卻沒有引用或注釋之類的標記。所以曾經一段時間,我們反饋的信息很多是:對不起,你的作品涉嫌抄襲。現在幾乎看不到這種情況了。這是在過去很短的一段時間內發生的事情,這些事情給我的印象就是:中國逐漸接受了國際慣例。我認為這是中國人的天性。他們意識到了準確注釋和引用的重要性。
在美國攻讀博士學位的中國研究人員回國時,帶回了不同的文本實踐觀念(Notions of textual practice),我想涉及抄襲的中國稿件內容很多源于此。我認為這并不是故意為之,而是在試圖理解不同的實踐,應屬文化范疇。現在他們已經意識到應該對不同的文化實踐和要求持更敏感的態度。還要重申一下,這種情況已經消失了。我覺得這是一個周期性很強的問題。現在我們收到的海外稿件中數量最多的來自伊朗,讓人難以置信,其他雜志也是這樣。
實際來稿數量上,伊朗已經超過了中國,但也存在中國曾經出現過的抄襲等問題。他們還需要經過很多年學習的過程。所以我說這是周期性的,在今后數年里還可能在其他國家出現。現在收到的來自中國的稿件質量已經提高了很多。我相信他們已經學習了很多做這些事情的方法。總體來講,我們雜志的接受率非常低,不論國別可能不足10%,所以中國稿件的接受率也不會太高。我們有非常嚴格的評審制度,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但我還是要說,我已經看到了稿件質量的提高。我想他們已經學習了更多研究方法,這樣就可以進行我們認為的高質量的研究。這是一個令人激動的時刻。現在還有一個變化就是,越來越多的中國學者在國外工作并發表文章。近年來還有一些大陸學者在香港各大學工作,并發表了很多文章。香港已經回歸中國,大陸學者在香港工作、大陸博士生在香港學習都非常方便。他們有很好的機會接觸香港,一些人還會回到大陸,他們也會發揮積極的作用。
對于有意投稿的作者,我建議他們加深對相關刊物的了解。每本雜志都有自己的偏好和特點。我給博士生的建議是:如果想要發表論文,一定要了解你提交論文的雜志。雜志有它自己的特點,撰寫文章的時候也要考慮到這些特點。成功的作者往往是那些能夠根據提交雜志的不同調整文章內容的人,這也是他們能夠多次發表的原因。他們知道如何發表,也知道怎樣與雜志溝通。
《世界教育信息》:中國有兩位著名學者文秋芳(2011世界應用語言學大會召集人)和高一虹2007年在《國際應用語言學》雜志(第17卷,第2期)上發表了題為《重復發表與學術不平等》的文章。他們的文章引起了中國同行的一番激烈辯論:在國內用中文發表過的文章是否可以用英文在國際刊物上發表。這也引發了國際研究者更深層次的討論。您能談談對這件事的看法嗎?
希爾韋拉:我認為具體情況要具體分析。從雜志編輯的角度來說,一旦知道作者準備發表曾經用中文發表過的文章,主流英文雜志的編輯們都不太希望再次發表。這會讓他們覺得稿件可能并非原創。但如果編輯從最開始就了解整體情況,就另當別論了。我的建議是:如果想要發表此類稿件,最好在提交的時候告知英文雜志編輯,且提交一份中文版本。編輯就可以決定是否讓文章進入評審程序,他們也就不會對稿件曾經用中文發表過感到不悅。即使他們說英文版稿件不能進入評審程序,他們也會因提交時告知詳情而對作者心存尊重。就像俗語說的,“誠實是為上策”。
五、寫作教學——美國專家的見解
《世界教育信息》:關于英文寫作,您的研究重點是什么?從您的經驗來講,您認為中國大學寫作教學應關注哪些技能?
希爾韋拉:我對中國寫作教學知之甚少,不太清楚中國大學的具體狀況,所以這個問題很難回答。但我覺得“讀”和“寫”應該聯系在一起,應該先從“讀”入手。如果讓學生通過“讀”中文來學習“寫”英文,這是很難的。從我在香港任教多年的經歷來講,中國學生很善于模仿自己看到的東西,他們會閱讀、分析,并善于分類研究,但首先要給予他們素材。所以我認為,中國的寫作教學首先要從接觸、閱讀英文材料開始。讓他們閱讀、討論雜志的學術文章,學習學術寫作的類型,我想他們就可以很好地進行轉換。
《世界教育信息》:我想起自己上大學的時候,學過最基本的五段式文章寫作,這可能是最基本的寫作格式。您認為在掌握了五段式文章寫法之后,學生們還應該學習哪些類型?
希爾韋拉:是的,我想這是一個很好的開端,但如果停留在這個階段,你就永遠無法超越五段式文章。當然這是一個很容易上手的類型,但我認為還需要學習其他一些寫法,這就要回到剛剛說過的話題,要“讀”,讀更多寫法的文章,體會那些寫法。我先假設他們學習英語寫作是用于學術,而非商務或其他目的。清楚了這一點后,我們知道英文學術寫作主要植根于論證。我希望學生緊緊貼近論證,對比中國論證方法和西方論證方法的區別,這就完成了基于五段式文章,向議論文的自然轉換。你支持一個論點,但論證本身則要復雜得多,尤其是論證與駁論方面,比如,別人提出了什么論點來反駁我的論點?我不知道中文寫作中,這部分內容占多大的比例,我想并不是很多。我認為學生應該學習類似的內容。比如,我應該如何預測對方的論點,又怎樣提出觀點反駁這個論點?這就需要從不同角度思考問題。如果較多地突出論證,那么就會有更多的認知。這是一個很豐富的、很重要的領域。這也是西方大學的根本所在,不論科學、藝術還是其他領域,都植根于論證。大部分英文學術寫作從某種程度上來講,都以論證為主要形式和方式。我今后也會大力推崇這種方式。
對于準備參加托福、GRE考試的學生,我認為他們還需要學習更多回應式寫作(Response based writing)的知識。對文章進行回應,并針對讀過的文章發展自己的觀點,說說什么是喜歡的,什么是不喜歡的,培養自身的思考和分析能力。我想很多中國學生過去在針對某些事情發表獨立觀點時,不需要做太多回應。
《世界教育信息》:那么,學術論文寫作方面,您覺得一篇高質量的學術論文應具備什么特點,又該達到什么樣的標準?
希爾韋拉:首先,論文需要有一個值得探索的主題,正在研究的事物具有研究價值,在目前的文獻中存在空白,研究能夠對這個領域有所貢獻。也就是說,論文在選題階段就是高質量的。回到質量的話題,我認為讓很多博士生感到頭疼的是如何分析數據。他們可以很好地收集數據,這個他們非常擅長,但從收集數據進行到分析階段,直至撰寫報告都是非常有意義的過程。有很多學生很頭疼這部分。得到數據后,他們并不知道應該怎么用,我認為這也是博士生學術論文進度緩慢的原因。尤其是在定性研究方面,他們獲得大量的數據,但不知從何開始分析。分析數據、詮釋數據、評論數據,這確實是一段艱難的過程。
我曾經發表過一篇文章,談論為什么博士生都選擇定性研究。我認為他們有時候對今后工作的復雜程度預計不足。很多最后選擇定性研究的人最早選擇的都是定量研究,他們起初并沒料到將要面臨這么多困難。這可能因為他們之前可能沒有進行過研究。進行到學術論文階段,邊學邊做是非常困難的,有時候要花很大力氣才能找到其本質。很多學生審視數據的方法往往非常有限,導師則需要做大量的工作來幫助他們更有效地進行研究。這是一個非常復雜的過程,很耗時,也很讓人沮喪。作為導師,我也經常碰到這種情況。我的博士生有時會非常沮喪,他們就是沒有辦法做到。我嘗試著去解釋,但我很不擅長解釋,這可能說明我們在博士項目準備方面做得還不夠。我們努力幫助這些初出茅廬者達到要求,但仍有不足之處,這是一個亟待解決的問題。
六、“中國式英語”與中英雙語教育
《世界教育信息》:前面您提到了中國的英語熱問題,能針對這一問題進一步談一談您的看法嗎?
希爾韋拉:這其實已經存在一段時間了,現在更勝從前。我剛剛開始了解到有一種現象叫做“中國英語”,我很好奇,它與“中式英語”并不是一回事。“中國英語”似乎是用中國特色來創造的英語,本質上屬于英語的中國版本。
我看到過幾篇用這種英文書寫的提交給《對外英語教學季刊》的稿件。我們項目的一個博士生在很多地方聽很多人說過這種英語,就在她的論文里寫到了。我覺得“中國英語”熱潮似乎要開始興起了。就我了解到的中國而言,如果什么熱潮開始興起,那么就會一直保持持續強勁的勢頭。觀察這件事情如何發展下去好像很有趣,就像你說的這種英語學習正在持續升溫。那么中國真的創造出了一種新的英語嗎?我不知道這是否會成真,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將會是非常有意思的。就我的理解,這差不多就像當年中國領導人提出的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不盲目復制前蘇聯的社會主義模式,而是徹底地改造它。我的觀點可能并不正確,這只是我的理解。我覺得“中國英語”也在沿著類似的道路發展,把語言按某些方式進行轉換,從中國人的角度出發,使其更富含深意、更有趣味、更令人愉悅。但我還不知道這對于語言學會有怎樣的影響。
《世界教育信息》:您認為,用中國英語與西方以英語為母語的社會溝通時,是否會出現很大的問題?
希爾韋拉:以一個外國人的角度看,并不一定。我認為,中國香港、大陸和新加坡等地的華人都對自己的華人身份非常自豪。他們都希望自己的所做所為能夠從某種程度上讓別人看到華人身份積極的一面,對這種狀況的理解也可以反映在語言領域。這種狀況最終會走到哪一步,我不清楚。你可能在課堂上聽我說過一兩次這個故事,過去我在香港中文大學任教時,每年開學都會留同一個課外作業。要求學生寫一篇作文,定義一下一個真正的中國人應具備哪些特點。作文的內容讀起來非常有意思,我很喜歡這個作業,幾乎100%的學生提到的第一個特點就是:必須說中文。他們認為,不管父母是否是中國人,如果不說中文就不能算是中國人。我對這點印象深刻,這事發生在香港,我不知道中國其他地區是不是也是這樣。比如,我記得在香港中文大學有很多交換、合作之類的項目。所以會有一些美國出生的華裔學生(American Born Chinese,ABC)到那里進修一年,除非他們中文說得非常好,否則很難和香港學生相處融洽。他們到香港去學習語言、了解文化,但在香港他們被稱為“ABC”,而不是中國人。很多人的想法是:我不管他的父母是不是中國人,他和我講不同的語言,那么他就不是中國人。我常常思考這個問題,那就是中國人對自身的定義植根于語言。當然,我再次重申這是以香港的實例來看。如果我將這個觀點用于中國英語中,可以看到相似之處。我的意思是從中國人的觀點來看,如果能夠用中國特色改造英語這門語言,就會在某種程度上符合中國人的定義,那么說的不是美式英語,不是英式英語,而是中式英語、中國英語。這就會產生自豪感,因為創造了自己的英語版本。
《世界教育信息》:相信中國英語也能夠獲得全世界的認可,就像印度英語那樣。
希爾韋拉:以我對中國及中國文化的了解,這是正在發生的事情。中國人是很有雄心和毅力的,不達目的絕不罷休,事情也在向積極的方面發展。我很佩服這種決心,他們一旦確定這個目標是值得為之努力的,就絕不會放棄,我認為擁有毅力是一種美德。
《世界教育信息》:除了中國的英語熱外,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中英雙語教育在中國大陸越來越普遍,也就是用英語來教授非語言類學科的部分內容。相比之下,香港用英語教學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了。以您在香港的經驗以及語言教學的專業意見,針對中國備受關注的雙語教育,香港有哪些可以借鑒的經驗?
希爾韋拉:這是一個很有意義、很重要,也很復雜的問題。首先我們還是拿香港舉例,我在香港的學校做研究時,與很多教師有互動,可以說當時大部分香港教師在課堂上使用粵語。或者可以說某些學校對外宣稱會用英語教學,但其實大部分教師很少講英語。香港的學校那時候被劃分為5個等級,現在是3個。1級是最好的學校,有最好的教師,如果學校是一所英語授課學校(自從1997年香港回歸后,很多學校從英語授課改為中文授課),很多教師是真正在用英語授課。第2級和第3級學校大部分很少或者根本不用英語授課,所以不能稱之為雙語教育環境。還有一些私立學校,比如天主教學校,在這些學校里英語被廣泛使用,因為這些學校資金充足,可以用于聘請英語水平高的教師,營造英語語言和文化環境。因為英語占了絕對的優勢,我不確定這還能不能叫做雙語學校。我說這些的意思是,在我看來,雖然香港政府一直強調這一點,但真正體現雙語教育的學校非常少。但是這也取決于雙語教育的定義。如果雙語教育是指50%英語、50%粵語,那么香港可能很少有雙語教育,甚至可以說從來都沒有過。而如果雙語教育的定義是25%的英語和75%的粵語,那么在香港存在很多雙語教育的形式,所以說對雙語教育的定義至關重要。
關于雙語教育效果如何,存在不同的意見。但就我的看法,香港雙語教育的影響因素很復雜,很大程度上有賴于教師以及學生使用兩種語言的能力。第2、3級學校的學生可能英語能力不足,沒有明顯受益。對于他們而言,粵語還是主要的教學媒介,英語的應用非常有限。
我的原則是更推崇母語(比如中文)作為教學語言,而英語作為外語這樣的設置。學生學習最重要的是學習內容,他們用母語學習事半功倍。我認為,中國大部分學生從雙語教育獲得的都很少。除非他們有更多機會在校外接觸英語,而且某種程度上不得不用它(比如在新加坡和菲律賓),那么雙語教育可能是一個很不錯的想法。但如果只在校內接觸到英語,我想不管教師還是學生,都很難從雙語教育中受益。我相信,中國除少數地區外,大多情況如此。此外,香港和中國其他地區相比比較特殊,所以我并沒有拿來做比較,這對結論也沒什么幫助。我的觀點始終是:以母語作為教育媒介,在正常學校教育以外創造機會讓學生學習英語內容。英語課因為進行了有效的教學規劃,學生可以學習所有的英語內容。這也是我將要關注的內容:如何在英語課上提高英語教學的效率,比如在英語課上使用包括歷史、數學、科學等學科領域書籍的可能性。
注釋:
① 美國高等教育院校卡內基分類法(1994年版)把美國的高校按科研質量、研究生教育的質量、博士點數量、聯邦撥款等指標分為六大類。俄亥俄州立大學在一類綜合性大學中等級最高。
編輯:覃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