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漫漫,他將上下而求索

——訪著名海洋生態環境學家、寒區環境與工程學家丁德文院士

人物簡介：

丁德文，海洋環境科學與工程、寒區環境科學與工程專家、寧波大學生命科學與生物工程學院院長。長期從事海洋生態環境科學與工程研究和開發工作，構建了我國工程海冰學學科體系、海洋環境學科基礎研究框架，提出了海岸帶環境系統、近岸海域納污能力等概念。率先在我國組織海岸帶生態環境建設、數字海洋環境、海岸帶可持續發展區域海洋環境經濟領域的研究。先后參加和主持省部級以上基礎研究、應用研究、技術攻關、工程實施等三十余項，多次獲國家和省部級科技進步獎。1994年當選中國工程院院士。

Q：從初中到高中，一些同學的物理成績不是很好。物理對他們來說，是一門極復雜又極深奧的學科，而您1965年畢業于大連理工大學應用物理專業。在您眼中，物理是一門怎樣的學科?對于中學生而言，物理學科應該如何學習呢?

物理學是一門研究物質最基本的運動、逐漸地從實驗到抽象，再到邏輯思維，由淺入深的科學。物理學一開始是一門實驗科學，比如牛頓定律、振動、聲、波、光學等，要求動手進行實驗加以理解；繼而發展到電學以后，就需要人們培養自己的想象、抽象思維，能夠去掉現象，抽出最本質的東西；發展到最后的理論物理，則需要邏輯思維。因此，語文背誦式的學習方法與數學口訣式的學習方式都不適合物理學的學習。

物理學是很多大學科的基礎，因此剛接觸初中物理的同學們，一定要學好物理。而要想學好物理學，就要多動手、多做實驗，多培養自己的想象力、抽象思維能力以及邏輯思維能力。比如聲波、光波是怎樣傳播的?為什么會有波谷?什么原因產生什么結果等?這就需要我們去思維、去想象。物理學不但培養人的物理思想、增長物理知識，更在于培養人的物理思維。它是集思想性、科學性、知識性于一體的一門綜合性科學。此外，物理學離不開數學，因為最后所有的表達都需要定量的模式，因此同學們還需要學好數學。當然，要想學好物理這門學科，最重要的是，你要喜歡物理這門科學才行!

Q：您大學畢業后，在蘭州冰川凍土研究所一干就是27年。您負責的項目如青藏鐵路、公路建設，青藏高原油管鋪設等都達到世界領先水平。27年，您獲得的最大樂趣是什么?遇到的最大困難又是什么?您是如何克服的?

我們那時代的人很淳樸，沒有什么豪言壯語，也沒有什么遠大的理想。當時正逢文化大革命，社會處于一種文化思想禁錮狀態。大學畢業后，你服從分配到艱苦的地方，用你學到的知識技術為國家做事是天經地義的，而不會更多地去考慮自己的生活會怎樣。那時，“哪里需要，哪里安家”，祖國的需要就是我們那時的志愿。而且在號稱“人類禁區”的青藏高原上修交通干線，是世界上其他任何國家沒有的偉大工程，是人類向自然的偉大探索。正如韓紅所唱的《天路》，它的確是一條天路。因此，任何一個人能用他所學的知識，參與并最終成功完成這項偉大的工程，的確感到很光榮，很值得驕傲。

青藏高原基本分為藏南和藏北兩部分。1966年，我進入青藏高原，在麒麟山做科學考察研究。1968年，進行青藏鐵路建設的研究工作。當時的工作地點是海拔4000～5000米。一提到青藏高原，也許大家的第一反應就是地勢高、缺氧。的確，在青藏高原，水到了75℃就基本沸騰。最主要的還是因缺氧而引起的高原反應：人沒有精神，腳底像踩著棉花一樣，同時還伴隨著掉頭發、掉牙齒、患上心血管病的危險。而且身體越好的人，高原反應越大。記得當時我們那些年輕人剛進入青藏高原時，頭疼得根本吃不下飯，要睡兩三天才能漸漸恢復并適應過來。

在青藏高原上工作，除了高原反應，最大的困難便是寂寞，畢竟當時大家是年輕人。記得有一年，適逢大雪封山，我們10月1日進山，一直到第二年的5月1日才出山，當時除了工作，就是睡覺，其他什么娛樂也沒有，偶爾能幸運地接收到信號，聽聽廣播。就這樣，我們在山里整整待了大半年。不過，日復一日，隨著時間的推移，后來也就慢慢習慣了這樣的生活。現在回想起來，真的是習慣使我克服了困難，適應并度過了那段艱難的歲月。

Q：作為一名凍土熱學與海洋環境科學專家。您把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都獻給了冰山、凍土和海洋。從凍土到海洋，是一個巨大的跨度，您是如何克服的?在學習、工作中最應該堅持的是什么精神?

從一個領域跨越到另一個領域，困難肯定是會遇到的，而且還很多。因此，首先要多學。在做一個課題之前，你要了解前人做到了哪一步，你要多學習，要看到其中的重點是什么，難點是什么，又是如何克服的。這樣你才能繼續往前深入研究。其次要多問。就一項工程而言，它集合了很多專業。對于學物理專業的我而言，工程技術等專業的知識就不是很精通，那就要求我要多問。當然更主要的是，自己要多思考、多動手。多學、多問、多思考、多動手，是做任何一門科學事業所必須的。

在學習、工作中，我始終堅持的精神就是堅持、堅持、再堅持。堅持不懈，說起來也許很簡單，但要真正地堅持下去卻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如何才能堅持下去呢?我覺得，只有永不放棄，才能堅持下去。

Q：作為著名海洋生態環境學家，您常說的一句話是“發展海洋經濟不能忽視海洋生態環境”。海洋生態環境與海洋污染環境是一回事嗎?二者是如何區分的?

地球表層的70％都是大洋，在大洋與陸地的中間有一段既有海洋的作用，也有陸地的作用。這一段就被稱為海岸帶。海岸帶，就是海陸交互，向海洋的部分稱為海域，向陸地的部分稱為陸域。就簡單的動力學規律來講，能夠上朔、有趕潮的整個距離，都是海岸帶。我國的東部沿海地區，包括長江三角洲、珠江三角洲、黃渤海整個東部經濟沿海岸，都在海岸線上。

海洋里除了有很豐富魚類資源外，礦產資源如錳結核等也比較豐富，也存在著很多稀有金屬，還有大量的天然氣水合物，可代替天然氣石油。海洋里還有很多生命線，這些生命線由于高壓和黑暗，不是以光合作用為主，而是以化學能量轉移作為生命的基質。

我國陸域960萬平方千米，按照聯合國海洋法規定，我國主張管轄的海域為300萬平方千米。海洋是我國的第一道防線。自1840年開始，外國列強打進中國都是從海上來的。甲午戰爭、鴉片戰爭都是。現在，日本在和我國爭奪的釣魚島，還有南海問題等，都關系到我國的核心權益。海洋是重要通道，現在能源日益緊缺，如果這些問題得不到很好的解決，我國的通道就會受阻。可以說，海洋是—個國家的資源、權益所在。

現在，由于美國、日本以及東南亞等國家的覬覦，我國海洋面臨著海島被占領、海域被瓜分、資源被掠奪、主權被凌辱的嚴峻形勢。所以我們每個人都要有歷史責任感，維護海洋權益，保護海洋不受污染。另外要開發海洋，大力發展臨海工業、造船業、交通運輸業。因此海洋也是我國發展的第二空間，它對我國的發展意義巨大非凡。

Q：“東臨碣石，以觀滄海。”1800年前曹操在渤海邊寫下這一氣勢雄偉的詩篇時，他看到的是一個水清景美的渤海。而今渤海每年接納的陸源污水量達40億噸，各類污染物高達140萬噸，受污染的面積從1992年的25％上升到目前的60％。渤海生態環境如此嚴峻的形勢，我國其他海域情況又是怎樣?您認為最高效的解決辦法是什么?

也許大家不知，我國污染最嚴重的是長江口，然后才是渤海。由于人類工業與生活廢水的大肆排放，海洋積聚了氮、磷、氰化物等大量的污染物，以及海洋災害、氣候變暖、極端天氣等各種因素的影響，海洋生態系統已遭到嚴重的破壞。

現在，環境友好、資源節約、可持續發展，是各國工業與經濟的發展目標。綠色、環保、低碳，也是我們每個人踐行的口號。要想保護好海洋環境，我們每個人應從我做起，別亂扔垃圾。就國家而言，首先要立法，哪些東西不能排放，哪些可以排，排放量是多少，要制定排放標準。此外還要建立環境保護法、生態補償法等。有了相關的法律制度后就要嚴格執法，落實管理。最主要的是污水處理，要求相關企業與單位將污水處理達標，達標后才能排放。我國的污染主要是點源污染以及面源污染。因此首先要在一個流域、一個區域內系統治理。另外，還需設立保護區，對一些稀有動物進行人工保護。

總體而言，我們需要健全完善的法律法規政策、嚴格的管理與監督制度、科學的治理技術，進行系統的治理，這樣才能將我們的海洋環境乃至整個地球環境治理得更好。

Q：您認為，國外在近海開發與生態保護有哪些值得我們借鑒的做法嗎?

就近海開發與生態保護方面，中國有中國的道路，有自己的特點，我們不能完全照搬別國的模式。當然，對別國的做法、經驗也不能全盤否決，目空一切。一些國家的開發規劃、生產組織、科學管理、制度完整、法律健全等方面，的確做得很好，是值得我們好好學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