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年趙寶剛導演的熱播電視劇《北京青年》,圍繞著“重走青春”的主題講述了9名年輕人的創業故事。他們勇于與現有的生活告別,去陌生的地方從零開始體驗生活。一時間“重走青春”成為當下年輕人的熱門話題。然而這樣的行為早在3年前就被兩名年輕人實踐過了,他們開著一輛二手車360天走遍美國,瀟灑地演繹了自己的傳奇。
1983年出生的祁天是土生土長的北京男孩,從清華大學建筑設計專業畢業后,他前往費城的賓夕法尼亞大學留學。在那里,他遇到了來自北京理工大學的中國留學生李淵君,在異國,兩個年輕人相識、相知、相戀。
2009年5月,兩人即將畢業。一次,祁天陪淵君在一個黑人區里練車。車子失控撞向電線桿,祁天手臂當場骨折,他當時的反應是:完了,畢業、工作、旅行、攝影……一切都完了!
可一個月之后,祁天奇跡般地迅速出院了,不過他的左臂內植入了一根長約10厘米的鋼板,用釘子固定在骨頭上,終身攜帶。之后他們拿到了賠償金,倆人加起來有五六萬美金。他們沒有用這筆錢買房買車,而是產生了另外一個念頭,“記得6月里的一天,淵君陪我坐在費城的家里養病,商量畢業后能一起做點什么。屋里響起老狼的歌聲,‘有多遠就走多遠……’淵君和我極為默契地互相看去。昔日,我們遠渡重洋,來到離故鄉無限遙遠的地方?,F在為何不敢走得再遠一點呢?那一刻,我們前所未有地渴望上路。當時我就跟淵君說,我們要開始一次特別瘋狂的旅行。”
8月,剛剛學會駕駛的兩人開著一輛二手兩輪驅的RAV4上路了。車頂的行李箱中裝滿了瓶瓶罐罐、衣服和書,最值錢的是他們用幾年積蓄購買的一套攝影器材。
而這時,他們所面臨的問題是,只有一年的時間(美國政府只允許留學生在不就業的狀態下逗留一年,逾期必須離境),只有一筆車禍得到的賠償金,沒有打工所需的合法身份,旅行將從何開始?到哪結束?一年之后,他們的路將在何方?
“不知道哪里好玩,只知道哪里有動人的故事”
旅途中,越來越多的朋友打來電話,讓他們推薦哪里好玩,哪里又適合度假?對此他們常常啞口無言并據實相告:“說實話,我們不知道哪里好玩,只知道哪里有動人的故事?!?/p>
故事一 流浪漢的肖像權
在費城,他們遇到了一個流浪漢——灰暗細碎的卷發扒著頭皮,赤膊的上身肌肉勻稱,骨骼繼承了非裔血統的高大。他腰上松松地挎著條耐克運動褲,踩著白得扎眼的耐克板鞋,身后扔著個黑垃圾袋,一個耐克的單肩包,黑底白邊,和他的鞋一樣嶄新。
談妥了管一天飯讓他們跟拍一天后,流浪漢帶著他們上路了。流浪漢叫Woo,今年32歲,父親很早就離開了,6歲時母親自殺身亡。他經歷過無數收容所、孤兒站。后來因多次偷竊、搶劫在21歲時入獄,被判7年,在獄中皈依了基督教。2002年提前出獄后開始流浪,夏天睡橋下,冬天睡在公寓的門廳里。有時去教堂,但不是為了做禮拜,而是為了免費的午餐。
Woo的地盤在通道的出口處,頭上沒有什么遮擋。他說這里競爭很激烈,人們為搶位置常常大打出手。這群無家可歸的人,鋪開塑料袋、廢報紙,卷起白天的衣服墊在靠墻處,努力而拙劣地模仿著腦海中的床。
當祁天忍不住悄悄舉起相機時,邊上一個滿頭銀發的白人老漢突然高聲叫罵起來,大意說不許拍照,他們也有自己的肖像權!
故事二 治病的藝術
尋找美景是很多人踏上旅途的動力,而看一看真實的美國,才是他們的興致所在。
來到明尼蘇達州羅切斯特市時,他們聽說梅奧診所可以參觀,立刻來了興趣。梅奧診所1864年由梅奧醫生創建,在醫學研究領域處于領跑者地位。
聞不到酒精漂白粉的味道,聽不到病人的呻吟和醫療器械的噪音,看不到急匆匆的護士和高掛著吊瓶的病床。相反,香水味、鋼琴聲、花草盆景、雕塑、照片、壁畫、展廊等充斥著醫院的每一個角落。
整所醫院由幾棟分散的建筑組成,由于建造時間不一,風格迥異。地上通過街景、連廊勾通。地下為方便病人往來,竟然修了地鐵。病房就診區大都非常隱蔽,設單獨出入。公共空間將所有建筑巧妙地聯在一起,不僅對外開放,更能服務病人。
到處可見三角鋼琴,病人推著輪椅停下來,或上手演奏,或側耳聆聽。樓上樓下巨大的貫穿空間讓琴聲悠揚而靜謐,從不間斷。
淵君說,這個醫院在美國很有名,醫院里面的很多藝術品是病友們病好后,出于感謝醫院捐出的,所以這里收藏了非常多有名的藝術品,很多人專門去醫院參觀這些藝術品。但如果你到那里拍照,就會有護士提醒你不要讓任何病人覺得你在拍他們。他們希望這些病人不覺得自己是病人,不被當作特殊群體。
祁天和淵君感慨不已,這個醫院治病救人的核心觀念就是在藝術中讓人的身體得到精神的治療,沒想到治病竟也可以作為藝術而存在。
故事三 拜訪美國前總統
祁天和淵君特意選擇前往佐治亞州的小城佩雷斯,他們要去見一位老先生——已經年近九十的美國前總統卡特。
卡特在城中的居所既不隱秘也不開放,非常普通。據說老先生以86歲的高齡仍不時地為小城做公益。對訪客而言,唯一可靠的碰面機會是參加每周日的教堂禮拜,到時卡特會來講經,無冬歷夏,從不缺席。
在教堂,卡特說自己上周剛從南非回來,和曼德拉聊了很久。如今兩人都已退出政壇,聊得反而更暢快。他從南非說到以色列加沙,又從加沙說到蘇丹,從蘇丹說到津巴布韋的選舉,最后,老先生話鋒一轉,指指圣經說:“其實,我就是想提醒大家,提醒所有的美國人,這個世界有許多視線之外的地方。上帝教導我們愛自己的鄰居,這會讓我們忽視那些遠隔千里的人。假如有一天,他們突然出現,我們會因此而無所適從。所以,我要把上帝的話修改一下:不管你走到哪里,去愛你身邊的人,去愛你面前的人……”
卡特講完話后說,如果誰想跟我們合影歡迎過來。那天非常悶熱潮濕,可卡特西裝筆挺,他的夫人身體不太好,也一直筆直地站著和每個人認真地合影,頭頂上蚊子盤旋也絲毫不受影響。他們那么平易近人,那么敬業,令人尊敬。
“繞過喧囂世界里的障礙,相信我是傳奇”
出發之前,祁天和淵君在一本雜志上看到一個很妙的鬼主意:自駕游的人可以把超市買來的三文魚包在錫紙里,放在發動機上,到達目的地時午飯就好了。他們決定沿途自己做飯,不過代價是巨大的:要隨車攜帶柴米油鹽,碗筷刀叉,大蔥生姜蒜青菜和冰在塑料盒里隨時可能變臭的生牛肉。這些東西足足裝滿了兩大塑料箱。
一年中,他們做得最豐盛的一頓飯是紅燒魚和炒韭菜。飯后把照片發給父母,安慰他們說:看,路上的生活一點也不苦,還有魚吃呢。
做飯可以以最低的成本、中餐的方式,慰勞風塵仆仆的自我、疲憊的身心,鼓起再上路的勇氣??墒且宦飞纤麄冃枰鸭毸樾欣钜幷啥?,用旅館的手推車搬到自己的車上。每逢退房,都面臨一片混亂。如何將繁瑣的生活必需品有條理地塞進狹小的后備廂和車頂箱,折磨得淵君抓狂。她說,check-in/out,是旅程中最熬人的時刻。
“如果有一天,世界上就剩下你一個人,你也許依然很窮、很脆弱、很渺小、很迷茫,但你一定能發現,自己想做的、并能夠做的事情還有很多。你可以在曼哈頓的大街上獵鹿,你能站在航空母艦上打高爾夫……你會重新定義自己,不用再看別人,而相信‘我是傳奇’。”這是淵君在日記中寫下的一段話。
2012年3月,他們將自己一路的隨筆出版,書名《這不是旅行》。他們對讀者說:“如果你只在尋找一種假想中的浪漫,那么趕快合上它吧,這本書不適合你。相反,任何渴望重新定義自我,渴望感知新鮮生命,渴望在社會的黃線外慷慨獨行的人,哪怕你渺小,哪怕你迷茫,哪怕你無知到要問美國怎么走,這本書依然屬于你。因為這里有兩個和你一樣,愿意從零開始,闖入并占領一片未知領地的放浪青年?!?/p>
現在的祁天和淵君已經回到北京。祁天選擇了自己創業,淵君不久前也辭職加入了他的隊伍。他們說,每當我們絕望的時候,都會想起4月底的那個晚上,我們盤腿坐在呆得發膩的屋里,一拍腦袋迸出的沖動——念頭本身的輕飄和荒唐,反而讓執行它的行動變得粗獷有力。想到這兒,我們總能如釋重負。我們所能做的,無非是繞過喧囂世界里的障礙,讓和自己無關的存在變得透明,聽從內心的呼喚,孤獨地演繹著自己的傳奇。
編輯/王文娜 wangwenna@yeah.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