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時,90%到蒙古國的中國商人,都只為找礦,但沒有可靠的關系,十有七八是假礦,很多中國商人因此受騙上當,甚至傾家蕩產。曾經的靜默兄弟,現在的冒險樂園2000年左右的時候,購買一個蒙古國礦山的開采權只需要萬把美元。早期進入蒙古投資礦業的人,都發了財。
礦石,礦石,還是礦石。在中蒙之間漫長的國境線上,在二連浩特口岸、策克口岸和甘其毛都口岸,整車的煤炭、鐵礦石,正在源源不斷輸送而來。
從內蒙古的二連浩特驅車到蒙古國南疆口岸扎門烏德只有八九公里。一個世紀以來,這個鄰邦總是靜默于中國的北方,比之那些喧鬧的鄰國,似乎缺了些存在感。
但現在,變了。
整個夏季,北京的蒙古國大使館,呼和浩特、二連浩特的蒙古領事館,申辦簽證的隊伍總是排得長長的。在人們尚未察覺的時候,嗅覺靈敏的中國商人們早已涌入這略顯神秘的國度,在這片尚未開發的處女地上開始了“淘金”之旅。
然而,面對一個法制粗糙的國家和完全不同的文化及族群,這些來自中國的投資者們,目前陷入了一場尷尬亂戰。
交200人民幣就能探礦
蒙古的開放始于20世紀90年代。1991年,蒙古向市場經濟轉型,實施資產私有化,內蒙古的二連浩特口岸也于第二年開放。內蒙古的商人看準了這天時地利,從邊境貿易開始,逐漸成為投資蒙古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那時,蒙古國的生活用品奇缺。蒙古人紛紛與中國人“羊絨換日用品”。第一批進入蒙古的中國商人,從事的就是收購羊絨的生意。然而,借此發了家的商人們很快轉移了注意力,將目光轉向蒙古國豐富的礦產資源。
蒙古內蒙古商會會長劉巴特爾介紹,當時的蒙古,對礦產開發沒有任何限制。無論是私人、公司、組織,都可以登記礦權——不要求任何資料,只要提供坐標,填寫申請書,交五萬圖幣(200多元人民幣)的手續費,就能申請勘探證。
“坦率地說,那時的礦山價格非常低廉。當時,蒙古是資源開發最寬松,也最優惠的國家。”中國寶貝投資集團董事長卞洪登說。“2000年左右的時候,購買一個礦山的開采權只需要萬把美元。早期進入蒙古投資礦業的人,都發了財。”
2004年,經過多次考察和勘探,卞洪登終于拿到了在蒙古的第一個礦山。此后,他又連續買了9個金礦。這些金礦品位高,儲量也大,開采的價值非常高。蒙古國最大的金礦儲量超過1000噸,除此之外超過1000噸的金礦只在南非才有。
蒙古國幾乎沒有門檻的礦產政策及高品質的礦藏,一方面拉動了礦產業的外商投資,另一方面也引發了投機炒作。一些占得先機或者是消息靈通的人掌握了大量的礦權,自己并不開發,專事倒賣。所以,來找礦的中國人,常常能見到手里拿著一沓礦產證的倒賣者。
礦產開發越炒越熱,開礦成本也水漲船高。在卞洪登的印象中,到了后期,采礦證的價格成倍上漲。以金礦為例,2005年的時候上漲到幾十萬美元,2007年時上漲到幾百萬美元,現在,一些好的礦山,已經上漲到千萬美元以上——十年之間,價格上漲了1000倍。
這一時期,局面愈發混亂。當時,90%到蒙古國的中國商人都只為找礦,但沒有可靠的關系,十有七八是假礦,很多中國商人因此受騙上當,甚至傾家蕩產。
熱潮漸退,中國商人們開始認識到:找礦和開礦是一項極具風險的投資,大多數民營企業并不具有開發大型礦藏和承擔風險的實力。但中國很多大型國有企業,依然漸次挺進蒙古國,如神華集團、中鋁集團、中國有色金屬集團等。i變幻的政局,難測的保障
曾任蒙古國中華總商會會長的項勝利說,其實,蒙古國礦產資源管理最混亂的時期,也是各國企業拿到礦權的良機。
在拿礦方面,中國企業的表現并不好。最初的民營企業沒有足夠的實力,其后來到蒙古的國有企業當時還處于猶疑狀態。
與之同時,來自加拿大、澳大利亞等國的礦產巨頭紛紛在蒙古國布局,許多儲量驚人、品質好的礦產,被他們搶先拿到。另一方面,蒙古國也有意識地引導全球各國的礦業巨頭來參與競爭,其中就有力拓、必和必拓等知名企業。
蒙古國的礦產問題,并不是完全由法律協調的,更多是政治和社會因素。
塔本陶勒蓋煤礦被譽為當今世界上“最大的未開采煤礦”。已公開的資料顯示,礦區煤炭儲藏面積達400平方公里,煤層厚度190米,原煤出焦率60%以上,是世界上的緊缺煤種。
去年,中國神華集團本已取得了該礦西部Tsankhi區塊40%的股權,但消息傳出未滿一個月,蒙古國總統額勒貝格道爾吉便以“因國民不支持,總統也無法支持”的理由,宣布重新審定歸屬。
今年6月,蒙古國開放后長期執政的人民黨在新一屆議會選舉中失敗,民主黨即將上臺組閣。政府換屆之際,前總統恩赫巴亞爾突然被捕,并被以腐敗罪,判處4年零1個月的有期徒刑。
從2000年7月至2009年6月,恩赫巴亞爾曾擔任總理、大呼拉爾(議會)主席和總統。這段時間,剛好是中國商人投資蒙古國風起云涌的時候。
俄羅斯科學院遠東所副所長謝爾蓋·盧佳寧曾說:蒙古國前總統恩赫巴亞爾在任時,一直將俄羅斯、中國和西方(美指國和歐盟)視為“三大支柱”,采取等距離的外交手段。
然而大選后主導國家命運的民主黨,卻更多地傾向于西方。他們力圖給西方企業提供更多的優惠條件,涉及自然資源開采和戰略礦區時尤其如此。
對于中國投資者來說,最關心的問題莫過于,蒙古國的外商投資政策,能否一以貫之?短期內,還沒有滿意的答案。
在中國人的開發過程中,一個讓蒙古人不滿的問題是:中國的某些礦業投資者因為急功近利地開發礦業導致草原環境被破壞。這引發了諸多糾紛,并造成企業與當地牧民的緊張關系。
常年在蒙古國管理礦山的蘇日塔拉圖說,蒙古人崇尚自然,他們歷來就以草原為生存之本,當草原和水源地因礦業開采受到污染時,他們是決不會妥協談判的。
除了礦產,在蒙古的中國商人也投資房地產。
蒙古有270萬人口,而首都烏蘭巴托就有150多萬。去韓國、日本等外國打工的蒙古人,粗略統計有30多萬。這30多萬人正強勁推動著蒙古的消費,去日本打工一年賺的錢,折合人民幣將近50萬。在國外千一年,就可以買一套不錯的房子。
遺憾的是,在蒙古人眼中,中國開發商的房子,比起日本、韓國等國家的房子,質量總是要差一些。
被“政治化”的中國勞工
在烏蘭巴托的街頭,偶爾會見到一些私家車的車尾貼有這樣的標語:決不允許外國人拿走我們的資源。在蒙古的媒體上,也經常可以見到這樣的情緒表達。中國一些知名企業時常被蒙古的報紙點名批評,就連蒙古合作者也會遭遇壓力。
蒙古開放以來,曾經出現過兩次較為明顯的排華潮。一次是20世紀90年代初。中國的大量假冒偽劣產品涌入蒙古的時候。而另一次排華潮,則出現在2007年前后,礦產開發和房地產業的興起,使得大量中國工人來到蒙古。
在很多礦場和建筑工地,中國工人與蒙古工人偶爾會因語言的隔閡與生活習慣的差異爆發摩擦和沖突。比如,一些中國工人會歧視蒙古人,嘲笑蒙古人懶散或酗酒,或者說出“中國發達蒙古不行”等言論。
近幾年,蒙古出現了多個有排華傾向的組織,比如大亞蒙古、藍色蒙古、世界兒童保護等,都是合法組織。在極右翼組織的衣服和車子上,公然掛著納粹的標志。不過,一些組織并非只反對中國人,而是針對所有的外國人,只不過在蒙古的外國人中,中國人始終是最多的。
劉巴特爾說,說排華或許有些夸張,但蒙古對中國的防范心理,卻是從政府延伸到了民間。
蒙古國的一些政客,為了迎合這些這種情緒,將中國工人的問題政治化。于是,蒙古迅速出臺法律,規定某一國的勞務工,人數不能超過蒙古國人口的1%。按蒙古國總人口280萬計算,中國工人的數量不能超過2.8萬人。
對于在蒙古開發礦產的中國企業來說,遇到排華組織的干擾并不是新鮮事。這些組織往往會注意到一些正在開發的公司,從烏蘭巴托開來十來輛車,浩浩蕩蕩拉來百十號人,搞一次突然襲擊。每到這時,由于礦區地處偏僻,蒙古的警察通常也鞭長莫及。不過,如果企業能跟警察搞好關系,后者總有辦法提前通知中方。
在這方面,中國企業尚沒有什么萬全之策:現在只能盡量維護好與警方的關系,一旦有類似的消息,就提前撤離、減少損失;另一方面則是直接和排華組織的負責人溝通,友善交流、熱情打點。
事實上,蒙古人對中國的看法是十分矛盾的。
比如蒙古版的“中國威脅論”異常流行。這個理論大意是,中國收回了港澳,馬上要收復臺灣,之后就是蒙古。論調頗為荒唐,在蒙古卻流傳甚廣,并被一些排華組織加以利用。
劉巴特爾說,在經濟上,蒙古人很依賴中國人,常常要求中國人幫忙。而在政治上,只有說中國人不好才有市場。競選議員的時候,沒有人敢說和中國人是哥們兒。有的蒙古官員和北京的朋友說,雖然我們開會的時候反對中國人,但這是搞政治,請不要在意,我們還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