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魔王行刺
話說隴玫春返回鎮雄,來到手槍隊隊部,見三十八人的隊伍只剩下了十二三人,除王百川是被手槍打傷的以外,其他人都是被匕首捅死的,看來挑手槍隊的,是一支本領更加非凡的特種部隊,不但熟悉這里的情況,而且對手槍隊也非常了解。莫非是碧云十六騎?但她又想,這絕不可能,孫縣長是省政府命官,孫隴兩家利益相連,打掉手槍隊,對孫家來說是有損而不是有利。但她實在想不出誰還有這么大的本事,又如此地熟悉情況。雖然她知道手槍隊這幫人都是死有余辜,不足為惜,但心里總有些不服氣,畢竟他們都是她隴家的人,至少,她要弄清是誰挑了手槍隊,是誰打了張于夫的伏擊。接下來的幾天里,隴玫春一邊安撫手槍隊,一邊調查夜襲手槍隊的人。
王百川身中三彈,昏迷不醒,能否活過來很不一定。第二天,隴承堯秘密召見了王百川的弟弟王百海,說:“王兄弟,你聽說過共軍的特務連嗎?也叫偵察連?!边@王百海與哥哥王百川一樣,同是隴承堯的鐵桿死士,不但兇悍好殺,而且也是亡命之徒,見主子這么問,便說:“隴司令懷疑此次偷襲手槍隊是他們干的?”隴承堯說:“我也懷疑過殷騾子,但他們沒這個本事,所以我想就是紅軍的特務連干的?!蓖醢俸Rа狼旋X地說:“我日他的媽,不干掉這個特務連為哥哥報仇,老子誓不為人!”隴承堯豎起大拇指說:“好,有血性,我隴承堯就欣賞你這樣的英雄豪杰!”王百海說:“司令您老人家的意思是——”隴承堯說:“帶兩個弟兄去?!蓖醢俸Uf:“干掉這個特務連?那怎么可能?”隴承堯說:“不是要你去干掉一個連,那樣也太沒水平了,如果要干掉一個連,老子干脆開一個團去好了!”王百海說:“那您是要一一”隴承堯說:“帶著兩個弟兄到畢節去,共匪首領賀龍、蕭克、任弼時、王震、夏曦五人,只要你干掉一個,回來我就任命你為大隊長?!蓖醢俸A⒄鸬溃骸笆牵 比缓筠D身離去,帶著兩位心腹趕赴畢節,準備暗殺紅軍將領。
這天,周素園和鄧止戈召集貴州抗日救國軍中隊以上干部開會,對所屬三個支隊進行分工。鄧止戈說:“根據軍團首長的指示,我和周司令研究決定:一、由一支隊司令席大明同志去號召收攏一些與他有關系的地方武裝,進一步擴大革命隊伍:二、由阮俊臣同志率領二支隊去四川敘永一帶,接余澤鴻同志率領的川滇黔邊游擊縱隊來畢節會師;三、由周質夫帶領三支隊在畢節附近擔任后勤警戒任務,配合紅軍和地方黨組織的工作。”
席大明和阮俊臣所部剛剛開走的第二天晚上,朱德總司令就發來了緊急命令,調紅二、六軍團立即北上會師。賀龍和蕭克接到命令后立即向有關人員傳達,軍團司令部直接向各師團營連下達命令。紅軍鋼鐵紀律,說走就走,各部隊接到命令后,很快到達指定地點。
1936年2月26日,也就是紅二、六軍團接到北上命令的當天晚上,在二、六軍團政治部的組織下,于畢節小校場召開了軍民大會,賀龍親自上臺演講。
混在人群中的王百海,本來打算刺殺賀龍的,但握槍的手直發抖,認為賀龍是天星下凡,不敢亂殺,只好放棄了,另擇機會暗殺其他紅軍領導人。
第二天早上,紅軍分兵兩路離開畢節,全城百姓都自覺地站在街道兩旁,和紅軍戰士揮淚告別。王百海帶著兩名殺手,化裝成老百姓,悄悄地尾隨著六軍團,把暗殺目標鎖定軍團政治部主任夏曦,認為夏曦是個政工干部,最容易下手。
過了七星關后,夏曦接到席大明帶領的貴州抗日救國軍一支隊不愿離開家鄉跟紅軍走的消息,找來鄧止戈,問:“席大明是怎么回事?”鄧止戈說:“他們都是本地人,擔心跟著紅軍走了以后,敵人會對他們的家族進行報復,所以都愿留在地方打游擊?!毕年卣f:“這樣不行,我還是要去說服他們,一起北上?!编囍垢暾f:“現在我們和他們已經相隔很遠,還要過七星關河,他們要留下就讓他們留下吧?!毕年卣f:“這怎么行?不聽號令,還是革命隊伍嗎?”
夏曦帶著兩名警衛員,來到七星關河邊,跳下馬步入河里,冰冷的河水直沒腰際。王百海三人一路跟蹤,知道夏曦是要過河去找席大明,眼看刺殺的最佳時機已經到來,借河邊一人多高的枯黃茅草掩護,悄悄接近目標。夏曦他們正在小心翼翼地過河,當走到河水最深水流最急的地方時,一名警衛員發現異常,大叫一聲“危險”,然后猛地轉過身來,和另外一名警衛員一起,用身子護住首長。就在那一瞬,王百海三人的槍同時打響,兩名警衛員身中數彈,鮮血染紅了河水。
附近的紅軍戰士們聽到槍聲,紛紛向河邊趕來。王百海怕難以脫身,便帶著殺手趕緊溜走,可是剛跑出不遠,其中一名殺手被打死,另一名殺手被紅軍戰士抓住了。兩名警衛員犧牲在了河里,勞累過度體力不支的夏曦也栽倒在水里沖進旋渦,當紅軍戰士們趕到時,已經犧牲了。
王百海怕被紅軍抓住,到一個朋友那里混了幾天,才回到鎮雄城里,向正在調兵遣將參與“圍剿”紅軍的隴承堯交差。隴承堯對他說:“你哥已送昆明醫治了,估計半年之后就可痊愈,我已經獎勵了他五斤黃金,先讓他休假一兩年,然后給個大隊長讓他當當?!蓖醢俸Uf:“司令您老人家對我兄弟二人,真是恩重如山,猶如再生父母,為司令您老人家赴湯蹈火,就算肝腦涂地,也是我兄弟二人的無上光榮?!?/p>
繞了兩個彎子后,隴承堯進入主題,問:“此次行動如何?”王百海說:“報告司令,屬下已成功刺殺共匪頭子夏曦,只是損了兩個兄弟!”隴承堯得意地哈哈大笑起來,使勁拍著王百海的肩,說:“你真行啊王百海,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弟,我要重重獎勵你,并且還要將你的英雄事跡去鼓舞三軍,說,鎮威彝三縣中,喜歡那個大隊?直屬大隊還是保安大隊?”王百海說:“司令,您即使給我個縣長我也不去,我要繼續留在手槍隊,當小姐的助手?!彪]承堯心里突然轉過一個念頭:莫非這小子是看上了我的寶貝女兒?隨即又哈哈大笑道:“好,那我就任命你為手槍隊副隊長,協助小姐重振我手槍隊的昔日雄風?!蓖醢俸A⒓戳⒄溃骸笆?!”
隴承堯叫來一個副官,說:“跟我把小姐叫來?!睅追昼姾螅]玫春來了。自從被父親委以重任、重組手槍隊后,這個一直獨來獨往的隴小姐似乎改變了不少,規規矩矩地組織劫后余生的十來個手槍隊隊員進行整訓,又去獨立營和警衛連選拔了三十多名有武功基礎的人補充進來,重新組建了手槍隊。
王百海見隴玫春英姿颯爽地走了進來,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連忙卑躬屈膝地說:“小姐好。”隴玫春瞟了他一眼,應道:“你也好?!备惫偻肆顺鋈?,隴承堯對隴玫春說:“這是大英雄王百川的弟弟王百海,剛剛成功刺殺了大共匪頭子夏曦,為我隴家軍立了大功一件,我已經決定讓他做你的助手。”隴玫春冷笑一聲,說:“呵呵,真是哥哥英雄弟好漢呀,希望當上副隊長后再立新功?!毙睦飬s想:這人簡直比他哥有過之而無不及,又是一個殺人魔王,看來不除掉此人,手槍隊就很難走上正道。王百海連忙討好地笑道:“能與小姐共事,成為小姐的助手,王某真是三生有幸?!彪]玫春嫣然一笑,說:“彼此彼此?!闭l知這句客套話,卻讓王百海興奮不已,認為隴大小姐真的對他有了意思,不由心花怒放。
隴承堯問王百海:“現在匪軍方面如何?”王百海說:“共匪軍隊27日撤出了畢節,28日到達七星關,我刺殺了夏曦后,先到朋友那里玩了幾天,放松放松,就趕回來了,現在匪軍嘛,估計就在赫章一帶繞圈子?!彪]承堯說:“我蒙龍主席厚愛,奉命參與圍堵匪軍,可手下部隊除獨立營和警衛連,其他基本上都不聽號令了,我一直堅持的原則是不為所用,就必殺之。現匪軍在大軍圍剿下,看來真的要西進北上了,還是人家孫縣長有眼光啊。你們今后一段時間的任務,就是訓練手槍隊,除掉張于夫以及其他不聽號令的各部隊首領,解散他們的武裝,在滇東北,只有純潔的‘隴家軍’,任何異軍突起都不是理由。”
隴玫春聽說紅軍已經離開畢節,知道張一來肯定已經隨大軍轉移了,此次一別,又不知何時才能見面,淚水差點掉了下來。王百海卻立正應道:“是!”接著又保證說:“請司令放心,您老人家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打虎還要親兄弟,上陣還要父子兵,為了‘隴家軍’,為了隴家在滇東北的江山,我王百海萬死不辭。”
隴玫春心亂如麻,沒有聽出這小子的弦外之音,隴承堯這個老狐貍可就明白不過了,聽這小子的口氣,已然在心里做起了他的干女婿,于是在心里冷笑了一下,敷衍他說:“跟著小姐好好干吧,隴家的江山將來都是你們的。你們下去吧,就按我吩咐做?!甭犽]承堯如此說,王百海高興得跳了起來,就和隴玫春來到了手槍隊。
王百海見隴玫春心事重重、悵然若失的樣子是那樣楚楚可憐,于是心疼地說:“你哪點不舒服?”隴玫春回過神來,淡然一笑,說:“我很好啊。”看著她美麗的臉上又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王百海不由心搖神馳起來。隴玫春看見他的樣子,心里怦地一驚,但還是極力穩住情緒,不露聲色地說:“我讓弟兄們集合,讓老隊員們重新認識你,讓新隊員們也跟你正式見見面。”王百海眉歡眼笑地說:“好,這樣很好!”其實,他早就盼著這一天了。
隴玫春吹響了集合哨,正在進行格斗訓練的四十多名新老隊員很快就排好了隊。隴玫春和王百海站在隊列前面,王百海盡量抑制著內心的狂喜,裝出一副威嚴的樣子。隴玫春喊著口令,整好隊形,然后說:“弟兄們,隴司令親自任命老隊員王百海為我們手槍隊副隊長,享受‘隴家軍’正連級待遇。王隊副是我的助手,是‘隴家軍’的功臣,是手槍隊的驕傲,往后,你們都要聽從他的指揮?!彪]玫春的這幾句話,讓王百海既滿意又感激。
隊伍解散后,隴玫春問王百海:“最近幾天畢節那邊的情況如何?”王百海說:“范敬章匪部執行斷后任務,抵擋前來圍剿的萬耀煌縱隊,匪軍主力卻失去了蹤影?!彪]玫春想起張一來,心里老是覺得不對勁,亂七八糟的,就像鬼抓一樣,便對王百海說:“你帶著弟兄們繼續操練,我去趟碧云山莊,看看孫小姐的碧云十六騎是怎么操練的。”王百海雖然不愿意她離開片刻,但也不可能阻止她離去,便問:“要不要帶兩個弟兄一起去?”隴玫春說:“不用,我獨來獨往慣了,再說我也沒有要人保護的必要,在滇東北,誰也別想打我的主意?!蓖醢俸P睦镆惑@,心想:原來她是在警告我,她眼里根本就沒有我!于是吶吶地說:“那小姐去吧,這里就交給我好了?!蓖醢俸W炖镎f著話,心里卻涼涼的,很不是滋味,難道,一切的努力都是瞎折騰?
隴玫春心急火燎,離開手槍隊,翻身上馬,蹄聲“嗒嗒”地走過石板鋪成的街道,出了縣城,快馬加鞭,朝十多里外的碧云山莊疾馳而去。
第十章 畢節攻城
山云騎著一匹新買的騾子,受孫云妮所派,到畢節聯絡工作。山云一路快馬加鞭,可是當他來到畢節地界時,以往站崗放哨的游擊隊員和紅軍戰士沒有了,心里有些發慌,連忙朝獨立一團駐扎的山里趕去,可是部隊已經轉移了。他接著又跑向縣城,原來把守城門的紅軍已經換成了保安團的部隊,那些先前逃跑了的土豪劣紳和地主惡霸又卷土重來,開始清查曾經支持過紅軍的群眾,并對留下來的游擊隊員和紅軍家屬進行打擊報復,抓捕殺害了不少人。山云向商店的老板和當地居民打聽,才知道紅軍在三天前就已經走了。山云隨著追擊紅軍的國民黨中央軍的腳步,在烏蒙深山里轉了兩天,還是沒有找到部隊,便轉回畢節繼續打探,又過了兩天,才返回碧云山莊。
孫云妮聽說紅軍轉移了,大吃一驚,問:“一點消息都沒有?”山云說:“沒有,中央軍來了十來萬人,加上川軍和滇軍,差不多有十五六萬大軍,都找不到我軍主力?!睂O云妮問:“我外公呢?”山云說:“關于貴州抗日救國軍,阮俊臣的三支隊去了川邊:席大明的一支隊還在畢節活動,但人馬已經不多了;周質夫的二支隊不會吸大煙的已經編入紅軍一起走了,周質夫本人和幾十個會抽大煙的留了下來,向威寧方向轉移,打游擊去了;周司令跟著紅軍走了,你外婆他們也被轉移了,去向不明?!?/p>
孫云妮沉默了一會,問:“光強呢?有沒有消息?”山云猶豫了半天才說:“在大部隊轉移時,我們團擔任掩護任務,阻擊萬耀煌縱隊,部隊被打散了,范團長負傷被捕,被敵人殺害在畢節大校場,陸營長和張營長都沒有消息,估計完成掩護任務后已經歸隊了。范團長在刑場上大義凜然,慷慨就義,真是一條英雄好漢,全城百姓都在偷偷地為他戴孝。”
孫云妮雖然是個非常堅強的女孩,但聽到這個消息后,一張臉卻立刻變得蒼白起來,淚眼婆娑,嘴唇發紫,呆呆地站立著。山云被孫云妮的舉動嚇呆了,很后悔這么快就把消息告訴了她,即使他隱瞞了張一來和陸光強都已經壯烈犧牲的事實。
好半天,孫云妮才回過神來,軟軟地坐在椅子上,擦了擦眼睛,哽咽著說:“山云,你把探到的真實情況告訴我,光強他們是不是都犧牲了?”山云驚慌著,不知如何是好。孫云妮說:“萬耀煌曾經是湖北省長,其縱隊是一個軍的編制,有四萬多人,是蔣介石部署在貴州的王牌部隊,一個缺少編制,沒有進行過正規訓練,只有兩個營七八百人,由地方游擊隊就地改編的獨立團,能夠拖住它的主力,哪有不傷亡慘重的道理?”山云強忍著淚水說:“我是怕說出來你接受不了,陸營長和張營長的遺體就被掛在畢節的城門上示眾?!?/p>
山云剛剛說完,孫云妮就半張著嘴,暈了過去。好半天,山云才將孫云妮喚醒,孫云妮虛弱地站起來,緩緩吟道:“人生自古誰不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然后吩咐山云:“通知弟兄們,今晚行動?!鄙皆普f:“是!”孫云妮說:“既然事已至此,你就設法把消息轉給隴小姐。”山云說:“你說她會配合我們行動?”孫云妮說:“會和我們一起行動。”山云說:“是!”正在此時,有人來報,隴小姐來訪!孫云妮說:“她來了,你就如實告訴她吧?!鄙皆普f:“是!”
客廳里,隴玫春問山云:“你家大小姐呢?”
山云說:“我家大小姐心情不好,呆會再出來?!彪]玫春問:“發生了什么事?”山云說:“你難道還不知道?”隴玫春說:“我怎么會知道?你直接說嘛,我跟你家大小姐是閨中密友,或許我能安慰她的?!鄙皆票吹卣f:“我家大小姐和陸光強的事你知道嗎?”隴玫春說:“也許別人不知道,但我隴玫春是什么人?我不但知道,還懷疑她已經懷上了一個小共產黨,是不是?”山云心里一痛,沉重地說:“這些我一個爺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陸營長已經犧牲了,遺體被掛在畢節的城門上示眾?!彪]玫春騰地站了起來,接著身子一軟,手中茶杯仿佛重逾千斤,跌碎在地,吃驚地問:“怎么可能呢,他那么好的身手!張一來呢?張一來怎么樣了?”山云淚水長流,隴玫春搖著他的肩,哭著問:“山兄,告訴我,一來是不是也犧牲了?”山云點點頭,說:“他們的遺體就掛在一起?!?/p>
隴玫春忍不住號啕大哭,拔出槍就要往外沖。山云攔住她,問:“隴小姐,你——”隴玫春哭道:“我不能讓他掛在那里,我要去把他搶回來,我要為他報仇!”孫云妮走了進來,說:“玫春,此刻我的心情跟你一樣,但是,你一個人怎么能把他搶回來?我們要好好策劃一下,然后再行動。”隴玫春見她說得有理,便留了下來。兩個女孩抱頭痛哭了一場,才開始策劃如何攻打畢節城門,搶回英雄遺體。
孫云妮說:“我爸的部隊我是不能調動的,在碧云山莊,雖然有一百多人的武裝歸我管,但能派上用場的也只有我親手組建的碧云十六騎,我這十六個人十六匹馬十六支槍十六把刀,可以抵得了一個加強連?!彪]玫春說:“我父親你是了解的,跟他借兵也是不可能的,手槍隊現在雖然歸我管,但剛剛遭到重創,戰斗力不強,再說那班人還沒改造好,根本不能用。我們隴家大院原有七八十人槍,前次和張于夫沖突,損失了一半多人馬,再說那些人平時收租守院、狐假虎威、欺壓百姓還行,如果上了戰場,都是窩囊廢。”孫云妮說:“不用,你一個人就已經以一當百了?!鄙皆普f:“我看還可以請張大小姐帶些人馬來幫忙?!睂O云妮剛要說話,又有人來報,張大小姐來訪!真是無巧不成書,說曹操曹操就到。隴玫春要回避,孫云妮說:“不用,張大小姐是很大度很爽快的人,由我給你們和解?!?/p>
兩分鐘后,山云領著張于蘭走了進來??匆婋]玫春,張于蘭冷哼一聲,連忙把頭別了過去。孫云妮拉著她說:“于蘭,你誤會了,伏擊你哥哥的,根本就不是隴司令,而是另有其人?!睆堄谔m說:“你敢肯定?”孫云妮說:“我敢肯定,再說,我跟你哥之間——”張于蘭笑了笑,說:“你說的話我什么時候不相信了?我還等著叫你嫂子呢?!睂O云妮說:“那你們和好?”張于蘭說:“如果是這樣,那我們張隴兩家的誤會真是太深了?!比缓筠D過身來,對隴玫春說:“隴小姐,我張于蘭性子爽快,恩怨分明,是非黑白看得很清,既然你們隴家沒有存心要害我們張家,我們可以不計前嫌,姐妹還是姐妹?!睂O云妮連忙把她們的手拉在一起,這三個鎮雄最有名的女孩,又和好如初。孫云妮問:“玫春,聽說獨立營最近組建了一支馬隊,是誰在管?”隴玫春說:“我四媽唄?!睂O云妮、張于蘭和山云都同時“啊”了一聲,原來隴玫春說的四媽就是隴承堯的四姨太,只比她大一歲的余雙雙!在人們心目中,那是一個很漂亮很溫柔很恬靜的女子,誰知道她還是一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孫云妮對張于蘭說:“于蘭,我們正要去請你,結果你剛好來了?!睆堄谔m說:“有什么事但憑‘嫂子’吩咐。”孫云妮說:“我們要去畢節救兩個朋友,只是人手不夠,想請你幫忙。”張于蘭說:“沒問題,我答應就是。要多少人馬?雖然我們補充二團被龍主席調去參加‘圍剿’共軍了,但有一個營還留在威信、鎮雄和畢節兩省三縣交界處,由秦峰帶領擔任警戒任務,由我掌管的騎兵連也還留在潑機?!睂O云妮說:“你手下精騎術、槍法好、信得過、能以一當十的,挑十個就行了?!睆堄谔m說:“沒問題,雖然我的騎兵連只有五六十個人,戰斗力也不及你的碧云十六騎,但還過得去。哎,玫春,你的手槍隊也可以出動出動啊。”隴玫春說:“那班人全都是混蛋,做壞事還行,做好事他媽的煩心?!睆堄谔m說:“說實在的,那班人現在到了你手里,是應該好好調教調教了,不要老是濫殺無辜,否則我們可要為你清理門戶了。知道我哥為什么會脫離‘隴家軍’嗎?還不是你爸喜歡濫殺無辜!”隴玫春沉默不語,孫云妮說:“行動就在今晚,大家趕快分頭準備,午夜零時在畢節城外頭步橋會合,兩點開始攻城?!?/p>
隴玫春和張于蘭連忙點頭答應。商議已定,張于蘭便回潑機挑選人馬去了。
張于蘭走后,隴玫春說:“其實我四媽也很仗義的,要不要請她出馬?”孫云妮說:“如果她能出手相助更好?!彪]玫春說:“我們隴家大院有幾門小鋼炮,要不要馱兩門去?”孫云妮說:“這樣更好,也許能派上用場。我們碧云山莊也有四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也馱起兩門走?!?/p>
隨后,隴玫春抑住悲傷,返回隴家大院,找來四個武功較好,信任得過,又善于使炮的家丁,悄悄地把兩門小鋼炮和二十發炮彈用麻布口袋裝好,用三匹健馬馱上,昏黃的天光中,和余雙雙一起,出了隴家大院,出了縣城,朝畢節方向趕去。一路疾馳,余雙雙問:“春春,你這是去做什么?”隴玫春說:“四媽,我說了實話,你會去嗎?”余雙雙說:“你求我的事情,那一次沒有答應?你說吧,刀山火海,我都會幫你的?!彪]玫春說:“我要去搶一個人的遺體,現在被掛在畢節城門上。”余雙雙吃驚地問:“??!是不是那個張一來?”隴玫春哽咽著說:“是的,就是他?!庇嚯p雙更加吃驚地問:“你爹知道嗎?”隴玫春說:“不知道。如果他知道了,還不知會怎樣呢!”余雙雙說:“傻丫頭,怎么不早點給我透露透露,怪不得以前‘隴家軍’圍剿范敬章,他們總是事先得到消息,原來都是你做的好事呀,真是‘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彪]玫春說:“四媽,我說了實話,你不會介意吧?”余雙雙說:“傻丫頭,光憑他是條漢子,我也不會袖手的,走吧,只是我們人手不夠?!彪]玫春說:“還有碧云十六騎和張小姐的騎兵小分隊。”余雙雙說:“夠了夠了,有你們這三個膽大包天的丫頭,再加上老娘親自出馬,已經夠了?!?/p>
隴玫春心情沉重,不再說話,余雙雙也快馬加鞭,星夜疾馳,五個小時后,終于趕到了畢節城外的頭步橋。不大會,孫云妮的碧云十六騎和張于蘭的騎兵小分隊也到了。余雙雙看了一下地形,說:“敵人至少有兩個連的兵力守著,城內還駐了一個中央軍正規團加畢節的保安四團,如果敵人警覺,怎么辦?”張于蘭說:“不用擔心,我讓秦峰帶了一個連來接應我們。”孫云妮向她投去了感激的目光,說:“現在我們已經人困馬乏,先靠近縣城,就地休息一會,喂喂馬料,裝好小鋼炮,吃點干糧,然后按計劃行事。”
夜幕沉沉,孫云妮獨立風中,回想起與陸光強一幕幕往事,心里一酸,淚珠兒又下來了。
春寒料峭,冷氣逼人,滿天星星發著冷冷的光輝,那一彎下弦月,也默默地流淌著水一樣的月華。遠遠地,畢節南面的城門上,亮著十幾盞大號馬燈,幾十個荷槍實彈的國民黨中央軍和保安團的士兵們在城下來回走著,還燒起了幾堆篝火取暖。
當晚執勤的是保安四團李長明中隊和萬耀煌縱隊劉大炮團的一個正規連,篝火旁,士兵們正坐在地上打盹。中央軍的連長對李長明說:“李隊長,都這么多天了,共匪如果要來的話,早就來了,我看這樣守著也不是個辦法。”李長明說:“匪軍都鬼得很,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你沒看見他們的干軍萬馬,突然就人間蒸發了?”中央軍的連長說:“我總是覺得,人都死了,還把人家吊在這里,真無聊?!崩铋L明說:“我也覺得,但馬專員和我們王團長對這兩個人恨之入骨,非要在這里示眾不可,這叫殺雞做猴。”中央軍的連長說:“那是你們保安團的事情,我們中央軍只是負責追剿共匪主力,不是來守尸體的。”李長明說:“馬連長,不愿意你可以回去啊,發什么牢騷?”
原來中央軍的那連長姓馬。馬連長說:“好好好,我不發牢騷,等我們萬司令回來再理論。你說,我們團是留下來協助你們地方部隊守城的,為的是防止匪軍前來攻打,現在倒好,你們那馬屁專員非要把人家的尸體掛在這里,你怕紅軍真的不來?”李長明說:“如果你覺得劃不來,你可以就地休息呀,反正我看,共匪也未必會來搶這兩具尸體的。”誰知他的話剛剛說完,夜空里就響起了清脆的槍聲。李長明迅速拔出手槍,對著馬連長當胸就是一槍。馬連長應聲倒地,一只手捂著胸口,一只手撐在地上,吃力地說:“你……你他媽的……原來是……共產黨?!闭f完,頭一歪,死了。
槍聲劃破了夜空的沉寂,也驚醒了保安團和中央軍的士兵,紛紛慌亂地抄起槍支。中央軍的士兵們見戰斗才開始連長就死了,連副請假還沒回來,便服從李長明指揮。李長明大聲命令道:“弟兄們,紅軍大部隊來攻城了,迅速散開,堅守畢節!”近兩百名守兵沿著城墻迅速散開,城內的部隊聽到槍聲,也緊急吹哨集合。
孫云妮他們本來是計劃凌晨兩點鐘開始行動的,不料還有幾十分鐘,槍聲就已經響起,便全都吃驚地拿著槍跳了起來。余雙雙叫道:“怎么搞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孫云妮觀察了一下說:“有人前來攻城,上馬,立即行動,小鋼炮控制城內援軍!”碧云十六騎和張于蘭的騎兵小分隊紛紛躍上馬背,在孫云妮的統一指揮下,吶喊著旋風般朝槍聲激烈的城門沖去。
原來攻打城門的正是席大明,雖然現在他的部隊傷亡慘重,只剩下了兩百來人,但當聽說陸光強和張一來的遺體被掛在城門上示眾之后,便毫不猶豫地帶著部隊來了,想不到戰斗一打響,敵人就分散了兵力,槍聲亂作一團,正是搶奪英雄遺體的大好時機。席大明也是烏蒙山中出了名的神槍手,只要在他射程之內的,非死即傷。只見他帶著戰士們一步一步地向城門靠近,誰知敵人早就料到必定有人會來攻打城門,突然從城墻上冒出好幾挺機槍,瘋狂的火舌將他們阻在五十米外的一條水溝里。
山云眼看見敵人的機槍正要堵住孫云妮他們的馬隊,連忙指揮幾名炮手,瞄準了城墻上的火舌。隨著幾聲轟隆轟隆的炮響,敵人的機槍被炸上了天。李長明也沒想到馬專員和王團長居然在城墻上布置了五挺機槍來專門“守護”這兩具紅軍干部的遺體,正在想如何搞掉城墻上的機槍,見攻城的部隊居然還有小鋼炮,接著機槍就飛上了天,心里一喜,便指揮守軍亂打一氣。城里的敵人也被這炮聲震暈了頭,都以為是紅軍大部隊殺了回馬槍,回來攻打畢節城,一時亂方寸。但守軍主力還是在敵團長的指揮下迅速趕往城門。
席大明明明知道紅軍已經奉命西進北上,是不會回來的,但也被這一排炮聲搞糊涂了,還沒反應過來,朦朧月光下,只見二三十騎的一支馬隊狂風暴雨般地沖了過去。來到城門下,只見有兩人從馬背上飛身躍上城門,矯健地爬了上去。席大明明白是什么回事了,便指揮戰士們為他們進行火力掩護。很快,那兩人就將陸光強和張一來的遺體放了下來,下面的人接住了,那兩人隨即飛身而下,直接躍上馬背!
“好身手!”席大明由衷地在心里贊嘆。正贊嘆間,那支馬隊已經呼嘯著轉身奔騰而去,席大明也連忙指揮戰士們快速撤退,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此時,敵人的援軍已經趕到了城門,山云指揮炮手們把帶來的炮彈一口氣全部打了出去,炮彈在敵群中開著花,一下子就死了幾十人。敵團長被嚇住了,不敢出城,指揮士兵們紛紛爬上城墻射擊。山云見炮彈打光,敵人慌亂,連忙指揮炮手們收炮上馬,尾隨著孫云妮他們,急馳而去。
第十一章 英雄殉難
孫云妮等攻打畢節縣城,搶回陸光強與張一來的遺體后,在滇黔邊界遇到帶著一個連隊前來接應的秦峰,余雙雙便去了娘家,張于蘭與秦峰合隊,孫云妮和隴玫春押著小鋼炮,馱著兩位英雄的遺體,望鎮雄城外的碧云山莊而來。
回到碧云山莊,已經是早上十點多鐘了。在一個僻靜的房間里,孫云妮和隴玫春萬分悲痛,淚如雨下,小心翼翼地剝開裹著陸光強和張一來遺體的白布,準備給他們擦洗身子,穿上壽衣,然后裝棺入殮??墒遣林林?,孫云妮突然說:“玫春,我看這人不像是陸光強,這人不是他!”隴玫春也吃驚地說:“你看這個,像倒是很像,但也不是張一來,他們是不是還活著?”
兩個女孩一時不知所措。當冷靜下來之后,孫云妮說:“肯定是畢節那姓馬的代理專員搞的鬼,聽說這人原是赫章縣的縣長,對游擊隊恨之入骨。我想他是弄了兩個模樣與張一來和陸光強相像的人來,殺了懸尸示眾:同時,他還想把游擊隊吸引來,進行消滅。”隴玫春說:“這個姓馬的太惡毒、太沒人性了,應該收拾收拾?!睂O云妮說:“找個機會,干掉他。”隴玫春說:“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也把他的尸體掛在城門上。”孫云妮說:“這事先放下,這兩具尸體怎么辦?”隴玫春說:“在你家,你做主。”孫云妮說:“好辦,就叫幾個人,悄悄的抬去埋了?!彪]玫春問:“以后怎么辦?”孫云妮說:“繼續尋找他們的下落,活要見人,死要見尸。”隴玫春說:“我們就分頭行動吧,吃‘馬肉’的時候一定要通知我。我先回去了?!睂O云妮問:“你家小鋼炮呢?”隴玫春說:“先寄在這里,以后再來馱。”
隴玫春走后,孫云妮找來山云,把情況向他說了。山云驚訝地說:“怎么會這樣?那馬專員真是糊涂,白白葬送了手下那么多士兵的生命,簡直是瞎搞”孫云妮說:“你先找幾個人把這兩具尸體埋了,然后帶一個弟兄,到畢節去仔細打聽陸營長他們的消息。”
突然蕓香在門外叫:“大小姐,縣長來了,叫你去?!睂O云妮答應一聲:“好的,我馬上就來。”然后對山云說:“我父親估計已經懷疑我們昨天的行動了,我先去應付應付,你做事要小心點?!闭f完,便開門出去了。來到客廳里,只見坐著一個氣宇不凡的陌生男子,父親向她介紹道:“這是新來的縣中學國文老師龍賢非先生,你們先認識認識?!睂O云妮懸著的心落了下來,落落大方地向這位龍老師行禮:“歡迎龍先生大駕光臨,以后請常來坐坐。”
龍賢非看著靚麗非凡的孫云妮,連忙起身回禮,笑道:“久聞孫大小姐才貌雙全,果然名不虛傳?!睂O云妮見他文質彬彬,一表人才,于是說:“龍先生過獎了,倒是先生你,儀表堂堂,滿腹經綸,是真名士也?!饼堎t非哈哈一笑,說:“我龍賢非并非賢人,豪爽慣了,行為處世不拘小節,日后如有得罪的地方,還請大小姐多多見諒?!?/p>
孫以方自一見到這龍賢非,心里便有些歡喜,心想,我孫家世代書香門第,生了個女兒卻天天練功遛馬,不把書本當回事,現在可好,來了一個風流倜儻的飽學之士,正好讓他們認識認識,如果可以的話,不妨招來做個上門女婿。這樣想著,就找個機會,把龍賢非帶來了碧云山莊。此時見他們果然聊的很入巷,心里更是高興,說:“你們年輕人聊著,我還要去處理些事務?!闭f著,便走了出去。
自紅軍占領畢節,鎮雄岌岌可危后,孫以方就很少回到碧云山莊的家里了。隴承堯的主力已經參加圍堵紅軍去了,主張給紅軍讓路的他被留下來鎮守鎮雄。此時的鎮雄城里,除了隴家大院等一些地主武裝外,基本兵力就他那只有兩百來人的保安大隊和不到百人的警備隊。
孫以方知道,靠他的那點兵力去鎮守鎮雄,幾乎是不可能的,紅軍只要一個師或者一個團,要攻下縣城簡直不費吹灰之力,紅軍真要來,那是無法阻擋的。他已經為自己想好了后路。如果紅軍真要來,就只好依仗碧云山莊這一百多人的私人武裝和女兒親自帶出來的碧云十六騎再次創業,東山再起。他對自己的這兩支團防武裝寄予了很大的希望,見有什么好的武器便偷偷地弄回來裝備。他的這兩支小部隊不但裝備了德國沖鋒槍和荷蘭快慢機,并且還有英國制造的十挺機槍和匈牙利制造的四門小鋼炮。他對那四門小鋼炮特別重視,每次回來,都要親自去擦上一擦,摸上一摸。
孫以方慢慢地來到他的小軍火庫,見小鋼炮居然多了兩門,于是大吃一驚,連忙問守庫房的莊丁:“這炮是怎么來的?”莊丁說:“報告縣長,是大小姐用馬馱來的?!彼耄畠寒吘归L大了,懂事了,也學會弄槍弄炮了,說不定還是去搶回來的呢,臉上不由浮出了笑容,又問那莊?。骸按笮〗阕蛱煊謳П鋈チ??”莊丁回答:“是的,大小姐昨天帶著碧云十六騎,馱了兩門小鋼炮出去,今天早上馱了四門小鋼炮回來?!?/p>
孫以方連忙檢查炮彈箱,見少了十發炮彈,但臉上的笑容依然不減,心里想,十發炮彈換兩門炮,值!于是對那莊丁說:“你們好好把守,除了大小姐,沒有我的手令,誰也不許動用這庫房里的一槍一彈?!闭f著,從身上摸出一把大洋遞給莊丁:“給,你們守庫房的六個弟兄平分。”莊丁接過錢,恭恭敬敬地答道:“是!”然后敬了個禮。每次,他來到這里,都要獎賞獎賞這六個守庫房的莊丁。
孫以方倒背著手,又巡視其他地方去了。這碧云山莊依山而建,地勢險要,易守難攻,莊后的洞中不但儲備著糧食與槍支彈藥,并且還有秘密通道通往碧云山的四面八方,真是進可攻、坐可守、退可躲、出可逃。
客廳里,孫云妮見這龍賢非雖然只是一介書生,但卻英俊瀟灑,談吐不凡,心里充滿了好感,雙方談得很是投機。
孫以方回到客廳,見他們如此投緣,心里很是高興,于是這個飽學之士,也就他們的話題談了自己的看法,說:“現在國難當頭,我看中日之間,早晚得決一死戰。龍主席并非常人,在民族危亡的緊要關頭,必定會出師抗日,我們也要做好準備,到時候任務分派到各縣,以免丟人。”龍賢非說:“縣長老人家的眼光果然超前,學生也有此等想法。只是您的想法隴司令未必會支持?!饼堎t非說:“人心不一,隴司令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所以才限制了我的保安大隊和警備隊。哎,我一直在物色一個合適的人選,能夠擔當重任,帶好那幾百個弟兄,保境安民。那可是我親自拉起來的隊伍呀,二三十年的心血!我已經得到龍主席同意,如果找到這個合適的人選,就立馬將保安大隊和警備隊合編,先組建成鎮雄保安團,然后再擴編成一個補充團。不知龍先生可有這個意愿,來擔此重任,出任鎮雄保安團團長?”
龍賢非連忙說:“縣長您老人家的賞識令學生感動不已,可我只是一介書生,教書混混日子還過得去,對于帶兵打仗,可是外行?!睂O以方說:“自古英雄不問出處,我看龍先生正是我要找的人。”孫云妮也說:“你剛才不是還豪言壯語,說什么投筆從戎,馬革裹尸,現在有了機會,怎么又不敢了?”龍賢非說:“不是不敢,只是……”孫以方接過去說:“誰一生下來就會帶兵打仗?那都是千錘百煉的結果。通過這段時間的觀察,我相信龍先生能夠帶好這支部隊?!饼堎t非剛要說話,一直都認為父親應該放手保安大隊和警備隊,好好在縣長位置上做出成績的孫云妮說:“既然父親信任你,你就不要推遲了,好多人想要這個機會,就算父親給我也不會答應呢?!?/p>
這句話正中孫以方下懷,與其說他是在為他即將組建的保安團找一個團長,還不如說他是在為自己的愛女找一個女婿,再說他怎么會把自己親自拉起來的部隊交給外人呢?于是笑道:“連小妮子都這么說了,你就不要推辭了。你可不要小看我這個女兒,她親自帶出來的碧云十六騎,有著一個加強連的戰斗力呢。”
龍賢非見孫家父女態度誠懇,也不好拒絕,便爽快地答應道:“好,既然縣長您老人家和大小姐都如此信任,學生答應就是,決不給孫家丟臉!”孫以方父女見他答應了,都很高興。
突然孫云妮感到一陣心翻,連忙回到了自己的那個獨立小院,忍不住吐了起來。蕓香被嚇住了,輕輕地拍著她的肩背,關切地問:“大小姐,你這是怎么啦?”好半天,孫云妮才緩過氣來,說:“蕓香,最近幾天我老是覺得不舒服,不是暈就是吐的,特別想吃酸東西,那個東西也超期好久沒來了。”蕓香驚訝地說:“大小姐,這好像是有喜了呀,怎么會這樣?”孫云妮心里一驚,臉色蒼白,連忙喝住她:“死丫頭,不要瞎說!”蕓香伸了伸舌頭,不敢說話了。
孫云妮說:“去,幫我把山管家找來?!笔|香答應著出去了,不大會,把山云帶了進來。看著孫云妮的臉色,山云吃驚道:“大小姐,你生病了?”看著山云那關切的眼神,孫云妮心里一酸,眼淚又下來了,說:“山云,你立馬起程,三天之內,必須找到他們的下落。”山云答應了一聲,然后默默走出孫云妮的房間,匆匆地離去。
在憂慮、勞累與悲痛中,孫云妮恍恍惚惚地進入了夢鄉。但夢很亂,一會是陸光強血肉模糊的身體,一會是山云關切而又痛苦的眼神;一會是張于夫在嬉皮笑臉的叫她“老婆”,一會是父親在給她和龍賢非舉辦婚禮……??!原來是這樣,原來父親把部隊交給龍賢非的同時,也把自己交給了龍賢非!她驚醒過來,才發現自己頭發散亂著,全身都是冷汗,一種從未有過的疲倦一陣陣地襲來,發寒凈冷。她知道,自己病了,一場大病已經到來。
蕓香見她醒了過來,說:“大小姐,你剛才在夢中老是叫著‘光強’的名字。”孫云妮有氣無力地說:“是嗎?我怎么不知道?我估計是生病了?!笔|香說:“山管家已經走了好久了,他臨去的時候就吩咐我了,說大小姐生病了,叫我打發人去請醫生,應該很快就到了。山管家真的很厲害,什么事他都能預料在前。”剛說完,一個莊丁帶著醫生來了。
山云再次來到畢節地界打探陸光強和張一來的消息,可是踏遍了整個川滇黔邊,得到的消息都只有一個,那就是他們都已經犧牲了,還被掛在畢節的城門上,后來被一隊天兵收了去。他知道那兩具尸體是假的,關于他們被掛在城墻上的傳說,也只是馬仁生與王孝傳的把戲。但找不到他倆,他一是對不住自己的良心,二也不好向孫云妮交代。最后,他把目光鎖定在楊家灣一帶,因為根據多方收集的資料分析,范敬章獨立團在大定金銀山成功阻擊了萬耀煌的追兵后,就向楊家灣一帶轉移,誰知就在楊家灣,被萬耀煌的大軍重重包圍。只是不知打聽了多少人,依然沒有結果。他本來想找席大明了解情況,但現在席大明的部隊傷亡慘重,行蹤漂浮,很不好找。三天后,終于探得了貴州抗日救國軍三支隊駐扎在黃塘的消息。
山云以前和三支隊司令員阮俊臣見過一面,彼此都認識。來到黃塘后,通過聯絡暗號與接頭暗語,山云找到了阮俊臣和政委歐陽崇庭。阮俊臣一見山云,便把他當成了畢節支部的地下黨員,說:“山兄弟,還以為你跟隨大部隊走了呢?!鄙皆普f:“我還有任務,這次出來,主要是尋找獨立一團和兩位營長的下落,可是一點消息都沒有?!比羁〕奸L嘆一聲,說:“當天得知敵九十九師十四團要去楊家灣,我們便分了一部分兵力,由歐陽政委親自指揮,去金銀山伏擊,結果遇到了萬耀煌,只可惜我們兵力不夠,裝備太差,沒有抓住那老東西。歐陽政委他們出發后,我們又得到情報,說獨立一團和敵人正在楊家灣一帶交火,于是我立即集合部隊,只留下一個連,全部趕往楊家灣救援??墒?,敵人是三個師的兵力,獨立一團只有七八百人,我們也才幾百人,兵力懸殊太大。經過了一天一夜的激戰,我們支隊犧牲了兩百多人,還是沒能把獨立一團給接應出來?!?/p>
山云說:“按你所說,他們全部壯烈犧牲了?”阮俊臣說:“即使有個別戰士突了出來,恐怕一時也無法找到,范團長因傷被捕后,第二天就在畢節大校場英勇就義,而陸光強與張一來二位營長,的確是在戰場上犧牲了。”山云悲痛地搖著阮俊臣的肩,說:“你說的是真的嗎?”阮俊臣也悲痛地說:“是我親眼所見,怎么不是真的?當時,我們趕到戰場,通過浴血奮戰,總算撕開了敵人包圍圈的一道口子。陸光強與張一來指揮著已經不足百人的隊伍向我們靠攏,但敵人集中了上百門火炮,向著他們猛烈地轟擊,先是張一來倒下了,接著陸光強也倒在了炮火中,敵人的包圍圈又要開始形成,情況危急,我只好指揮戰士們突了出來。好在我對地形熟悉,否則不知還要犧牲多少弟兄。楊家灣一役,是我從軍以來最慘烈的戰斗。蕩平楊家灣,萬耀煌又指揮著他的四萬大軍,與國民黨的后續部隊會合,只留下一個團配合保安四團鎮守畢節城,又追擊紅軍主力去了,我們才有了暫時休整的機會?!甭犎羁〕歼@么一說,山云也認為陸光強與張一來的確已經犧牲了,于是當天晚上就匆匆地趕往鎮雄,天亮時,回到了碧云山莊。
孫云妮已經在病床上躺了七天七夜了,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患這么重的病。孫以方著急了,四處尋訪名醫,但醫生們只要一把她的脈,就搖了搖頭,轉身就走。他們都知道,這位縣長大人的千金,已然身懷有孕,加上精神上受到了嚴重的打擊,虛火上升,便落成此病,說也不好,不說也不好,便都推說醫術有限,另請高明,轉身離去。隴玫春與張于蘭前來探望,卻也束手無策。剛剛接掌鎮雄保安團的龍賢非,跑前跑后,顯得比誰都焦急,但孫云妮依舊高燒不退,處于半昏迷中。
隴玫春沒有見到孫家的大管家山云,就知道這個碧云十六騎的第一高手肯定是打探消息去了,于是便留下來陪護孫云妮,只有身同此受的她才知道孫云妮得的是什么樣的病。她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山云的身上了,希望他能帶回一份驚喜……陸光強與張一來都還活著,哪怕是身負重傷,哪怕是缺腿少胳膊,只要活著就好。
就在隴玫春暗暗祈禱的時候,山云回來了,默默地站在孫云妮的床邊,關切地注視著她那張因悲傷過度與病痛折磨而極度蒼白的臉。
山云默默地轉過身,眼淚再也忍不住地流了下來,連忙走出了孫云妮的房間??吹缴皆频倪@種情狀,隴玫春已經知道了幾分結果,但她還是不死心,便吩咐蕓香照顧好孫云妮,自己也跟了出來。山云知道隴玫春有話要問他,便慢慢地向一個僻靜的地方走去。隴玫春慢慢地跟在山云的背后,山云頭也不回,輕聲地說:“他們的確是犧牲了,在楊家灣?!?/p>
隴玫春默默地站著,卻沒有流淚,好半天才說:“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這個消息,就由我轉告你家大小姐吧,也許,由我告訴她,會好一些?!鄙皆普f:“那就有勞隴小姐了?!彪]玫春說:“關于我們兩人的秘密,在鎮雄也只有你一個人知道,不管將來如何,就請你代我們保密到底吧。造化弄人,我們這兩個鎮雄黨國軍政首腦的千金,偏偏都不顧一切地愛上了兩個共產黨的小頭目,不惜背叛自己的家庭和親人,最終,卻都是這樣的結局?!鄙皆普f:“人,只要不是背叛自己,不是背叛自己的心,就永遠沒有背叛?!彪]玫春說:“我不會背叛自己,也不會背叛自己的心,永遠不會?!鄙皆坡犓f完,便默默地轉身離去。
隴玫春盡量抑制著悲痛,回到孫云妮的房間。龍賢非請來了兩個西醫,通過進一步診斷,給她注射了兩針,又開了些藥,然后說:“這不是什么大病,只要把燒退了,慢慢的調理一段時間,定會痊愈?!贬t生走了以后,孫云妮的高燒漸漸退了,人也變得清醒起來,只是十分虛弱。隴玫春和蕓香慢慢扶她坐了起來,蕓香給她喂了半碗參湯。
孫云妮輕聲地問蕓香:“山管家回來了嗎?”蕓香剛要說話,隴玫春連忙說:“蕓香,快去看看你們大管家回來了沒有。哦,我要單獨跟你家大小姐說會話,你們暫時不要來打攪?!笔|香答應了一聲,出門去了。隴玫春輕輕地扶著孫云妮的肩,說:“好點了嗎?”孫云妮虛弱地說:“好多了。只是還不知道光強他們怎么樣?!彪]玫春說:“云妮,不管他們怎么樣,我們都要堅持住,勇敢地把路走下去?!睂O云妮說:“你的情況沒有我的復雜,你知道嗎?我已經……”隴玫春輕輕地拍著她的肩背,說:“我知道,你已經懷上了陸光強的孩子。但是,我與張一來的孩子已經快一歲了。我與你,是一樣的處境?!睂O云妮想不到事情會是這樣,有些吃驚地說:“怪不得去年你出去了那么久?!彪]玫春說:“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為了那份情和愛,我們不惜背叛了許多許多,但山云說得好,人,只要不是背叛自己,不是背叛自己的心,就永遠沒有背叛?!睂O云妮輕輕地念著:“只要不是背叛自己,不是背叛自己的心,就永遠沒有背叛。”然后抓住隴玫春的手,問:“山云回來了?”隴玫春靜靜地說:“回來了?!睂O云妮靜靜地看著隴玫春,然后又輕輕地念著:“只要不是背叛自己,不是背叛自己的心,就永遠沒有背叛……”
第十二章 巾幗復仇
1936年春,孫云妮的身體一天天地恢復,只是一直以來臉上燦如春花的笑容沒有了,性格也變得漠然起來,不但是她手下的那些士兵,就連孫以方和龍賢非都感到非常奇怪。
這天,孫云妮又開始嘔吐了,山云恰好前來匯報工作。孫云妮讓蕓香退了出去,問:“你敢確定,光強他們已經犧牲了嗎?”山云說:“阮司令親眼看到他倒在炮火中?!?/p>
孫云妮沉默了一會,說:“我知道你為什么會一直在孫家呆下來,一呆就是這么多年。”山云低著頭,默不作聲。孫云妮又接著說:“我已經懷上了光強的孩子?!鄙皆频吐暤卣f:“你跟陸營長在畢節舉行婚禮的事,我早就知道了。”孫云妮說:“所以,現在你可以離開孫家,離開碧云山莊了?!鄙皆拼舐暤卣f:“不,我不離開!我要留下來!”孫云妮說:“男兒志在四方,不應該為一個女人耽誤了前程,所以,你必須走,越快越好,去找紅軍主力?!鄙皆仆纯嗟乜粗?,說:“既然你已經知道我這么多年一直不走的原因,為什么還要讓我走?”孫云妮平靜地說:“正因為如此,我才要你走!如果真的愛我你就離開。”山云強忍淚水,輕聲地說:“我真的不想走,我要留下來照顧你?!?/p>
孫云妮說:“無論如何,我都要把光強的孩子生下來,光明正大的生下來,然后好好的撫養,所以,我已經決定了,馬上結婚,可是,我卻不能嫁給你。”山云問:“為什么?”孫云妮說:“因為我已經給了另一個人,就在昨天?!鄙皆拼袅舜簦行┛刂撇蛔∽约海铧c摔倒在地,痛苦地說:“這是為什么?陸營長尸骨未寒,你就……”山云說不下去了。孫云妮說:“你以為我愿意嗎?如果不這樣,我能生下光強的孩子嗎?能光明正大的撫養他嗎?你知道嗎?我父親把部隊交給他的同時,也把我交給他了,只有和他,我的父親、我的家庭才能接受?!鄙皆仆蝗徽f:“不要說了,我已經明白了,我走,我今天就走,我就去找黨,找紅軍,死在戰場上!”說完,匆匆地走了出去。
山云出去后,孫云妮倒在床上,痛哭起來,好大一會,才止住哭聲,洗去了臉上的淚痕,對著鏡子看著自己那張憔悴蒼白的臉,抽噎了一下,說:“為什么,我為什么要這樣,為什么要瞎說,為什么要騙他,為什么要趕他走?”正自說著,蕓香走了進來:“大小姐,山管家正在收拾行李,好象要遠行。”孫云妮說:“我知道了。去賬房領兩百大洋,然后到山管家的房間里來?!笔|香出去后,孫云妮拿出自己所有的積蓄——五根金條和兩百大洋,用一張紅布包裹好,來到山云的房間。
山云已經收拾好了,一個弟兄也幫他備好了馬,正準備起程,見孫云妮來了,嘆息一聲,問:“大小姐,還有最后的吩咐嗎?”孫云妮把包裹遞給他,說:“這是我所有的積蓄,十斤黃金和兩百大洋,找到紅軍后,你幫我轉交給軍團首長,就當是一生的黨費。”山云吃驚地說:“大小姐你!”孫云妮說:“山云同志,千萬要完成任務。”山云想說什么,但還是沒有說,然后立正答道:“是!”
正在此時,蕓香提著一個包裹來了。孫云妮接過包裹,然后遞給山云,向他鞠了一躬,說:“山管家,這兩百大洋,是你在孫家的最后一筆工資和獎金,請收下,我代表孫家上下老小兩百多口,感謝你多年來的辛苦付出!”山云的眼淚奪眶而出。孫云妮大聲地叫:“蕓香!”蕓香答道:“在!”孫云妮說:“從今天開始,你就接任管家,打理碧云山莊的一切!”蕓香緊張地說:“大小姐,我,我是服侍你的呀?!睂O云妮說:“從今天開始,我不要人服侍了,你也不再是一個丫鬟,而是管家?!笔|香愣在那里,孫云妮說:“交接手續就不用辦了,山管家,請吧!”
一個弟兄牽來山云平時最心愛的那匹大白馬,山云系好包裹,把行李搭在馬鞍前方,然后躍上馬背,留戀地看了看孫云妮,看了看自己為之奮斗了許多年的那些樓宇和院落,輕輕勒轉馬頭,緩緩地走出碧云山莊。孫云妮和蕓香跟著出了莊門,山云回過身來,眼含熱淚,用力地揮了揮手,然后調轉馬頭,“拍”地一鞭抽在馬屁股上,絕塵而去!
孫云妮看著山云單人匹馬地離去,越去越遠,心里充滿無限惆悵,淚水再次模糊了雙眼。
一陣風吹過,飄落了一地花瓣,蕓香說:“大小姐,山管家很喜歡你?!睂O云妮說:“我知道。”蕓香又說:“山管家是個難得的人才,你不應該讓他走。”孫云妮說:“正因為他是個難得的人才,我才讓他走?!笔|香說:“我可當不了管家的,我怕那些當兵的不服。”孫云妮說:“蕓香,你行的,如果我沒看走眼的話?!笔|香說:“蕓香出身貧苦,全得縣長、夫人和大小姐收留教誨,栽培扶植,才有今天,既然大小姐如此信任,我就好好干吧。”孫云妮拉著她的手說:“蕓香,我相信你。從今往后,我們就姐妹相稱,你不要叫我大小姐了。”蕓香高興地說:“一切都聽姐姐的。哦,他已經看不見了,我們回去吧。”
兩人正要轉身往回走,卻遠遠地看到一個人騎著馬飛奔而來。待看清來人是龍賢非,孫云妮說,我跟龍先生有話要說,你先回去吧。蕓香“哦”了一聲,笑笑說:“那我先回去了?!笔|香剛走進山莊大門,龍賢非就來到了孫云妮的身邊,翻身下馬,看著一臉憔悴的她說:“今天比昨天如何?”孫云妮說:“又好多了,我們在外面走走吧,這幾天煩悶得很?!饼堎t非說:“這樣好啊,‘女兒樂,微風乍起春衫薄’,這是一年中最美的季節,你應該多出來活動活動的?!比缓笏麄儬恐R,并排走在碧云山莊外的大路上。孫云妮問:“最近忙嗎?”龍賢非說:“自得到龍主席的批準,將保安大隊和警備隊改組成鎮雄保安團后,因兵員不足,我們一直在忙招兵買馬,過兩天會更忙的,因為要訓練新兵?!睂O云妮說:“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沉浮雨打萍。保安團有你,我爸就輕松多了?!?
又是一陣清風吹來,孫云妮的身子有些搖晃,龍賢非一只手牽著馬韁,一只手伸了過來,想要扶她。孫云妮躲閃了一下,但還是讓他扶住了后背,全身不由一陣震顫,因為那只手傳來一個特殊信息:這是一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孫云妮用幾乎發顫的聲音問:“你,是不是也練過武術?”龍賢非豪爽地笑道:“生逢亂世,凡是出來混的人,多少都練過兩招?!睂O云妮說:“恐怕你不只是‘練過兩招’這么簡單吧?”龍賢非說:“哪里哪里,怎么會有你厲害?”孫云妮甩脫他的手,假裝生氣地說:“你也會耍貧嘴啊,再這樣說我就不理你了?!饼堎t非連忙把右手掌豎了起來,說:“別別別,我不耍貧嘴就是了。”接著嘆了一口氣。孫云妮問:“男子漢大丈夫,嘆什么氣???”龍賢非說:“聽別人說,彩云之南,烏峰之巔,有個烏蒙花魁孫大小姐,武藝高強,貌美如仙。”孫云妮問:“怎么了?是不是覺得這些江湖傳言言過其實?”龍賢非說:“那倒不是,只是人們還說你一年四季春風滿面,時時刻刻笑靨如花,可是我自從看到你,你就一直沒有笑過。你所有的笑容,都只是在我的夢里?!?/p>
孫云妮終于露出了一個美麗的笑容,說:“真的嗎?”龍賢非看著她,如癡如醉。孫云妮又笑了一下,問:“你怎么啦?”龍賢非清醒過來,喃喃地說:“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怪不得張于夫會那樣神魂顛倒?!睂O云妮又笑了笑。龍賢非說:“你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很好看,所有的江湖傳言都不能足以形容你的美麗?!睂O云妮說:“真的嗎?可惜,我不能天天笑給你看?!饼堎t非強烈地掩飾著內心的狂喜與激動,說:“我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呀!”孫云妮看看已經到了第一次與陸光強邂逅相逢的那個地方,心情不由黯然起來,悲痛之情又涌上心頭,說:“我還會唱歌呢。”龍賢非說:“啊,這個江湖上可沒聽到過。”孫云妮說:“我的歌是不輕易唱的,別人不輕易聽到,所以江湖上也就沒人知道了。今天就為你唱一曲吧,你身上有大洋嗎?”龍賢非又是吃驚又是激動又是迷惑,問:“真的嗎?要大洋干嘛?”孫云妮說:“我唱歌有個規矩,一個大洋一首?!饼堎t非笑了,說:“這個好辦?!比缓髲纳砩厦鲆粋€大洋遞給她。
孫云妮把大洋放在手里掂了掂,唱道:
記得那年嗎心肝,在這里了是妹喲:
遇到我郎是喲咿,一見鐘情是妹喲。
這是烏蒙山中流傳最廣的小調,歌聲很美,很凄涼,龍賢非的心里酸酸的,眼淚直想往下掉。一曲終了,龍賢非不由自主地為她鼓起掌來。孫云妮凄涼地笑了下,問:“好聽嗎?”龍賢非說:“很美,只是很凄涼。”然后又遞給她一個大洋。孫云妮接過大洋,往事歷歷,眼淚卻再也止不住了,瀑布一樣地飛瀉,然后哭著唱道:
看牛娃兒是心肝,請注意了是妹喲:
不要放牛是喲咿,撬郎墳了是妹喲。
龍賢非受她的感染,也差點流淚了,連忙掏出手巾給她擦眼淚,說:“你太投入了,這歌太凄慘,干脆唱其它的吧?!?/p>
孫云妮唱完,人也哭成了淚人一般,很久很久,才站起身,和龍賢非一起,慢慢地朝碧云山莊走去。
碧云山莊的客廳里,孫以方興高采烈地說:“小非,我說你行你就行啊,才十多天,保安團在你手里就變樣了,你小子天生就是帶兵的種嘛?!饼堎t非謙虛地說:“您老人家過獎了,這都是您老平時訓練有素的緣故。明天我們就要開始操練新兵了,我想還是請您老人家親自坐鎮?!睂O以方說:“我嘛,就不用去了,就讓小妮子跟你一起去吧?!比缓罂纯此麄z,說:“我看你們也老大不小的了,人也很般配,也很談得來,不如跟你們把婚事辦了,你們看看怎么樣?”龍賢非雖然滿心歡喜,但卻感到非常突然,不由張口結舌,看看孫以方,又看看孫云妮,說不出話來。孫以方說:“小非,你難道不同意嗎?”龍賢非說:“您老人家的這個決定,雖然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但也感到很突然,不過這婚姻大事,還是要先問問大小姐的意見吧?!睂O以方哈哈一笑,說:“她是我的女兒,我還不了解她?我把自己親手組建的部隊交給你的同時,也就把她交給你了,你以后要是敢欺負她,被人打了黑槍那是罪有應得?!饼堎t非心里一驚,臉色有些發白,孫云妮淡淡地說:“如果你不愿意,現在后悔還來得及?!饼堎t非連忙說:“愿意,愿意,決不后悔?!?/p>
孫以方見事情已經定了下來,便說:“小非你就準備來下聘吧?!闭f完,便帶著警衛人員,回縣城去了,龍賢非也歡天喜地地回縣城準備聘禮。孫云妮卻昏天暗地地來到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失聲痛哭起來,一遍又一遍地痛罵自己,痛罵萬耀煌和畢節那個姓馬的代理專員。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剛剛當上管家的蕓香忙乎了一天,疲憊地來到孫云妮的房外敲門。孫云妮說:“門沒銷,進來吧。”蕓香推門進來,見孫云妮如此憔悴,心里不由一疼,說:“大小姐,人死不能復生,你就節哀順便吧?!睂O云妮說:“蕓香,自從你走進孫家以來,我們一直無話不說,我心里的秘密想來你也知道一二,過段時間,也許我就要結婚了,如果有一天我有個三長兩短,當我的孩子長大之后,你就告訴他我們這個年代發生的這些故事。”蕓香說:“我們就好好的生活在這個山莊大院里,不會出什么差錯的,永遠不會。大小姐……”孫云妮打斷她的話說:“我已經跟你說過了,別再叫我大小姐,直接叫我姐姐?!笔|香激動地說:“姐姐,縣長今天吩咐過,說最近準備為你和龍團長辦婚事,是真的嗎?”孫云妮說:“這是父親的主意,他已經下了決定,我又能怎么樣?”蕓香嘆息一聲說:“其實,龍團長也非等閑之輩,你們的結合,也是很般配的?!睂O云妮說:“‘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覠o法喜歡龍團長,心里亂得很,我的事情,你就多費心了?!笔|香說:“這個姐姐你就放心吧。我只是覺得,既然命運已經做了安排,并且你已經選擇了龍團長,你就應該忘掉從前的事情,不管是幸福還是悲傷,不管是甜蜜還是痛苦,你都必須忘記,否則對龍團長不公平?!睂O云妮說:“這些我都想過了,但我還是無法忘記他。記住,蕓香,這個世上沒有絕對的公平?!笔|香說:“不,姐姐,人是不應該忘記過去的,但更應該珍惜眼前?!睂O云妮說:“這些事情先放下吧,你幫我派個人去城里,請隴小姐過來,我有要事跟她商量?!?/p>
夜幕降臨時分,隴玫春騎著她那匹雄健的黃膘馬,來到了碧云山莊。蕓香給她們倒了茶水后便退了出去,隴玫春問:“是不是想吃馬肉了?”孫云妮說:“是想結婚了。”隴玫春吃驚地說:“結婚?不會吧,突然間結什么婚?”孫云妮說:“父命難違啊?!彪]玫春問:“跟誰?張于夫?”孫云妮說:“跟龍賢非?!彪]玫春說:“哦,孫縣長果然不只是在找一個保安團長,而且還是在招乘龍快婿,怎么這樣的好事偏偏要被那小子碰上?”孫云妮迷惑不解地問:“你說的什么呀,嘰里咕嚕的?!彪]玫春說:“我是說,這滇東第一美女出嫁,肯定會很轟動的?!睂O云妮嘆了口氣,說:“因為某些原因,我必須要盡快結婚,但在結婚之前,我要吃馬肉?!?/p>
隴玫春說:“吃馬肉有我的份,結婚的話你就自己結吧,別搭上我?!睂O云妮說:“光強尸骨未寒,我就宣布和別人結婚。并且在今天,我又趕走了在我家待了近十年的管家山云,你說,我還是人嗎?”隴玫春嘆息一聲,說:“其它的先不管,我們說正事。明天早上我們就從這里出發,快馬加鞭,五六個小時就能趕到畢節城,休息一下,踩好路線,晚上趁著月黑風高,悄悄潛進馬房,一刀了事,如果方便的話,連那姓王的保安團長一起解決了,同樣掛到城門上去?!睂O云妮報仇心切,便狠狠地說:“好!明天拂曉在山莊外面會合,為了不暴露目標,頂好不要帶人,還要適當化化裝?!?/p>
果然第二天天剛麻麻亮,碧云山莊外面的大路上,隴玫春騎著她的黃驃馬遠遠地來了,孫云妮催著座下的大騾子,出了莊門,兩人匯在一起,也不打招呼,便一前一后,往畢節方向,絕塵而去。
當晚,幾盞明亮的馬燈掛在畢節行署大院四周,二十幾個荷槍實彈的保安團士兵往來移動,警惕地站哨值勤。凌晨一點,兩個人影悄悄地掩了上來,后面不遠處卻躲躲閃閃的跟著三個黑影。那兩個人影,選準東北角一個比較僻靜的地方,迅速地攀墻而上。后面盯梢的不由一凜,知道來了高手,也連忙攀上墻去。結果剛剛爬上墻頭,就發覺事情不對,可是已經來不及了,腦袋里翁的一聲,接著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埋伏在墻上的兩個人影正是化了裝的孫云妮和隴玫春。
解決了這幾個“尾巴”后,她倆輕輕躍下墻頭,悄悄地向院內摸去。
孫云妮曾經和外公一起來拜訪過原行署專員莫雄,還依稀記得這個大院的布局,帶著隴玫春憑著記憶摸到住宅區,用匕首解決衛兵后,又摸進房間,摸到床就捅,摸到人就殺,結果捅死了七八個人,還是沒有摸到馬仁生的房間,卻驚動了馬仁生的四姨太。這女人以前是個土匪頭子的壓寨夫人,練就了一些特殊環境下的生存本領,睡夢中感到有些異常,于是驚醒過來,搖醒馬仁生,說:“別睡了,醒來醒來!”馬仁生醒了過來,睡意朦朧地說:“什么事?大驚小怪的。”那女人說:“我總覺得不對勁,你聽?!瘪R仁生說:“那么多當兵的守著,還真有人敢來刺殺不成?”正說著,突然聽到前屋的門“吱呀”一聲,好像有人已經挑開門閂,摸了進來。那女人人連忙抓起枕頭底下的手槍,對著房門開了兩槍,然后拉著馬仁生翻身滾下床來。
但由她再機警,又豈能逃過這場劫難。黑暗中孫云妮和隴玫春幾乎同時開槍,躲在墻角的馬仁生和他的四姨太雙雙中彈,血流如注。緊接著,整個行署大院立馬亂成一團,槍聲喊聲響成一片。
第十三章 碧云衰頹
下午三點,正是客人前來賀喜的高峰,孫以方突然
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人們連忙把他送到縣城的醫院。
孫云妮和隴玫春在進入畢節行署大院行刺之前,先把馬匹牽到城外的一個樹林里拴了起來。當她們趁著朦朦星光逃到到那片小樹林里時,突然有人大聲喝道:“站住!什么人?”
孫云妮和隴玫春大吃一驚,連忙站住。黑暗中走出兩個握著手槍,身穿便衣的小青年,干咳了一聲,說:“我們奉隊長之命,在此幫二位看馬,現已完成任務,得回去交差了,二位珍重。”說完,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這兩個膽大包天的絕色女子,不由驚得花容失色,想不到自己的一切行動都掌握在別人的手掌之中!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好在掌握他們行蹤的人沒有心懷歹念,而是一直在暗中幫助她們,心里不由充滿了感激之情。但她們不容多想,急忙解開韁繩,轉上大路,翻身上馬,踏著夜色,往鎮雄方向急馳而去。
第二天中午,她們安然無恙地回到了鎮雄城外的碧云山莊,龍賢非正為她們的“失蹤”而著急。見她們平安回來,龍賢非連忙上前責備道:“你病剛剛好點,應該好好靜養一段時間,怎么還像以前那樣到處亂跑,連招呼也不打一個?”此時的孫云妮因為身心皆疲,臉色有些蒼白,心情也很煩躁,便一邊招呼莊丁喂馬,一邊沒好氣地說:“你不好好的招兵,卻跑到山莊里罵人來了,你當我是什么人?”隴玫春也上前說:“龍團長,在整個烏蒙山,還沒有我們不敢去的地方呢,你就不要瞎操心了?!泵鎸@個大名鼎鼎的隴家小姐,龍賢非不知為什么,總有些膽怯,于是小心地說:“我不是不相信你們的本事,我是擔心你們啊?!彪]玫春說:“你擔心我?我還擔心你呢!你去打聽打聽,張于夫是怎么說的!”龍賢非迷惑地望望孫云妮,未及開口,孫云妮便說:“你去忙你的吧,沒有特別的事情不要來煩我,玫春,我們走?!笨粗齻冏哌M了那個獨立小院,龍賢非搖了搖頭,表示不可理解,招了招手,一個衛兵牽來馬匹,便翻身上馬,帶著衛兵,出莊而去。
來到孫云妮的房間,蕓香才急急忙忙地趕了來,交給她一封信。隴玫春由于連日奔波,一下倒在一張長木椅上,閉目養起神來。孫云妮把信看完后,小心地放在枕頭底下。蕓香吩咐下人將飯菜端了進來,孫云妮叫起隴玫春,兩人邊吃邊聊。隴玫春說:“真沒想到這次會是這樣?!睂O云妮說:“所以我心里才煩。要不是那幾個都是好人,還不知道會是什么結果呢?!眱扇顺聊艘魂嚕]玫春問:“你真的要跟那姓龍的結婚?”孫云妮說:“是的。首先我覺得,為了光強,我必須盡快結婚,可是,現在我后悔了。”隴玫春說:“其實一開始你就錯了,因為對這姓龍的,我一直都沒好感。哦,我家那兩門小鋼炮我也懶得拿回去了,就當是支援你們碧云山莊吧。如果有一天姓龍的背叛了碧云山莊,你就用我送的小鋼炮轟死他!”孫云妮好不容易笑了,說:“謝謝春姐。”隴玫春看著她如花的笑靨,說:“你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很迷人?!闭f完便開門出去,孫云妮跟著送出了山莊大門。
孫云妮回到房間,碗筷已經被人收拾走了,不覺一陣倦意襲來,便倒頭就睡,很快就進入了夢鄉,陸光強的身影又飄搖而來。一會兒,好像那人又是山云逐漸遠去的身影。孫云妮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了,蕓香又來到她的房間,說:“姐姐你醒了?龍團長已經等你很久了?!睂O云妮皺了皺眉說:“他怎么又來了?叫他進來吧,你們去忙你們的,沒有我的招呼,不要來打擾我?!笔|香出去不久,龍賢非便走了進來,把門關上,兩步躥到床邊,一把就抱住孫云妮,急切地說:“傻瓜,你可讓我想死了?!睂O云妮使勁推開他,騰地站了起來,怒氣沖沖地說:“姓龍的,你想怎么樣?”龍賢非怔了一下,全身欲火一下消失得干干凈凈,看著他的臉說:“寶貝,我們的婚事都定下來了,你就別折磨我了好嗎?”
孫云妮默默地看著窗外,眼淚慢慢地溢了出來。龍賢非說:“寶貝,你怎么哭了?!睂O云妮說:“少廢話,你要不要走?”龍賢非心里一驚,便極不情愿地拉門走了出去,然后又回過頭來,孫云妮卻哭成了淚人。龍賢非問:“你是不是覺得跟我結婚很委屈?”孫云妮止住了哭泣,說:“我們還沒有正式結婚你就這樣欺負我。”龍賢非說:“我按縣長,不,我按岳父大人的吩咐,已經做好了準備,請隴司令保媒,明天來下聘?!睂O云妮說:“明天來下聘?我怎么不知道?”龍賢非說:“這都是岳父大人安排的啊,他怎么沒告訴你?還有結婚辦酒的日子也是他選定并安排的,請貼都發好了?!睂O云妮心里涼嗖嗖的,說:“我被你們賣了都不知道?!饼堎t非說:“不要瞎怪了,他老人家也是為我們好。哦,我走了,新招了那么多兵,我不在怕要出問題。你要保重身體,沒有了你,我想,我會活不下去。”孫云妮擺了擺手,龍賢非留戀地看了她一眼,轉身走了。
龍賢非走后,房間里又歸于寂靜。這是一個獨立小院,就住著這位碧云山莊的大小姐,除了蕓香,沒有孫云妮的召喚和邀請,誰也不敢擅自進來。孫云妮整理好衣衫和床鋪,走出房間,打開小院的門,叫了幾聲蕓香。蕓香的房間就在隔壁的一個院子里,那里住的都是孫家女眷。蕓香聽到叫聲,連忙答應著跑了出來,說:“姐姐,你叫我?”孫云妮:“我們好久沒有聊天了,我們今晚好好聊聊?!笔|香說:“好的,我是應該好好陪陪姐姐了?!?/p>
來到房間坐下后,蕓香說:“姐姐,我發覺你對龍團長的態度已經不如剛開始的時候了。”孫云妮說:“是嗎?我也覺得,我這樣對他,是不是太過了?”蕓香說:“縣長來找了你幾次,你都不在,便搖著頭走了,后來他要我告訴你,龍家明天來下聘,我剛才沒來得及告訴你?!睂O云妮說:“這個我已經知道了。”蕓香又說:“縣長吩咐,再過五天,就是姐姐和龍團長的大喜日子,要我盡快備辦?!睂O云妮黯然地說:“這些事情,就多多煩勞妹妹了?!笔|香說:“這是我分內的事,我會盡力安排好的,哪里有不周到的地方,請姐姐你多多擔待。我總覺得,縣長這樣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蕓香的這句話一下點醒了孫云妮,孫云妮不由心里一驚,一股冷汗直往上冒,急切地說:“你說我爸會不會出事?”蕓吞說:“我也不明就里,總覺得縣長在辦這件事情上,與他一貫的風格不同。其實我覺得縣長的眼光是不用懷疑的,這龍團長要是真敢對不起姐姐,我就第一個打他黑槍?!睂O云妮心里一動,說:“如果他僅僅是對不起我,那就算了。外公曾經教育過我,一個人犯點小錯誤可以原諒,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千萬不要糊涂,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他做出了糊涂事,是非不分,殘害好人,背叛國家民族,你就幫我用隴小姐贈送的小鋼炮轟死他?!笔|香點點頭,神色有些黯然。
第二天,孫云妮想起蕓香的話,越發覺得父親一定有什么事情瞞著她,正想去縣城探看,孫以方卻回來了,蕓香來傳話說,就在客廳里等她。孫云妮來到客廳,果然見父親已經消瘦和蒼老了許多,心里不由一疼,說:“爸,你看你,現在都瘦了,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們?”孫以方笑著說:“那還有什么好瞞的?現在山河破碎,國難當頭,小小鎮雄,大小武裝數千人,要糧要餉的,我這個窩囊縣長不瘦都要瘦。今天龍家來下聘訂婚,都是我做的主,你有沒有意見?”孫云妮強裝笑顏,說:“爸爸一直以來都由著我的性子,但婚姻大事歷來都是父母做主,在這件事情上,既然爸爸已經決定了,我也沒意見。”孫以方說:“沒意見就好。其實我也知道你會沒意見的,小龍一表人才,文武雙全,也只有他才能帶好我辛辛苦苦帶出來的隊伍。今后你們二人要團結,一旦中日正式開戰,都統統給我上前線去,就算血染疆場,馬革裹尸,也不要辱了我孫家名節。如果是我看走了眼,他做出了有辱祖宗的事體,成了民族的敗類,你就看著辦吧。”孫云妮聽出了父親的弦外之音,他果然有事情瞞著她,并且這事情非同小可,于是便說:“爸,你說的我全都記住了,只是你不該把有些重大的事情瞞著我們。”孫以方說:“你記住就好,其它的就不要多問了。再過四天,就是你們大喜的日子,我平生第一次為兒女辦喜事,所以決定大操大辦,你自己也要做些準備。哦,我要趕回城里,看看練兵情況。龍主席已經同意了,將我們鎮雄保安團改編為滇軍補充三團。”
孫云妮回到房間,雖然有些悵然,但也不遑多想,叫來蕓香,問了些具體情況。原來這蕓香天生就是當管家的料,大小事務打理得妥妥帖帖,就跟山云還在一般,這讓孫云妮有了幾分欣慰,完全放心讓她放手去做。當天晚上,碧云山莊張燈結彩,喜氣洋洋,以隴承堯為首的龍家訂親隊,騎著高頭大馬,押著十多箱聘禮,在一個排的護送下,雄氣昂昂地來到了碧云山莊。這烏蒙花魁訂婚,果然不同凡響。
四天后,碧云山莊更是熱鬧非凡,賓客如云,滇東北各縣政要、大小地主、各色士紳、社會名流等紛紛前來賀喜,張于夫也帶著秦峰、張于蘭以及手下“八小金剛”和連排以上軍官送來了賀禮,他心里雖然有些尷尬,卻也沒表露在臉上。孫云妮料到他與龍賢非之間,遲早會有一戰,于是心里也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對于孫云妮的這場婚事,隴玫春和張于蘭表現得很是淡然,張于蘭開玩笑說:“‘嫂子’,沒想到你這么快就解決了呀,要不要向姐妹們傳授點秘訣?”孫云妮好不容易有了點笑容的臉上又黯然起來,隴玫春連忙暗示張于蘭少說話。
孫以方明顯消瘦的臉上有一種說不出的疲憊,但依然滿面春風地帶著龍賢非站在山莊大門前拱手笑迎各路賓客,山莊外面方圓五六里的孫家草場上,放滿了各種各樣的馬匹坐騎,一隊兵士往來看管著。下午三點,正是客人前來賀喜的高峰,孫以方突然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人們連忙把他送到縣城的醫院。醫生不能診斷,隴承堯當即決定,不惜一切代價,立即送往昆明??墒沁€沒來得及起程,孫以方就停止了呼吸。
接到父親栽倒在山莊門前的消息,孫云妮大吃一驚,連忙沖出她那布置一新的小院,來到山莊門口,父親已被送往了縣城。先前的一些預感一齊涌上心頭,孫云妮已經顧不上一切了,眼淚一下子模糊了雙眼,一把奪過一名士兵手里的韁繩,翻身上馬,狠狠地抽了幾鞭,風一般地朝縣城狂奔??墒堑人s到時,孫以方已經駕鶴西去了。孫云妮跪在父親遺體前,暈了過去。
碧云山莊喜事變成喪事,孫云妮從新娘變成了孝子,脫下嫁衣的她,又穿上了孝衣。碧云山莊上下老幼兩百多口無不放聲呦哭,剛剛擴建改編的補充三團一千多名新老士兵,也紛紛帶上白花,為他戴孝。孫以方的遺體被抬回碧云山莊超度,正式追悼那天,除了滇東北的上層人物外,鎮威兩縣那些平時感念他的綠林人物、普通百姓以及中小學生們,都成千上萬、成群結隊地自發前來吊唁。
對于孫以方的突然離世,隴承堯一方面為他的英年早逝和失去這么一個有才干的人而感到惋惜,同時也為自己能夠順便坐坐鎮雄縣長的交椅而感到慶幸——隴承堯雖然牢牢控制了滇東北鎮威彝三縣,但真正的行政職務卻沒有。果然,一個星期后,云南省政府主席龍云正式任命隴承堯兼任鎮雄縣縣長。
隴承堯兼任鎮雄縣長后,張于夫一個勁地嘆息,對秦峰說:“你說,這隴承堯已經控制了整個滇東北,還爭這縣長干嘛?這鎮雄簡直是被他馬干吃凈了?!鼻胤逭f:“你是不是感到很惋惜?”張于夫說:“要不是隴承堯搶先一步,這縣長的位置還跑得了?哎,這孫縣長也去得太突然了,讓我們措手不及,給隴承堯揀了便宜?!鼻胤灏参克f:“算了吧,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不是你的,就不要勉強?!睆堄诜蛲锵У卣f:“哎,這孫縣長,平時沒病沒災的,怎么一下子就沒了?”秦峰笑著說:“你真正惋惜的恐怕是沒有及時把孫大小姐搞到手吧?其實,自從孫縣長把他自己帶出來的部隊交給龍賢非時,我就知道了些苗頭,但沒想到會這么快。”張于夫恍然大悟道:“難怪他這么快就要給孫小姐辦喜事,原來他早就知道自己將不久于人世呀,真是便宜了那小子,看老子怎么收拾他!”秦峰說:“早點叫你行動你說慢點慢點,還假裝無所謂,現在怎么啦?醋勁上來了吧?但我不希望因為一個女人引發戰爭和災難?!睆堄诜蛘f:“誰知道情況會這么復雜事情發展得這么快?一下子就訂婚結婚了。不過你放心,我再怎么好打也是不會和孫縣長帶出來的部隊開戰的,你幫我下個戰書,就叫龍賢非出來單挑。”秦峰呵呵地笑著說:“我就知道,你們這一戰是不可避免的?!睆堄诜蛘f:“我早就說過,要想霸占我的人,要想騎在我的頭上,除非本事比我強!”
安葬好孫縣長后,孫云妮每天神思恍惚,魂不守舍,心情萬分悲痛和沉重,加上又身懷六甲,動不動就惡心嘔吐,成天一副病秧秧的樣子,舊時的颯爽英姿和讓人心醉神迷的笑容幾乎徹底消失,好像換了個人似的。不到兩個月時間,她就接連失去了兩位最親最愛的人,所有的幸福和希望都被深深地埋藏心底。
這天,孫以方已經安葬三天了,復三歸來后,蕓香交給她一個信封,說:“姐姐,這是縣長留給你的,縣長吩咐過,要滿十天后再給你,現在已經滿十天了。”孫云妮接過信封,拆了開來,看見父親那道勁有力的筆跡,淚水又涌了上來。父親寫道:
我兒云妮:
我早身染絕疾,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人世了,沒有了我,你一定要堅強。你二娘是個良善女子,我去后,你要好好待她。我早就知道了你參加紅軍以及和陸光強的關系,并且也知道陸光強已經壯烈犧牲,你現在應該理解我為什么要急著為你操辦婚事了吧?人死不能復生,陸光強和我都一樣。追求你的事業和理想吧,忘記所有的悲和痛。共產黨是正確的,如果我還在,一定是支持你的,凡事要向外公他老人家學習。我去了以后,碧云山莊上下兩百口人就交給你了,要好好的善待他們,如果要遣散,也要給他們足夠謀生的本錢。
大中華民國二十六年四月十六日,父孫以方謹囑。
看完父親的遺書,淚水已經打濕了紙頁。孫云妮慢慢地梳理著紛繁的心情和無邊的悲傷,叫來手下騎手胡文昌,吩咐他說:“現在我們的大部隊已經渡過金沙江繼續北上了,但在畢節還留下兩支紅軍游擊隊,一支由席大明帶領,一支由阮俊臣和歐陽崇庭帶領,你帶兩個人去畢節打探打探,看看有沒有消息。還有,前段時間山云寫過一封信,提到中央軍暫編五旅中的一個連副陶樹清,說這人為人正直豪爽,思想進步,意思是要我們策動他起義,可以拉出一個營的兵力,我已經給他寫過信了,你去探探,看有沒有反應。”
胡文昌二十五歲年紀,鎮雄潑機人,貧苦家庭出身,十三歲來到孫家,碧云十六騎集體加入紅軍后,被分成三個行動小組,他是一個小組長,還跟孫云妮和山云一起加入了黨組織;山云走后他就成了孫云妮的主要助手,接替山云擔任這支騎兵小部隊的副隊長。
胡文昌接受任務后,立即趕往畢節,兩天后返回碧云山莊,孫云妮連忙問:“有沒有消息?”胡文昌說:“有消息?!睂O云妮說:“先說說陶樹清,這個人怎么樣了?”胡文昌說:“這個陶樹清果然不簡單,就在縣長去世的那天,帶著一個營武裝起義了。一個連副策動全營起義,是不得了的事情?!睂O云妮問:“是什么部隊接應他的?現在在哪里?”胡文昌說:“是阮俊臣的部隊接應他的,被編為貴州抗日救國軍三支隊六大隊。現在活動在大小兔場(今納雍縣境)一帶,打了不少勝仗,正向滇黔邊界轉移。大小姐,我們要不要與他們聯系?”
孫云妮說:“不到關鍵時刻,不要暴露我們作為烏蒙山紅軍特別分隊的身份。哦,當初團長說過,如果紅軍其他部隊和黨的組織來聯系我們,接頭暗語就叫‘十六勇士,鐵血烏蒙’。這個接頭暗語,你可要記牢了?!焙牟b了幾遍,說:“是不是他們來接頭的人說‘十六勇士’,我說‘鐵血烏蒙’?”孫云妮說:“就這樣。這個暗語暫時只能是我們分隊的幾個負責人知道,不到萬一,不要傳給其他戰士,以免走漏出去,讓別人冒充紅軍或黨組織來騙我們?!焙牟c點頭,表示已經記住了。漸漸地,一陣馬蹄聲傳來,接著就聽到有人立正敬禮的聲音,孫云妮知道龍賢非回來了,便對胡文昌說:“你已經辛苦幾天了,先下去休息休息,接下去恐怕會有任務?!?/p>
胡文昌剛剛出去,龍賢非便走了進來,看見孫云妮的臉色有些好轉,就把馬鞭放在客廳的茶幾上,走過來說:“寶貝,我看你的臉色好多了?!睂O云妮知道他想要做什么,連忙站起身說:“你跟我正規點,說話就說話,不要跟我動手動腳的,也不要開口閉口就‘寶貝寶貝’,我真受不了。”龍賢非已經不像當初那樣文質彬彬、風流儒雅了,嬉皮笑臉地往椅子上一坐,說:“本團長遵命,不叫‘寶貝’那就叫夫人吧,只要你高興就好。你說,婚都結了,還不讓我碰你,這像夫妻嗎?”孫云妮給他倒了杯茶,說:“你聽著,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說?!饼堎t非將半溫的茶一飲而盡,將杯子放回茶幾,抹抹嘴皮,將手槍拔了出來,放在茶幾上,然后雙手扶著茶幾,頭微仰著,說:“你說吧,什么我都依你,就算要我的小命,我也不會含糊?!睂O云妮見他沒有了以前的風流儒雅,多了幾分兵油子習氣,不由心里一寒,但還是低聲地說:“我,我已經懷孕了,是真的。”
龍賢非立即僵在椅子上,臉色蒼白,半天才說:“你還要告訴我什么?”孫云妮說:“我的愛人已經不在人間了,現在你應該知道我為什么會那么聽父親的話,輕易地答應嫁給你了吧?現在,你也達到了目的,除非你能夠真正讓我喜歡你,否則,你休想碰我。從今天開始,你最好離我遠點,我們只是名譽上的夫妻。一個團長,要有團長的威嚴;一個大小姐,也有大小姐的自尊!”龍賢非神色黯然地說:“依你,我都依你?!睂O云妮問:“部隊情況怎么樣?”龍賢非說:“還好,六個新兵連都在訓練。哦,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睂O云妮說:“你說吧?!饼堎t非說:“我們這碧云山莊,除莊丁外還有許多族人,負擔的確很重,我想我們沒必要也沒有責任養著這么多人,我的意見是不如把他們遣散,讓他們另謀出路,那一百多個莊丁,可以組成一個連隊,編進補充三團。”
孫云妮很清楚,以前父親在世的時候,憑著他縣長的招牌和影響,經常給這支家丁隊伍攬些保商護路的生意做做,自給自足還有盈余,現在父親沒了,這保商護路的生意也不好做了,于是思索了一下,說:“這樣也可以,但有一個條件,其他莊丁你可以帶走,但我的那個馬隊,你不能帶走一馬一人?!饼堎t非說:“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孫云妮問:“你這是什么意思?”龍賢非說:“我就知道,你的碧云十六騎是舍不得離開碧云山莊的?!睂O云妮說:“因為他們是碧云十六騎,是鎮雄孫家大小姐的招牌。”龍賢非說:“是的,是的。”好不容易,孫云妮的臉上綻開了一個笑容,龍賢非不由看的癡了。
第二天,碧云山莊一百多人的莊丁隊伍每人領了三個大洋的津貼,被改編成了補充三團的一個連隊,除留下一個班看護山莊外,其余的都戀戀不舍地離開了他們生活了多年的山莊大院。那些孫家的族人,不分年齡,不論男女,每人領到了二十個大洋,紛紛眼含熱淚離去。孫云妮給了蕓香兩百個大洋,但她卻打死不走。
孫云妮說:“蕓香,你走吧,你那么優秀,那么漂亮,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不要在這個山莊里耽誤了青春年華。”蕓香哭著說:“我自小無依無靠,是碧云山莊收養了我,我生是孫家的人,死是孫家的鬼,永遠不會離開姐姐?!睂O云妮心里一酸,說:“好,那你就留下吧,你不是沒有姓嗎,如果你愿意的話,就跟我姓孫吧,從此你就叫孫云香,就是我的親妹妹。”蕓香激動地說:“姐姐,我愿意,我愿意。”然后緊緊地抱著孫云妮,姐妹倆抱著頭哭了一番,從此,蕓香就改名孫云香,大家都叫她孫二小姐。
莊丁走了,族人散了,除了孫云妮的二娘孫夫人與孫云香外,碧云山莊還駐扎著那支十多人的騎兵小部隊和補充三團一個班的護衛,另外還有六個看守庫房的莊丁。碧云十六騎依然經常秘密地出去活動,一向熱鬧非凡的孫家大院突然清凈下來,碧云山莊就這樣沒落了,人們想起孫縣長的英年早逝,想起碧云山莊曾經的風光與現在的黯然,心里都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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