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堂六次絕處逢生

2012年7月20日的丹佛槍擊案震驚了全世界。據報道稱，槍擊案兇手霍爾姆斯癡迷游戲，最愛玩的有任天堂的游戲《馬里奧賽車》。像以往一樣，每逢有此類事件發生，媒體就會把游戲與暴力的問題拿出來討論一番。游戲業大牛任天堂表示：躺著也中槍。

你可能沒見過一個被稱為“紅白機”的神奇盒子，但你不會不知道“超級瑪麗”。你可能沒有聽說過Wii，但你八成在時下流行的美劇里見過一群人對著電視拿著手柄打網球。美國前總統布什曾手持任天堂最受歡迎的產品“Game Boy”出席軍情會議；前蘇聯宇航員甚至帶著“Game Boy”邀游太空。盡管發家于與黑道有千絲萬縷聯系的賭具業，但任天堂的基因里沒有留下多少黑暗因子，制造“好玩的東西”的家風被很好地繼承下來，在任天堂一百多年歷史中經歷了重要的六關，每一關都絕處逢生。任天堂經歷了像游戲一樣的沉浮人生。

第1關：東京回來的浪蕩子

危機：二戰后日本經濟蕭條

關鍵人物：山內溥

絕殺技：企業大換血、與迪士尼合作

1949年，22歲的山內溥（原名山內博，1977年改名山內溥）接管任天堂時，這家專門生產日本手制紙牌“花札”的小工場正瀕臨倒閉。

任天堂（Nintendo）創立于1889年，創始人是京都商人山內房治郎，繼任者山內積良。任天堂的老店位于京都六條與木屋町的交界處，這里近一個世紀以來都是賭場的聚集之地。作為賭博工具的任天堂“花札”制作精良，深受賭徒們的推崇。盡管時過境遷后，“任天堂”這個名字被加上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的內涵，但不爭的事實是，這間小工場最初與黑道有密切聯系。任天堂在日語里的字根“任俠道”，就是最好的佐證。

正因為要跟黑道做生意，從早稻田大學法律系一畢業便擔任任天堂第三代掌權者的山內溥，根本不被人看好。彼時正是日本戰后的大蕭條時期，劫后的百廢待興使得傳統娛樂產品的消費者急劇減少。已有50年歷史的任天堂，年收入僅1300萬日元。員工們都在背地里說，“那個東京回來的浪蕩子”會把任天堂徹底搞垮。

山內溥卻表現出超乎人們想像的干練和強勢。剛一上任，他就把公司中山內家族成員全部掃地出門，高層中的反對者們也被一一趕走。心有不甘的元老們聚眾鬧事，山內溥出人意料地拿出了外祖父山內積良的遺囑。

山內溥與山內積良的感情很微妙。在他出生沒多久的時候，父親山內鹿之助（山內積良的入贅女婿）就拋妻棄子跟人私奔了，山內溥便跟著外祖父長大，從小就被培養著學習治理家業。山內積良病逝前要將任天堂托付給他時，他提出了交換條件：必須保證清掃任天堂的積弊。山內積良答應了。

在山內溥大刀闊斧的改革中，工齡20年以上的老員工被強制性退休，換之以高薪招攬的早稻田和東京帝大的高材生。接下來的六年時間，任天堂徹底換血，引進全新的技術、改進產品制造工藝，成為日本首家生產塑料質撲克牌的企業。

1959年，任天堂與迪士尼建立了合作，開始生產迪士尼卡通形象的撲克牌。這是任天堂成為制造快樂的造夢工廠的開端，也許是出于山內溥對童年的彌補，但毋庸置疑，從賭徒們的最愛到小朋友們喜歡的卡通形象，山內溥把任天堂帶出新局面的企圖展露無疑。憑借電視和雜志的推廣，任天堂一年賣掉了63萬套撲克牌，相當于任天堂過去15年產量的總和，占據日本紙牌市場的60%，成為業界龍頭老大。

第2關：做好玩的東西

危機：撲克牌市場飽和、多元化發展失敗

關鍵人物：橫井軍平

絕殺技：“超級怪手”

1962年，任天堂在京都證券交易所正式掛牌上市，股價飆升到900日元。山內溥倍受鼓舞，于1963年將“任天堂骨牌株式會社”更名為“任天堂株式會社”， 決心把任天堂打造成一個多元化企業。他開拓了出租汽車公司、速食面公司，甚至開了愛情旅館以方便情侶開房，都

以失敗告終。加上撲克牌市場飽和，股價一度跌至不足60日元。

擴張的失利讓山內溥重新思考企業新的發展問題。此時，橫井軍平的加盟為任天堂的發展帶來決定性的作用。橫井畢業于同志社大學電氣工學部，是典型的工科生，沉默寡言，唯一的嗜好是用破銅爛鐵搞發明。他剛開始在任天堂撲克牌流水線做維護保養工作，業余時間用廢棄材料做了個機械手狀的彈簧小玩具，按動按鈕后可以自由伸縮“手臂”。某次休息時，橫井得意地向同事們演示這個玩具，不料裝置意外發生故障，頂端的拳套急速飛出，正好打在匆匆穿過走道的山內溥身上。

不打不相識。山內溥從地上揀起這個古怪東西，頓覺眼前一亮。他向橫井建議說：“你的發明很有意思，但是我更希望你的發明能夠成為一種讓大眾所接受的偉大商品！”

幾天后，橫井帶著改進后的成果去見山內溥。這個山內溥期望的“偉大商品”被命名為“超級怪手”，售價800日元，成了1966年任天堂玩具產品的圣誕主打，在圣誕節前后銷售了140萬個。

以橫井為代表的理工科技術派成了任天堂的主流。1969年任天堂成立游戲部門，橫井理所當然成為負責人。他問山內溥，到底需要開發什么？得到的回答是：“好玩的東西”。

橫井發明了多達上百種稀奇古怪的玩意，比如掌上吸塵器、棒球彈出器、玩具潛望鏡等，甚至還有一個“愛情測試儀”。他還拉來以前在夏普的同事上村雅之，一起開發出光線槍，即一種外形為槍形的接收設備，前方的游戲圖像中帶有特殊的信號，光線槍接收到信號就代表命中。1973年，任天堂將光線槍的概念擴展，開發出了激光射擊系統。適逢日本保齡球熱消退，任天堂舉債租下大量保齡球館，將閑置的保齡球道改造成激光射擊場，人們蜂擁而至。

第3關：創造了任天堂DNA的男人

危機：石油危機下的市場蕭條

關鍵人物：山內溥、橫井軍平

絕殺技：GameWatch

山內溥在激光射擊上砸下巨資沒多久，石油危機爆發了。幾乎一夜間，人們就失去了對激光射擊場的興趣，場館人流消退，海外訂單則被紛紛取消，任天堂遭受重創。拿什么重新吸引大眾眼球？

1977年，任天堂發生了兩件事情：第一是山內溥不顧母親反對改了名字。外祖父為他取名“山內博”是希望他能夠繼承制作花札等賭博用具的祖產；而如今的“山內溥”決心徹底擺脫過去，開拓自己的事業。

第二件事是任天堂與三菱公司合作，推出了Color TV Game 6（簡稱CTG6），內置有包括乒乓球游戲在內的6款游戲，售價9800日元，在當時相當昂貴，不過能通過按鈕來控制電視畫面中的球拍，讓人有了前所未有的娛樂體驗；同年，任天堂就推出內置15款游戲的CTG15，市場反響很好，銷量突破一百萬臺。

日本商業學者把1977年以前的任天堂稱為“舊任天堂”，1977年以后為“新任天堂”。在“新任天堂”里，橫井軍平開始負責電子游戲事業。他在乘坐新干線時偶然注意到，很多人因乘車無聊一直擺弄手上的計算器。一個偉大的靈感由此激發：應該有一種便于攜帶的游戲機，好讓人們隨時隨地打發時間。

1980年，橫井主導設計的世界上第一款掌上游戲機GameWatch（GW）問世。雖然每款機型只有一款游戲可以玩，但體積超薄，且帶液晶顯示屏，有手表和鬧鈴的功能，吸引了不少玩家，日本國內“目光所到之處，無論大人小孩，人手一臺”。

在GW上，橫井用了一個十字鍵代替以往的上下左右按鈕，游戲操作變得更為簡便。十字鍵的出現是革命性的，至今仍然是各種游戲手柄的標準設計。此外，橫井為GW設計的游戲中，有一款《救火隊》，具體玩法是兩個消防員抬著繩網不斷承接從失火大樓跳下來的居民，居民們跳下來的高度和速度各不一樣。這個游戲已經包含了現代動作游戲的所有基本要素，不刻意追求奢華而通過操作系統的微妙調整讓一款簡單游戲的趣味性發揮到了極致，這成為任天堂后來一貫傳承的游戲制作理念。橫井軍平也被譽為“創造了任天堂DNA的男人”。

第4關：誕生！馬里奧兄弟

危機：游戲產業低迷

關鍵人物：宮本茂

絕殺技：《大金剛》、《馬里奧兄弟》

假如沒有“切西瓜”、“憤怒的小鳥”勾起大眾的興趣，iPhone和iPad最初的火爆程度可能會差很多。而沒有好的游戲扶持，游戲機便是無用的空殼子。

70年代末游戲產業剛剛發展起來時，游戲軟件很少，公司之間抄來抄去，一個游戲火了立即有各種抄襲之作緊跟其后。千篇一律的低品質產品使消費者產生強烈反感，游戲產業開始在長期低迷中徘徊。

1980年，北美市場街機銷售成績日漸下滑，任天堂決定自己開發新的街機產品。當時橫井軍平正忙著開發GW，其他設計部門的任務也排得滿滿的。山內溥在公司里找到唯一一個閑人，便是宮本茂。

宮本茂畫家出身，熱愛卡通電影，在當時工科技術流當道的任天堂，宮本茂是靠父親與山內溥的私交才進去的。山內溥在第一次與他見面時就直言：“我們這里需要的是工程師，不是您這樣的畫家。”宮本茂被安排到企劃部橫井軍平麾下做美工，對于當時用簡單的點陣構成圖像的游戲行業，美工根本就形同虛設，人們把他像雜役一樣呼來喝去。

當時游戲設計業還不成熟，編程、設計，甚至配樂基本得一人包辦。宮本茂電腦技術“半瓢水”，他很聰明地揚長避短，給了開山作《大金剛》非常亮眼的角色設計：反派是一只大金剛，玩家操縱的一方則是一個戴著紅帽子、穿藍工裝褲并留著一撇小胡子的滑稽小人，他的名字叫馬里奧。

《大金剛》是第一款有劇情的游戲，玩家控制馬里奧，不斷閃避投擲和躍過陷阱，走完全程來拯救階梯上的女朋友保琳。1980年末《大金剛》上市，當年在日本的銷售并不好，只賣出數千臺。但是第二年該街機登陸美國，其近乎童話的故事情節在當時充斥市場的血腥殺戮游戲中獨放異彩，最終在北美銷售了6萬多臺。僅僅兩年，美國任天堂就扭虧為盈，并取得了1億2千萬美元的銷售成績（約400億日元）。邪惡卻搞笑的大猩猩，逐漸成為任天堂可愛的招牌角色之一。而游戲里的另一個主角

馬里奧，則于1983年9月開始在新的街機游戲《馬里奧兄弟》中獨當一面，紅衣服的馬里奧首次以水管工的身份出現，還有了個綠衣服的兄弟路易。

第5關：爆款新機卡殼

危機：“紅白機”線路故障

關鍵人物：山內溥

絕殺技：機器召回

1983年，任天堂以14800日元的低價發售了卡帶式游戲主機Family Computer（FC，國內俗稱“紅白機”），而當時其他廠家的主機都賣到3到6萬日元。FC當仁不讓地熱銷，50萬套產品在兩個月內一銷而空。

任天堂加緊量產，打算在接下來的圣誕節商品熱銷季大賺一筆，壞消息卻不期而至：FC里有某些游戲會把整個系統給卡死。經檢查，病根出在某個集成電路上，當信息在某些線路上通過時，這個集成電路會把信息給鎖住，造成所有信息卡死。

怎么把眼前的危機應對過去？山內溥聽著屬下七嘴八舌的提議，最后他擺了擺手，淡定地說了一句：“把外面所有的產品都弄回工廠來，越快越好。”

這是一場豪賭。不論是在零售店的櫥窗里，還是在倉庫的貨架上，所有的FC都搬回了任天堂位于京都市郊宇治的工廠，然后一個個上生產線檢查、測試、更換晶片。期間，任天堂錯過了一年只有一次的銷售旺季。

山內溥賭贏了。重新上市后，許多人一大早就站在百貨公司門口排隊，只是為了盡快買到任天堂的機器。

1985年，宮本茂主導設計的《超級馬里奧兄弟》發售，FC再次人氣爆棚。這是馬里奧第一次在TV游戲機里亮相，跟隨他們，玩家將克服一個又一個新世界，將看到步行的魚、飛行的烏龜、會噴火的雛菊，還有吃了會變大的蘑菇，一切仿佛愛麗絲的奇境世界，讓“許多被現實生活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成年人，也找到了發泄自己以前純真一面的管道”。

馬里奧帶動了FC熱賣，1987年的家用游戲機市場上，任天堂的市場占有率達到98%。1990年的調查顯示，美國人對馬里奧的認知度甚至超過了米老鼠，一些人驚呼：任天堂帶來了日本的“文化侵略”。

在中國，《超級馬里奧兄弟》有另一個更為人熟知的名字：“超級瑪麗”。頂蘑菇、爬水管、救公主，“超級瑪麗”和跳皮筋、打彈珠一起，成了80后的童年記憶。從那時起至今，任天堂每推出新主機，勢必會首先推出標題中帶有“馬里奧”字眼的游戲，馬里奧的形象基本不變，動作越來越豐富，畫面越來越精美，這樣的“長壽”，是任天堂對粉絲的最好回饋。

第6關：從低谷中崛起

危機：新產品一敗涂地股票停牌

關鍵人物：橫井軍平

絕殺技：Game Boy

FC大賣后，第三方游戲公司爭搶著與任天堂合作，《挖金子》、《吃豆子》、《魂斗羅》、《坦克大戰》、《冒險島》等都是這個黃金時代的作品。然而1987年10月，任天堂提出了霸王條款：凡在FC新的磁碟機系統發售的原創游戲，任天堂都享有一半知識產權。一些小公司只好以非主流游戲來對付任天堂；業界龍頭老大NAMCO和HUDSON公司干脆明確表示不再合作。

積怨總是要爆發的。1994年，索尼的PS和世嘉的SS開始了在32位機上的較量，其畫面和動畫效果遠勝任天堂主推的16位機SFC。任天堂寄希望以64位機（N64）扳回局面，山內溥堅信：“64位機將徹底改變游戲！”

1996年6月，3D性能比PS和SS都要強的N64公開發售，兩周內迅速賣出50多萬臺。但由于第三方廠商大都站在了對他們敞開懷抱的索尼一方，導致N64的軟件數量極少，玩家幾乎沒有游戲可玩。2個月后，N64就開始滯銷。

TV游戲主機的一敗涂地，使任天堂又想起了掌機。最近一代的掌機，還是1989年橫井軍平主導開發的可換卡帶式Game Boy（GB）。橫井1994年因32位機Virtual Boy市場反響慘淡引咎辭職，走之前，他扶持了一家毫無名氣的小公司開發了一款GB游戲，名叫《口袋妖怪》（“寵物精靈”）。誰也想不到，這個無意間的舉動拯救了任天堂。1996年2月《口袋妖怪》問世時，任天堂僅生產了30萬本。到了年末，人們驚奇地發現，這一從未引人注目的游戲居然位居銷售前五位。

橫井軍平于1997年10月車禍意外身亡，GB游戲《口袋妖怪——皮卡丘》于1998年9月創造了三天內銷售百萬本的奇跡。也許，是橫井軍平在冥冥中保佑了任天堂。

有人說：“即使沒有《口袋妖怪》，任天堂早晚還是會誕生其他的類似產物。”回頭來看這款游戲，它最大的樂趣除了戰斗，還有收集、捕捉各種各樣可愛的精靈；人物造型簡單，不以新炫的科技取勝。和“馬里奧”一樣，它就是一個“好玩的東西”，能帶給人最簡單的快樂，可能也是最容易持久的。用山內溥的話說：無論怎么進化都不能改變玩具本質樂趣的探求，否則那就根本不能稱之為游戲了。

（摘自《文史參考》2012年第1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