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借貸終成正規軍

中國央行負責人11月10日專門就“民間借貸”這一焦點話題接受中國官方媒體采訪，力挺民間借貸“具有制度層面合法性”。此舉標志著雖無名份但卻事實上存在多年的民間借貸市場正式成為國家金融體系架構的一份子。民間借貸市場的存在利弊并存，在借貸市場正常化的過程中一方面要充分利用民間借貸市場對于整個金融體系的有效補充，同時也要防范在轉軌過程中可能出現的風險。

民間借貸市場的陽光化

中國人民銀行決定賦予民間借貸以“制度層面合法性”。所謂制度層面合法性，實際上是指金融管理當局對長期存在的民間融資市場給予一個明確的身份，允許其作為國有銀行體系主導的正規借貸市場的有效補充。從管理層面上，不再對民間借貸市場中如高利貸市場的發展采取放任自流，而是制定了相應的經營警戒線。

如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審理借貸案件的若干意見》規定，民間借貸的利率可以適當高于銀行的利率，各地人民法院可根據本地區的實際情況具體掌握，但最高不得超過銀行同類貸款利率的4倍。超出此限度的，超出部分的利息不予保護。對于個人或單位以轉貸牟利為目的，套取金融機構信貸資金高利轉貸他人，違法所得數額較大的，可依刑法第一百七十五條的規定，以高利轉貸罪論處。

為了便于管理，央行還計劃將民營借貸市場中批準一批從事專業放貸業務的機構或組織，并計劃將其從一般意義的民間借貸主體中分離出來，作為專業放貸人對待。此舉通過出臺放寬民間借貸經營限制的新政，在加強監管的基礎上，允許隱于民間的巨量資本“轉正”，被認為是逐步在中國建立起一個多元化的融資體系。

民間借貸市場存在的必然性及其利弊

民間借貸市場的存在具有必要性和現實性。從實體經濟的角度而言，由于現有銀行體系自身治理結構和風險控制管理低下的限制，傳統意義上的借貸市場對民營企業的信貸“歧視”一直存在。這種經營性歧視導致民營中小企業不得不借助“非正規”的民間借貸市場融資，客觀上造成了民間借貸市場的繁榮，民間借貸市場的繁榮同當地民營經濟的發展的成熟水平也高度相關。近年來，中國企業改革出現了“國進民退”的趨勢，進一步加劇了民營企業融資的困難，也促進了民間借貸市場的進一步發展。

從國家宏觀經濟環境層面而言，通貨膨脹和負利率，居民投資渠道狹窄等等因素，也造成了大量民間資本進入到民間借貸市場。一方面，自2008年以來政府為刺激經濟采取了過度寬松的貨幣政策，客觀上造成了國內通貨膨脹的高企和負利率局面的形成，迫使民間資本尋找保值增值的渠道。另一方面，2008年中國的股票市場一直下滑，客觀上也使得社會閑散資本尋找更高回報的投資渠道，而民間借貸市場的高回報為這類資本提供了合適的池子，雙方的結合造成了近幾年來民間借貸市場的繁榮。

自去年2月份以來，中國便進入了負利率時代，且持續時間已經超過了20個月，更多的銀行儲蓄資產面臨損失。當前恰逢房地產調控之時，房地產投機受到打壓，而民間貸款擁有20％、30％甚至更高的收益，無疑更具有吸引力。另外，為應對日益惡化的通貨膨脹，央行不得不采取持續的貨幣緊縮政策，除了投機的因素以外，也加劇了民營企業從正規融資渠道融資的難度，轉而投向民間借貸。

民間借貸市場是現階段正規金融的有效補充。民間金融有其自身特點和優勢，在一定程度上解決了部分社會融資需求，特別是緩解了一些中小企業和“三農”的資金困難。由于正規金融機構的信貸投放的局限性，民間借貸利用其靈活高效的運作特點，從滿足“三農”經濟發展、中小企業流動資金、產業集群的發展融資需求等諸多方面彌補了銀行信貸服務的空白。

增強了經濟運行的自我調整和適應能力，有利于形成多層次信貸市場，是滿足各類市場主體融資需求的一個補充渠道。相對于金融機構嚴格的信貸審查程序，民間信貸更加靈活、快捷，因此作為正規金融的補充，民間借貸近年來在部分地區異常活躍，特別是受到眾多中小企業尤其是初創型小企業的青睞。

民間借貸有力支持民營經濟投資。民間借貸市場通常同與市場經濟、民營經濟自身的特點相適應。例如，溫州民營經濟的快速發展離不開溫州活躍的民間投資，而大部分自發的民間投資創業計劃往往沒經過嚴密的可行性論證，金融機構從防范信貸風險的角度考慮，一般不愿意對計劃創業者給予信貸支持。此時民間借貸自發地成為支持民營經濟創業投資的重要力量。

然而疏于監管民營借貸市場正產生越來越多的負面影響。加重了企業負擔，導致企業資金使用的惡性循環，同時助長高利貸的形成。企業高息負債后，財務支出進一步增大，使本來效益不好的企業雪上加霜。雖然一時解了燃眉之急，但受企業所吸收的高息負債帶來的有限效益制約，往往得不償失。

借貸資金在退出生產經營過程后，增值有限，企業難以支付到期債務，往往通過吸收新的高息本金來償還到期的高息負債，拆東墻補西墻，企業資產被挖空并形成惡性循環，嚴重影響企業今后的健康發展。由于許多企業或個體戶從民間所借資金利率水平一般都比較高，比銀行同期利率高3－4倍，一方面加重了經營者的財務負擔，形成惡性循環，另一方面導致了高利貸的存在，在社會上造就了部分食利階層。由于操作的非規范性和缺少監管，民間自發形成的借貸市場容易發生債務糾紛，不利于社會安定。

一是民間借貸手續簡單、缺乏必要的管理和法律法規支持，具有盲目性、不規范性、不穩定性，容易引起借貸雙方的糾紛。二是民間借貸金額小，涉及人員廣泛，且多發生于社會基層，一旦發生糾紛，將對社會安定產生負面影響。三是民間借貸一旦發生欠債不還，部分通過暴力收回借款，借貸雙方人身安全受到威脅，民間也因此出現一些帶有黑社會性質的追債公司。四是有的民間貸款用于賭博、吸毒等嚴重違法行為，對社會的危害更大。

干擾國家總體貨幣政策，尤其是利率政策的實施，弱化宏觀調控的效果，干擾了正常的金融秩序。正規金融機構資金價格由國家確定，而民間借貸的利率是根據資金的市場供求關系，由借貸雙方自發制定的。民間借貸大部分都是在資金需求緊張、迫切，銀行無法解決的情況下發生的，基本上是一個賣方市場，利率水平通常遠比銀行同期利率高，影響了國家利率政策的全面貫徹實施。

在從緊的貨幣政策環境下，各金融機構限制了對不符合產業政策及效益不好企業的信貸支持。這些企業在得不到銀行信貸支持后，利用支付高額利息直接從社會上融資，誘導民間閑散資金投入。這樣一方面使社會資金失去控制，不利于經濟結構的調整和健康有序發展；另一方面干擾了金融機構正確執行國家的利率政策、信貸政策等，一定程度上擾亂了金融秩序。

尤其是近年來國家企業市場化改革出現倒退，“國進民退”迫使民營企業從實體經濟中退出，民間借貸市場支撐下的民間資本向行為短期化、投機化方向發展。國進民退的大趨勢，迫使民間資本的行為短期化，很多民營企業家和投資者不愿意從事實體經濟生產，不愿意做長期投資，只追求短期回報，掙快錢。現在做實體生產很艱難，各項成本越來越高，利潤率越來越低，一些企業已經不再把實體生產作為主業了，而是把實體企業“養起來”，作為“融資平臺”，以便從銀行借貸，而借來的錢則轉手去投房地產、放高利貸。

如溫州眼鏡行業龍頭企業浙江信泰集團，其主業眼鏡每年僅2個億左右的產值，而融資額高達20多億，反映出民營企業資本的投機化趨勢明顯。

民間借貸市場正規化對整個金融生態的作用

民間借貸市場的正常化將有如下正面作用。盤活現有資本，有臥千椎動經濟健康發展。放寬對民間借貸的限制后將會有約4萬億左右的人民幣資本合法流入信貸市場，正確地引導可以有效緩解金融緊縮背景下的民營企業流動性不足的問題。同時，通過給予民間借貸以合法的身份，就會吸引先富起來的人們手中的資金以及廣大居民手中的余錢投入到生產過程，促使國民經濟更快發展。

有利于推進下一步的利率市場化改革。民間借貸利率因地而異、因人而異，隨行就市。利率作為資金借貸價格，能夠反映資金的機會成本和稀缺程度。通過價格杠桿，將尋找增值途徑的富余資金引入盈利性行業，民間借貸的利率比較真實地反映出一定時間、一定空間內的資金成本和稀缺程度，對商業銀行充分利用貸款利率上限放開政策，合理確定利率價格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有利于打破壟斷，推動商業銀行改革步伐。把民間借貸納入正規金融領域，將打破我國長期以來由商業銀行等正規金融機構壟斷市場的格局，改善金融市場的競爭環境，從而促進國有銀行的改革，提高國有銀行的經營效率，最終提高金融業整體競爭能力，更好地為企業服務。

對民營借貸市場正常化發展與管理響政策建議

民間借貸正常化應該首先優化中小民營企業的宏觀政策環境。如改變國進民退的宏觀環境，讓信貸等資源更多地向民營企業、向中小企業傾斜，讓民間資本從事實體生產能夠有利可圖，防范民間借貸風險的惡化和產業空心化。

政策環境上要著眼于從宏觀貨幣政策上引導正規和非正規市場資本的市場化導向，提高現有資本的使用效率，如實現利率的市場化而非行政指導。例如在這一輪貨幣緊縮過程中，一直頻繁地使用數量手段，不斷提高存款準備金率，收緊銀根，導致資金供不應求；而由于正規融資途徑對于民營企業的歧視，這種數量型收縮進一步壓縮了中小企業的融資。

從長期來看，必須通過制度改革，特別是利率市場化，來真正解決中小企業融資渠道不暢、大型國有銀行占有資源過多、民間借貸成為中小企業主要資金來源等問題。例如，有關部門試圖控制存款利率的向上浮動，盡管是出于保護銀行利益的考慮，但存款管住了存款利率，但在長期的負利率之下，銀行面臨更多的儲蓄流失，不得不依靠發放高收益率理財產品吸引資金。

通過擠出房地產泡沫打擊民間借貸市場的投機行為。眾所周知，近來發生的以溫州、鄂爾多斯高利貸資金鏈條斷裂引發的企業主跑路潮，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民間資本的過度投資。而投機的根源在于實體經濟經營環境的惡化和房地產泡沫的蔓延，導致眾多民間資本脫離實業經營投入到房地產投機中，在進一步吹大泡沫的同時也催生了高利貸。

因此，通過擠出房地泡沫，使涌向房地產投機的民間資本重歸實體經濟發展的良性軌道，就可以從根本上杜絕高利貸市場的發展，以及由此帶來的金融風險。

要防范國有和民營借貸市場“雙軌制下”的“官民”勾結風險。從溫州和鄂爾多斯爆出的高利貸案件中不難看出，以民間融資渠道為主的高利貸鏈條中，重要的資金來源還是國有銀行體系的資本，而不是民間資本。

國有銀行的資本會流入民營高利貸渠道，常見的有如下幾個途徑。信托機構通過發行理財產品從銀行獲取貸款。部分上市公司通過國有渠道貸款后轉貸給擔保公司等民間借貸機構，從而進入民間借貸市場。部分銀行甚至大型商業銀行的資金也通過向小貸、擔保公司拆借或者其他方式進入民間借貸市場。由此看出，上述大部分資金進入民間借貸市場都直接或間接地與銀行有關，事實上，如果沒有銀行資本直接或間接地參與，民間借貸市場的規模也不會如此之快。

因此，如果現有國有金融機構的放貸漏洞如果沒有堵住，民間借貸的陽光化在盤活民營資本的同時，也會產生如下一些問題。常規融資渠道為追求高利潤，會先進入民間融資渠道循環，反而降低了資本的效率。由于目前監管的缺陷，很大程度上會造成國有信貸體系和民間信貸體系人員之間的勾結與共謀，造成金融腐敗甚至犯罪行為。

(文／劉金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