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將垂,踏上莫斯科的特維利街朝著紅場行進,如果閉上眼睛,你會產生一種錯覺,以為身處車速不受限制的德國高速路上。撞入耳鼓的聲響是馬達劇烈的轟鳴,呼嘯而過的車輛激起陣陣旋風向你襲來。把眼睜開,你分明是在城市里行走,但特維利街如同郊區的公路,以十多條車行道的寬度,直插紅場,車太容易飆起來了。
不過,這種情況在白日里會被顛倒過來,特維利街經常被堵成一個停車場,它那超大的路寬引來了太多的通勤車流,以致無法消納。
盡管莫斯科剛剛公布了一項新法規,將交通違規的罰金從300盧布(9.2美元)提高至3000盧布(92美元),但特維利街的人行道上,仍隨處可見亂停亂放的小汽車。
莫斯科以克里姆林宮為中心,以四條環路和十多條放射線向外擴張。特維利街是放射線之一,最為著名,它形成于16世紀,在這里居住被認為是尊貴的體現。十月革命之后,特維利街曾被改名為高爾基街(至上世紀90年代才恢復舊稱),并經歷過一次大改造。
1931年,莫斯科搞了一次城市總體規劃的國際競賽,斯大林認為另辟新城、保護老城的方案是“小資產階級的不切實際的幻想”,莫斯科便在老城的基礎上發展起來,形成了今日的格局。1935年,在蘇聯著名建筑師墨爾德文諾夫的主持下,特維利街與其他街道一樣,被用遷移或拆除的方式進行拓寬,幾乎失去原有的風貌。
這樣的改造,如同1853年至1870年奧斯曼在巴黎所為,后者在巴黎市區拆出一條條筆直寬闊的放射線,聲稱“炮彈不懂得右轉彎”,修這樣的路很方便騎兵入城鎮壓市民起義。
奧斯曼對巴黎的大改造,是典型的巴洛克規劃模式。“巴洛克城市,不論是作為君主軍隊的要塞,或者是作為君主和他朝廷的永久住所,實際上都是炫耀其統治的表演場所。”
不過,莫斯科的巴洛克與巴黎的巴洛克不盡相同,前者通過大改造形成了一個尺度驚人的“單中心+環線”城市結構,這樣的布局看上去如同田園城市美夢成真。1898年,田園城市運動的發起者埃比尼澤·霍華德在《明日:一條通向真正改革的和平道路》一書中,印出一張插圖——“無貧民窟無煙塵的城市群”,顯示的正是一個“單中心+環線”結構。
霍華德強調,這樣的城市群總人口以25萬為上限。可如今,莫斯科的人口數量已是歐洲城市之最,約1200萬人,而支撐這個城市的路網,只是霍華德所理想的那個25萬人口城市群的骨架。顯然,這是十分脆弱的情況。
單中心的城市結構會強化中心區的基礎設施投入,吸引大量的房屋建設并使中心區過度聚集就業功能,引來大規模的交通流量。以這樣的方式規劃一個大城市必導致嚴重的交通擁堵。雖然莫斯科已為小汽車的使用留出了足夠大的空間,其環線、放射路的車行道數量幾乎是北京的兩倍,但仍然無法彌補城市布局在戰略上的失誤。在特維利街,小汽車定義了一切,行人被禁止踩著地面逛到馬路的對面。在這里,你找不到一條斑馬線,要過馬路,就得去鉆地下通道。
我從莫斯科的三環路,走到花園環路,再走到林蔭環路,如同揭開一層層俄羅斯套娃,終于來到紅場邊上,卻不知如何穿過那條環繞紅場的大馬路,揭開最后那一層套娃。我不得不向附近的利茲·卡爾頓酒店的侍者詢問,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我又鉆入一個地道,如入迷宮,我幸運地來到了紅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