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西班牙的《關于飛翔的湖泊》是一部具有“身體劇場”概念的戲劇,單看劇尾便知:觀眾們領到筆,在女主角的白色上衣上隨意涂畫。用北京劇協秘書長楊乾武的話來說:“這部劇呈現的是當代劇場的概念,而不僅僅是戲劇。它突破傳統戲劇表演,把搖滾樂、新媒體都用作其中的元素……但演員的舞蹈水平非常專業,一般人又表演不了。”
荷蘭的戲劇《斑比系列7》聽名字很童話很動漫,表演卻很晦澀,沒有情節,節奏緩慢,開場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對話,靜默、重復、延宕、碰撞、改變……觀眾在懵懂中,似乎一直沒有摸到戲劇的核,又似乎有所感有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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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部戲劇均在2012年北京國際青年戲劇節期間上演,前者還是開幕戲。相比前幾屆,這一次參演北京青戲節的國際戲劇和港澳臺戲劇明顯增多,國際薈萃單元匯集了英國、德國等11個國家的12部作品。
“放眼望去,全是條條框框”。編劇史航在他的微博里這樣評價青戲節中上演的國產劇目。而這種對比,也許是青戲節在走向“國際化”的過程中,帶給中國戲劇界最好的思考。
“國際”冠名要慎用
從2010到2012年,這已經是北京國際青年戲劇節的第三次成功舉辦了。
青戲節的原型是創立于2001年的北京大學生戲劇節,那時全國各地高校的學生劇團都踴躍參加,觀眾多是高校學生,影響力也僅在高校內部。后來,在北京大學生戲劇節里孕育出了北京青年戲劇節,使那些已經畢業了、不再是學生身份的戲劇導演和演員們的作品也有了自己的平臺。
2007年,北京青年戲劇節干脆從大學生戲劇節里面獨立了出來。“2007年,孟京輝找到我,說想把北京青年戲劇節做大做強,做得更專業化,提高戲劇節的藝術含量。這與我的想法一拍即合。”楊乾武先生回憶起北京青年戲劇節走向國際化時這樣說。
那一年后,他們陸續邀請一些國外的戲劇在國家話劇院的東方先鋒劇場演出。2010年,北京青年戲劇節正式更名為“北京國際青年戲劇節”,正式邀請外國戲劇參演。第一年參加的國際戲劇只有四部,分別是俄羅斯的《沙灘上的船長們》、德國的《另一邊,溫柔震撼睡眠》、西班牙的《卡門》和韓國的《麥克白》。
雖然還不成氣候,但正因為有了這個平臺,國外民間戲劇組織有了更多了解中國戲劇的機會,從而有了2011年中國戲劇第一次在世界最大的戲劇節——法國阿維尼翁戲劇節上的亮相。
2011年7月,阿維尼翁戲劇節OFF單元組委會專為中國戲劇代表團設立的中國主題日活動隆重舉行,導演孟京輝帶隊,黃盈、邵澤輝、辛欣、王翀、豐江舟、張琳等青年導演帶去6部當代戲劇作品,全天候連續上演24天。
這批戲劇人回國后也沒閑著,立即投入到2011年8月在北京舉辦的北京國際青年戲劇節,并帶回了6部在阿維尼翁戲劇節上演的法國戲劇,他們為此專門開辟了一個單元,叫“阿維尼翁的味道”。
至此,北京國際青年戲劇節搭建的這個平臺初步建立了“輸出去—引進來”這樣的良性循環交流機制,目前已經和阿維尼翁戲劇節達成了戰略合作,每年互派優秀作品到對方戲劇節上演出。
當然,和阿維尼翁戲劇節、愛丁堡藝術節等國際化程度很高的大藝術節比,北京國際青年戲劇節還處在成長時期。這些國際化的大型戲劇節、藝術節往往意味著更加龐大的資金和人力投入,也具有更強的國際號召力,會吸引更多國際大師的作品參演。它們往往以少數大師級的作品為核心,輔以外圍的戲劇演出,北京國際青年戲劇界還需要更多的時間和投入才能夠形成類似的格局。
遺憾的是,北京劇協楊乾武秘書長說道:“北京國際青年戲劇節明年可能要停辦一年,因為‘國際’的冠名不能隨便用,正在申請相關機構批準,可能會耽誤明年的活動。”
資金不足,如何“走出去”

在將近五年的成長中,北京國際青年戲劇節引起了各國駐華大使館、文化機構和眾多極具國際影響力的戲劇節、藝術節和民間戲劇組織的關注。它們不僅向中國推薦本國的優秀戲劇,也向北京國際青戲節上的優秀劇目拋出橄欖枝,許多北京國際青戲節上的優秀劇目得以走出國門展演,優秀青年導演也有更多機會去開闊眼界,并帶回新的表演理念。
“國際上的戲劇藝術語言還是不一樣。國內的思路還比較局限,不夠大膽。”2008年從美國夏威夷大學和加州大學求學回來、在青戲節上成長起來的青年導演王翀說。
王翀當下風頭正健,是思路比較開闊、比較大膽的導演之一,也是當下青年導演中作品走出國門最多一位。他倡導新浪潮戲劇,今年參演的紀錄式戲劇作品《椅子2.0》連續上演12場,在青戲節里上演場數最多。這部戲此前已經作為代表中國大陸的唯一作品參加了在日本利賀舉辦的亞洲導演藝術節。
而他在2008年北京青戲節上獲新銳導演獎的肢體劇場作品《電之驛站》,頗受國外戲劇界和藝術節的青睞,曾在北美巡演,參加了2009紐約國際實驗戲劇節、2009蒙洛里愛國際戲劇節,是中國大陸劇團首次在紐約國際實驗戲劇節和蒙洛里愛國際戲劇節亮相。這部劇還在今年參加了2012愛丁堡藝穗節。
“即使我是從國外學戲劇回來的,每次去國外看演出,還是會有震撼的感覺,因為戲劇是不斷發展的,不斷給人驚喜。”王翀說。
但是,不是所有的青年導演都有這樣的機會。今年青戲節上帶來現實荒誕戲劇《合伙人》、獲得2011青戲節最佳導演獎的青年導演徐小朋認為,資金問題是阻礙中國戲劇“走出去”的重要原因。
“誰不想去阿維尼翁?但是,像《合伙人》這樣一出戲,到國外演出我們可以不要現場演奏伴唱,演員再精簡到極致,也需要4個人。再加上導演、燈光等幕后工作者,機票、食宿,算下來得多少錢?近兩年去阿維尼翁的國產戲劇,許多都是只有一個演員的,就很能說明問題。”
“出得去,回得來”,才是真藝術
一方面是客觀原因阻擋了許多青年導演和演員的“走出去”,另一方面,也有一些戲劇界業內人士擔心,擁有國際化平臺的青年導演們“走出去”后,會“跟著外國戲劇跑”,“回不來”了。
對此,青年導演邵澤輝有自己的觀點:“中國和外國的戲劇土壤不一樣。歐洲的觀眾,從十幾歲的小孩到六七十的老太太,都能接受風格各異的戲劇作品。不管戲劇是什么形式,有沒有情節,只要能夠切入現實,有一定的思考,他們都能夠接受。中國的觀眾不一樣,認為戲劇還是應以情節為主。再比如,中國當下還是以現實主義美學為基礎,而歐洲的當下戲劇舞臺上大多已經不再講故事,大多沒有情節的起承轉合,而強調思考的力度。如果說我們這些導演是種子,在中國的土壤上導戲,就必須考慮土壤的屬性,而不是一味地移植西方的戲劇模式。”
他也認為這幾年走出去,看到了很多差異,以致有對比,有許多新鮮的刺激,能看到自身的優勢和缺點,這對“種子們”有好處,最明顯的就是不再光憑著激情導戲,而是在作品中融入更多理性的思考。
邵澤輝幾乎年年都有作品參加青戲節,今年參演的作品是再度關注單元里的《在變老之前遠去》——一部結合了新媒體但依然有故事的優秀戲劇——這部戲劇以紀實性的故事,思考當下的青年應該選擇什么樣的生活方式來施展自己的抱負。有思考,在一定程度上批判現實,但是沒有拋棄情節,是這部劇的姿態。
“這幾年青戲節下來,我看到的國內青年導演最大的進步是,他們已經有了自己的追求,學會了走自己的路,不再盲目跟風,也不再一窩蜂。”楊乾武說,“最大的不足是對中國當下的現實批判度不夠。戲劇應立足于現實,立足于當下,才有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