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駱一禾有著對人類眾生的關懷與悲憫和對理想至死不渝的追求,長篇組詩《世界的血》體現著他的情懷與精神。《世界的血》分為六章,夢幻和現實相交織,以極度跳躍的意象傳達抽象深遠的意蘊,語句舒緩,但情感濃烈高亢,在巨大的寂寞和疼痛中傳達著希望,使詩歌充滿張力。
關鍵詞:駱一禾;世界的血;黑暗;
偶然中,見到了駱一禾的一張照片,二十多歲,卻有著與年紀不太相符的睿智而純凈、犀利而包容的眼神,讀了他的作品后豁然明白,這眼神源于他對人生透徹的分析,源于對人類眾生的關懷與悲憫和對理想至死不渝的追求,其長篇組詩《世界的血》體現著他的情懷與精神。
《世界的血》分為六章,夢幻和現實相交織,以極度跳躍的意象傳達抽象深遠的意蘊,語句舒緩,但情感濃烈高亢,在巨大的寂寞和疼痛中傳達著希望,使詩歌充滿張力。第一章《飛行》是飛行旅程的開端,飛越大海、平原和雪山,飛行于世界大地的上空,終點即為第六章那在理想中建造成的《屋宇》,屋宇“開啟著一扇透明的天窗/粗大的光線使人陶醉”,里面有著人類向往的自由、光明和真理,在這里人是主宰自己的人。第二章至第四章是飛行中的途中所看到的大地以及”我”的理想與吶喊。人類世世代代個體生命不斷死亡,卻以“血”相傳,世代相失,而又世代相傳,這人類“固有之血”使得“除了個體之外,沒有任何一種東西真正死去過”,“血”代表著人類從過去到未來的全部,“世界的血”代表著人類文明的歷史進程,組詩《世界的血》即為詩人作為個體生命在人類歷史中的前行,以建造理想中的屋宇為目的的飛行是詩人前行的方式。
駱一禾在《水上的弦子》中表示認同斯賓格勒的一個觀點,認為“人類文明一如人生,也有它的春夏秋冬,有它的誕生、成長、解體與衰亡,文明之秋,已不再如春天那樣萬物生長,而是企圖對已成長的生命進行最體統的注釋,將已生長并在逝去的創造精神及其產物定形化”,春夏是人類最美好最光明的時候,秋冬時期的解體與衰亡是人類歷史進程的必然,若在文明之秋將之前已腐朽了的人類文明進行系統的固化,這系統就會成為人類的籠子,使人類進入黑暗時期,阻礙著歷史進程的發展,詩人不愿被固化的籠子所奴化,他說:“我不愿我的河流上/飄滿墓碑/我的心是樸素的/我的心不想占用土地”。詩人在《世界的血》的飛行中看到了人類進入了文明之秋的固化時期,看到了大地上“茂密黑暗的榆樹林/盛開著白色的炎熱浪花/分布著、陳列著多汁而又炎熱的黑暗的蹤影/索取我盛大的青春”,一個無形的籠子像“一種沒有門窗的巨大區域向我出現”,此時“面前的光輝堅硬/使你戰栗的不是迷途/而是超密態物質”,這超密態物質使詩人窒息,他掙扎著“敲打著很暗的籠子/在肌肉里發出巨大的響聲”,憤怒的吶喊“弟兄們/請不要殺害自己的弟兄”、 “我是人/我在這兒呢!”,然而回應寥寥。這“黑暗浸透了水晶、種子和春天里的用具”,被黑暗浸透了的人們已經不知道人類的春夏是什么,以為這黑暗便是人類歷史的光明,他們幸福的成為了黑暗的順民,他們是“蒙在鼓里的女兒/世代相失的農民們,你們坐在牛皮和銅箍、金釘和紅木的大鼓里”睜著眼睛沉睡著;一部分人清醒的知道自己處于歷史進程的黑暗中,但“他不面對/他已虛假地附和這黑暗”成為幫兇,扭曲的使用真理來協助編織著黑暗的籠子,在加固籠子的工程中獲取自己的利益。
追求人類歷史之春天的人在撞擊黑暗時“招致愛慕、疏遠和仇恨”,、想以鼓聲敲醒在黑暗中睡著的眾人,然而“鼓聲一旦響起/諸人便開始紛紛擲去石頭”,沉睡的人埋怨鼓聲的吵鬧,使他不得安睡,牢籠的編織者把擊鼓的詩神當做蠱惑眾生的暴民,不久便看到“詩神在風車下頭戴鐵鏈”,那些沖擊牢籠的勇士們成為了“被遺忘和排斥的/失蹤的生存者/帶著自己跳動的心臟/重復勞動,難言地回看著/將他們拋棄的、大火蒸發的/血一樣的城泊”。對于向著真理真理前行,即便前路未知,孤獨的英雄仍義無反顧 ,因為“光明必須運行”,為了這堅定的信念,“我”甚至愿意犧牲個體的生命換來人類歷史生命的長存,“我以一生作為離去/完成我的性格,并求得青春長在”。對“黃昏”的呼喚表達著詩人“以死換取生”的吶喊。“黃昏”常被作為垂死的意象傳達著憂傷,駱一禾認為“黃昏”里有著憂傷的死亡氣息,但他卻呼喚著“黃昏”的到來,“在哪里呵?/滾滾的黃昏/你在哪兒”,“你要迎著黃昏歌唱”,因為“迎著黃昏歌唱你便走到黑夜的那邊/迎著黃昏歌唱你將走入白天”“這黃昏/為女兒們/鋪下一條綠石子的河……飄灑著綠色的五月”,如果“黃昏”是今日的滅亡、白天重生的前奏,如果今日是黑暗的牢籠,“我”愿意同這今日的一切一起死亡,以死建造理想中的“屋宇”。沖破黑暗、追求真理的“道路會中折 會起伏 會盤旋/而我們一去不返/直到朝霞四射 大地正開闊的傾斜”。
在《世界的血》的飛行中,“我經過一段漫長的旅程/那里沒有一扇門 一扇窗戶/一盞燈光/李白 葉芝 瓦雷里 陶淵明和惠特曼/都在這里死去”,“我”祈望“兩千只眼睛同時醒來 是我的幸福/兩千只蘇醒的黑眼睛 比光線暗淡/然后比光線晶瑩”,以生命撲向一絲光明,然而“光明的那邊又是黑暗/黑暗的那邊又是光明”,注定世世代代的英雄要不斷地用世界固有之血換取“理想中建造的屋宇”,為了人類歷史前進的永恒,不去追求個體生命的永恒,畢竟“面對死亡/注定易死的不以滅亡為歸宿”,英雄的離去無怨無悔。
在此,將駱一禾紀念海子的《沖擊極限—我心中的海子》里的一句話獻給駱一禾:
“安息吧,萬道晨曦從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