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運動員和觀眾來說,本屆倫敦奧運會帶來的不僅僅是激情和喜悅。比賽成績遭受質疑,技術動作發揮失常,裁判誤判……所有這些都給比賽涂上了一抹灰色,失望、難過、沮喪,我們的奧運會為何失去了快樂
雖然國際奧委會主席羅格近日很確定地宣布,“看了這里(倫敦奧運會)所有的一切,我會說這里舉辦了非常棒的賽事,我對倫敦奧運會的一切都表示滿意”。但是運動員、參賽國、觀眾想必不這么認為:國籍被弄錯、國旗隨風飄走、國歌嚴重走調,坐在大巴上4個小時沒地方上廁所、挺立在寒風中沒人接送、大門鑰匙被弄丟、開幕式上身邊站著一位不認識的美女或是直接被引導出場,更不要提那一次次顯而易見的誤判、錯判了。
在這種種“坑爹”表現的背后,有人看到賽事主辦方的漫不經心,有人看到賽程安排的缺陷,有人看到裁判水平的低劣……而在心理專家的眼中,這種種現象都有其心理學因素。
葉詩文動了誰的“奶酪”?
游泳是奧運會上僅次于田徑的金牌大戶。本屆奧運會,葉詩文給泳壇帶來了巨大的震動。這不僅因為她奪取女子200米、400米混合泳兩枚金牌并打破世界紀錄,也在于她的優異成績引來外國媒體口誅筆伐。甚至連一向以學術嚴謹著稱的《自然》雜志都發表質疑文章,盡管之后在饒毅等中國學者的有理、有力、有節的抗議中道歉。“興奮劑、基因改造……”什么原因讓葉詩文飽受質疑?
“可以從質疑的起源進行分析”,北京博愛心理咨詢中心資深心理咨詢師劉鐵剛告訴記者,“最初‘葉詩文服用興奮劑’的說法來自于美國游泳教練,之后才被各媒體引用并升級。其實,質疑與自身焦慮、失落的情緒有關。”
在劉鐵剛看來,當葉詩文取得突出成績時,她的同行有可能內心慌張,急需自我安慰。這時,有一種想法會冒出來:“我不知道如何解釋她的好成績,但我必須先給出一個解釋來說服自己——哪怕這個解釋沒有證據甚至荒唐。”對質疑者來說,這種解釋出現了,處于劣勢中的焦慮心理也就得到了緩解。
其實,葉詩文受到質疑幾乎是必然的,因為她闖進了一個“高門檻的圈子”。中科院心理所研究員尹文剛表示,為了顯示“圈內人”的優勢、特權,他們會設置準入門檻,阻止外來者進入。集會中用方言交流的人如此,游泳強國對葉詩文的質疑也是如此。
一個外來者想被“圈子”認可,需要一個“破冰”的過程。“一開始一定會受到抵觸。但是持續一段時間后,圈內人無法將其趕走,就會默認其存在,這一過程稱為‘解凍’。隨后再經過長時間的‘固化’,圈內人才會完全接受他/她。這時外來者就真正成了‘圈內人’”,尹文剛說。
●延伸思考
幾十年前,NBA比賽是排斥黑人球員參加的。之后經過權衡,黑人球員的加入大幅提升了比賽的觀賞性,這時“圈內人”獲得的利益超過其損失,黑人球員遂被接受。同樣的,一旦葉詩文的訓練方法、經驗被歐美泳壇借鑒并大幅提高成績的時候,她此次比賽使歐美金牌受損的事實就會被忽略,并最終被接受。
日本隊:跟著引導員走
本屆奧運會的荒唐事其實從開幕式就開始了。按照慣例,各國代表團繞場一周后會被引導到場地中央。但是當天,日本代表團亮相繞場后,卻被引導員從旁邊的出口直接引導出了體育場,以至于代表團所有人都錯過了圣火點燃的時刻。盡管事后組委會道歉了,日本代表團還是難免被取笑。更有網友給出了這樣的總結,“這全是因為日本人太講服從了”。
在尹文剛看來,這個總結有一定道理。有一個故事反映了歐洲民族的心理特征:夜晚,一個人在大街上遇到紅燈,停下來等綠燈的是德國人,看都不看直接橫穿馬路的是法國人,而猶豫一下、發現沒人就闖紅燈的是英國人。把這個故事擴展到亞洲民族,中國人有點類似于英國人,而日本人更像德國人。尹文剛告訴記者,日本人傳統上重視培養服從意識,這樣能夠保證群體按部就班地完成任務。
其實,可能有日本代表團的成員略有察覺,但是受到其他隊員群體行為的影響,使自己的判斷、認知與其他人保持一致。“這種行為稱為‘從眾’”,尹文剛說。
同時,他表示,這件事還有一個不可否認的原因:日本代表團跟著引導員走的時候沒有動腦。事實上,所有人都在某種程度上的“懶于思考”,人們更愿意憑經驗找到一條“快捷通道”。這就像生活中一輛車從面前開過,我們不會計算其速度、距離,然后再做出“走”或“停”的選擇,而完全憑經驗。日本隊也是如此,憑經驗跟著引導員走絕對沒問題,沒想到在這條“快捷通道”上越走越遠。
●延伸思考
在這件事上“服從”鬧了笑話,但是生活中“服從”帶來的好處也很多。這就像白蟻的智能很低,但是一旦形成群體,它們建造的蟻巢就是建筑學上的奇觀。而它們的方法就是簡單的“一只白蟻跟著另一只白蟻留下的痕跡”。由此看來,服從帶來的“群集智慧”不可小視。
“靜坐姐”緣何靜坐?
韓國女子重劍選手申雅嵐在賽前肯定想不到自己會成為人們口中的“靜坐姐”。在半決賽上,由于裁判在比賽最后時刻把計時器從0調整至1秒,導致她在最后一秒慘遭逆轉。隨后,她淚灑現場、靜坐抗議長達1小時。最終,國際劍聯授予了她安慰性的特別獎。
尹文剛表示,人在面對挫折時可能出現4種反應:對抗、固執、妥協和退化。而申雅嵐的“靜坐”就是典型的“固執”行為,同時哭泣則是某種程度的“退化”。
“設想一下,如果你只差一步趕上末班車,你會怎么辦?有些性格暴躁的小伙子可能拿起磚頭向汽車扔去,這是對抗;一些敏感的小姑娘也許會哭,這是退化,也就是行為倒退到兒童時期;而有的老人會產生‘我看車到底還來不來’的想法,然后一直等下去,這是固執;在這個例子中最好的方法其實是妥協。”他說。
但是在申雅嵐的個案中,妥協意味著“我接受有問題判罰”,她顯然不愿意這么做。所以她選擇了“固執”為主、“退化”為輔的行為。“固執”傳遞了“我冤枉”的信息,而“退化”引起同情。
當然,她在這么做的時候,很可能不是一種有意識的選擇,而是一種無意識的“茫然”。劉鐵剛表示,如果她靜坐時較為冷靜,有可能是對判罰的有意識抵抗。而結合她當時激動的情緒,不斷哭泣的行為,靜坐更像是在當時沒有有效策略、又不想放棄的心理下的無意識“茫然”。這種“茫然”的狀態是一種本能的反應,一般說來,女性出現得較多。
●延伸思考
面對比賽中有問題的判罰,如果采用對抗行為,即與裁判對質、吵鬧直至訴諸武力,與“固執”一樣也傳遞了“我冤枉”的信息。但是對抗更不被接受,因為這一方式過于激烈,而固執相對理智。事實上,此次“靜坐姐”的固執行為也還取得了一點效果。不過,現實中“固執”要發揮作用還是要建立在自身有道理且對方講道理的基礎上。
令人“糾結”的乒乓球女單決賽
作為乒乓球強國,我國乒乓球運動員已有多次會師決賽的經歷。不過本屆女子單打決賽可能是最“糾結”的一次,裁判4次判罰丁寧發球違規,使比賽“變味”了。雖然判罰存在問題,賽后裁判也道歉了,但是人們不禁要問“為什么丁寧在多次遭到同樣判罰的情況下,還不改變發球方法”。同時,作為勝利者的李曉霞又“為什么在隊友遭到不合理判罰時,依然如此‘強勢’”。
其實,對丁寧而言,在決賽中改變發球方式是十分困難的。尹文剛告訴記者,與物理學一樣,心理學也有“慣性定律”。人們心中一旦形成某種思維定勢,就會呈現一種慣性狀態。改變這一狀態,會出現不安全感,增加“是否會失敗”的想法。這就使得面對重大事件的時候,人們更加不愿意改變習慣。
此外,丁寧堅持自己的發球方式,也可能與抵觸、逆反情緒有關。“人在處理問題時很多時候都是依靠經驗。過去大賽經驗告訴丁寧‘這種發球方式沒問題’,這可能使她在決賽中不顧現實情況,對判罰抵觸,也就是俗話說的‘自己與自己較勁’。由此,我們也能看出人是有限理性的,并不總能做出合理決策”,尹文剛說。
而對李曉霞而言,以強勢“吶喊”為自己鼓勁,也未必就是所謂的“只看重金牌,不顧隊友感情”。在尹文剛看來,當人的注意力過度集中的時候,會處于應激狀態。這種狀態除了在生理上帶來交感神經過度興奮、血液中腎上腺素流量過大、呼吸短促、血壓上升、氧耗量增加、肌肉緊縮等反應外,還使人目光狹窄、忽略很多周圍的事情。
●延伸思考
很多時候“經驗”是好事,但有時也會起反作用。曾經有過這樣的慘案:火災中很多人試圖推開安全門,但是都失敗了。其實只要換種方式,改“推門”為“拉門”,就可以逃離險境。所以,有時需要適當改變習慣、打破“慣性定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