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拉·奧恩·朱厄特著/丁麗萍譯
傍晚,我又來到海灘,漫步走到老泰利家。一條穿過鵝卵石和巖石略顯荒蕪的小道一直蜿蜒到田野的邊緣。在那里有一塊很大的被廢棄了的木頭,就像布滿木釘的龍骨。再往前走幾步,除了緊挨著房子和道路那邊陡峭山坡邊緣的凌亂的草地,一條只容一人通過的小路在老泰利家的一小片綠色的田野中穿過。我可以聽到云杉木中牛鈴叮當響過。在云杉木林旁邊,是人可以輕易穿過四周種滿樹的草地。很久前,這里應是一片木材加工場,但老泰利家的田園卻未收任何到干擾。灌木叢和歐石楠隨處可見,在小道上幾乎沒有一顆卵石。這是在地處堅硬的礁巖邊緣的村莊中最令人驚訝的事情。在這里,只要花力氣,用散亂的石頭可以砌起很多堵墻,但將石頭清除卻是很費力的事。在不大的一片田野中,我看到一些粗矮的樁很隨意的矗立在草叢中或馬鈴薯地里。它們被細心的漆為黃色或白色,這樣可以與有尖角的小房子相互映襯。而這幢小房子對他的主人來說有點過于現代。按常情,我應該相信這里是碼頭上那個干凈利落的做零售生意小伙子的居所而非老泰利的,因為家是一個人更大的身體,反映著一個人的性格和品質。
我走過田野,順著小路來到房子的側門。因為正門在有重大儀式的時候才開。青青的草緊挨著高高的石階,一棵白漿果樹也緊靠著石階生長,在它的頂部繁復地纏繞著能使老漁人歸來敲門時踉蹌一下的牽牛花藤。老泰利來到側門迎接我,他穿著適合這個季節的有白色陶扣的溫暖的藍色法蘭絨襯衫,褪色的馬甲和膝蓋上有厚厚的補丁的褲子,手里嫻熟的織著藍色的紗線襪子。這不是他打魚時穿的衣服。緊握他的手有一種干凈,溫暖的感覺,就像除了溫暖的羊毛線他從未接觸過任何東西,更不會接觸冰冷的海水和黏滑的魚。
“那些散布在田間涂了油漆的樁子是什么?”我迫不及待地問道。他在小路上向前走了一兩步去看;他看著那些樁子就像他的注意力第一次被它們吸引。
“就像你出海從未空手而歸,”我笑著說道。
“當我剛剛買了這片土地,搬到這里來住的時候人們都笑話我”,他解釋道?!八麄冋f這不是一片好地,這里到處都是石頭根本就種不出莊稼。但我認為這是一片好地,只要我有功夫,我就整理這片土地。我用雙手把所有能松動的石頭都撿了出來。你沒有見過這片土地像現在這樣美麗,沒有?嗯,那些涂了油漆的樁子,是我的航標。我敲打那些我不能移除的大塊巖石,但它們紋絲不動。我只能把他們當做樹樁并把它們漆成你現在看到的樣子。它們現在不再使我煩惱就像他們不在那里一樣。”
“這只是觸類旁通,”老泰利微笑著說道?!斑M來坐會兒,進來休息一下”他招呼我,領我進入他舒適的廚房。陽光從兩扇窗戶里傾瀉進來,一只貓蜷縮在窗子中間的一張桌子上熟睡。地上鋪著有方形磚樣圖案亮閃閃的看起來很新的的油布;一個陶制的茶壺坐在擦得發亮的爐子上,這個茶壺對于一個只有一個人的家庭來說有點大。我鼓起勇氣說這里一定有一個很勤勞的主婦。
“那是我”老漁人坦誠地說道。“這里除了我沒有任何人,我努力讓所有的東西保持我可憐的妻子離開時的原樣。坐在這里你可以看到遠處的大海。沒有人認為我可以獨自一人生活,不會;但是我不想為了取悅誰而讓我屋子里的一切變樣。我是唯一知道她喜歡將物品怎么放置的人;我親愛的,我說過我會改變,我的確改變了,我寧愿忍受一個人的孤獨?!彼钌畹貒@了一口氣,仿佛嘆氣是他最熟悉不過的慰藉。
我們沉默了幾分鐘;老人看著窗外就像忘記了我的存在。
“你一定很想念她?”我最后問道。
“我很想她”,他回答道,又嘆了一口氣。“人們都說時間可以緩解我對她的思念,但我發現不會。不,我每天都是那樣的想她?!?/p>
“她去世多久了?”我問道。
“到今年的十月一日是八年。時間從未像這樣漫長。我有個妹妹在每年的春天和秋天都會過來陪我待一段時間。在送走她后,那是一段難熬的日子。我縫補不像編織這樣出色,但我的妹妹可以把什么都做得很好。我妹妹結婚了,有她的兒子在家,我不能占用她很多的時間。我過去給我妹妹幫忙是我跟她待在一起的很好的借口,她不是很寬裕。我可憐的妻子很喜歡她,我們常常想辦法聚在一起。這比獨自一人要好過多了。我常常在這里回想過去,尤其是在天氣不好要出去的時候。有些日子我會覺得我親愛的會徑直走進廚房。我看著這些門,猜想她會從哪一扇門里走進來。是啊,夫人,我這樣看著,常常會落了針腳,就像現在這樣。不論怎樣,我不想再失去她。是的,夫人,這就是我現在的狀況?!?/p>
注:
薩拉·奧恩·朱厄特( Sarah Orne Jewett,1849 - 1909) 是美國19世紀下半葉著名的女作家。Along the Shore 譯為《漫步海灘》是她的作品《尖尖的樅樹之鄉》的第2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