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回到山鄉是因為老家新房的落成。
當我帶著兒子陪同愛人一踏進村口時,穿著整潔的老父親已站在村頭的楊樹下翹首等待了。一看見我們,就笑瞇瞇地迎上來,拉著兒子的手親熱不夠,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招呼過父親后我們向村莊走去。昔日泥濘的小路早變成了寬闊平坦的水泥硬化路,走在上面跟城里的馬路沒什么兩樣,高跟鞋也發出一樣的咔噠聲。看我走得神氣,父親轉過頭來笑道:“現在你再也不用怕走這路臟了你的鞋子了”。是呀,打我記事起,這條通向村莊的唯一一條泥濘小路,因弄臟了母親給我做的繡花鞋讓我哭過不少鼻子。每逢下雨,村里上學的小孩都要家長背送,爬在父親溫暖的背上,聽著父親光著腳丫子踩在泥水里的吱吱聲,是我童年里一道揮之不去的酸甜記憶。
我問父親,這路是村民們自己集資硬化的嗎?父親聽了笑道:“你還不知道哩,現在黨的政策好,國家出錢給咱們農民修路蓋房哩,你看咱村莊,道路硬化了,現在每戶都蓋了新房,有的人家還蓋了小樓房,洋氣著哩。”父親說著,把我們帶上了一處高地。放眼過去,眼前的景象著實讓我吃了一驚,只見前面是一排排整齊的紅瓦白墻的新瓦房,在太陽下明亮的窗玻璃發著耀眼的光。村莊兩旁的水渠邊,栽上了落葉松和散發著淡淡幽香的紫丁香。紫丁香樹下排放著一排排印著環保標識的垃圾桶。道路上除了凋零的紫丁香花瓣外看不到一丁點垃圾。我真不敢相信,這就是生我養我,留在我記憶深處的那個貧瘠、閉塞、落后的山鄉,我感慨萬千,眼角有點濕潤了。
正當我沉浸在回憶中時,有個蒼老的聲音道:“阿爺,來接城里的閨女了呀,哎喲,你這外孫娃長的真俊呀!”抬頭,眼前站著一位皺紋滿臉,花白頭發的老婦人。望著這張似曾相識的臉,我卻記不起她是誰。父親見我一臉茫然,在旁邊悄聲提醒道:“你忘了嗎?她是窩棚里住的麻眼阿奶呀!”經父親一說我才記起,她就是曾多次出現在我記憶里和筆下有著一頭花白頭發,靠村民們接濟生活的五保戶老阿奶。自我記事起,她就孤苦伶仃地一個人住在村民們用來守護山林的窩棚里。因眼睛患有嚴重的白內障,她拄著一根打狗棒來探路。小時候頑皮的我們朝她扔過石塊,她的打狗棒也毫不客氣地落在我們的屁股上。可現在她竟然不可思議地扔掉了拐杖,還能看得清人,神態和穿著打扮跟以前判若兩人。父親看見她走遠了,對我說道:“政府把農村里患有白內障的村民們帶到大城市免費做了手術,她的眼睛治好了,現在生活也能自理了,在黑暗中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她重見光明了。現在政策好呀,農民看病,政府出錢,村上那些常年生病臥床的人都把病治好了。她搬出窩棚也兩三年了,你看,不遠處那三間瓦房就是她現在的家,也是國家出錢給她蓋的。”望著不遠處隱藏在綠樹蔭下的紅瓦房,我問父親:“她還是靠村民們的接濟生活嗎?”父親道:“現在她用不著村民們接濟了,鄉上給了她一個低保的名額,現在她跟你們城里人一樣每月領工資哪!”父親說著朗聲笑起來,我和愛人也笑了。
進到村里,沒看見以往躲在陽洼里捉著虱子,吸著煙斗曬太陽的懶散的人們,倒看見了許多忙碌的身影。父親說現在莊子上曬太陽的懶人沒有了,都忙著去掙錢,家家都富裕了,好多人家都買了私家車。父親還笑著說,記得當時第一輛手扶拖拉機剛買進村那會兒,全村老小圍著看了幾天幾夜,那熱鬧勁到現在還記憶猶新,現在手扶拖拉機家家有,摩托車都不當回事了,國家還補貼農民買車買電器哪。說著笑著走著,一座兩層的小樓擋住了我們的視線,紅磚綠瓦的房子前寫著“育才幼兒園”的字樣,墻壁上畫著五彩繽紛的卡通圖畫,院子里擺滿了各式各樣小孩玩耍的游樂設施。父親見我望著這里出神,就問我是否還記得這地方?經父親一問,我猛然記起這地方以前不是“娃娃圈”嗎?這里原來是個緊挨著白土坡的一個牲口圈,泥巴砌的石頭墻上安裝著兩扇能爬出爬進的籬笆門。記得小時候,父母們每天要到莊稼地里干活,沒人看管的孩子們就被關到這地方,懷揣半個雜面干糧當午飯,用自己的尿和著泥巴做成各式各樣想象中的玩具。男孩子手握泥巴槍在玩打土匪,女孩們用泥巴做成好看的饃饃玩過家家。童年的青澀回憶,更多地留在了這個“娃娃圈”。父親像看穿了我的心事,略帶歉意道:“你小時候沒趕上這樣的好政策,沒上過幼兒園,遺憾嗎?”我笑道:“也不遺憾,畢竟娃娃圈也帶給了我快樂的童年,現在只要我們的孩子能過上幸福快樂的新生活,不也一樣嗎?”正說著,耳畔響起了一陣噼里啪啦的鞭炮聲,抬頭已到了老家的門口。我記憶中那個低矮破舊的小家不見了,矗立在眼前的是一排漂亮洋氣的新式磚瓦房,明亮干凈的窗玻璃上粘著好看的剪紙花,鋁合金門框上掛著贊美黨、歌頌黨的好政策的對聯。房屋正堂擺放神位的地方,掛上了幾代國家領導人的畫像。我開玩笑道:“爸,你讓財神挪位了呀?”父親一本正經地說:“有了這樣好的黨和政府,我們再也不用信神了,共產黨就是咱們老百姓心中的神,只要一心一意跟著黨走,我們的好日子還在后頭哩,如不是國家的好政策,我們農民做夢也不會住上這樣的好房子,更別說看病不要錢,我們應知恩圖報,感謝黨的好政策,安分守己、本本分分地種好莊稼,為國家多產一份糧”。父親的話還沒說完,笑聲和掌聲同時響起。伴隨著喜慶的鞭炮聲,一份彌漫著祥和安寧的氣氛和人們心中對黨對生活的熱愛之情傳遞得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