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母親

前不久，大姨家的姐姐生了個可愛的外甥女，模樣十分的俏皮乖巧，但是這丫頭卻耗起了姐姐全部的精力。先別說這吃喝拉撒是問題，就是她大小姐的哭聲就已經讓姐姐身心疲憊了，奇怪的是雖然姐姐面容變得日趨憔悴，但卻可以看出小女兒是她最為甜蜜的負擔。因為姐姐的笑總是沒有緣由的。我好奇地問媽媽：“小孩子都這么愛鬧嗎？”媽媽不以為意地笑道：“你那時候鬧得更厲害呢？”然后媽媽轉過身繼續洗我的棉衣。就在那一刻，我好像是明白了許多。

時間讓我變得習慣，習慣安心地接受著母親給予我的一切，然后不知滿足的還在等待與索取，因為母親是不會向我要什么的。在我心里只清楚地知道我是不能沒有母親的。在我人生的二十載光陰中，總是記得凡事當我“跌倒”時，第一個扶起我的那個人永遠是母親。曾經看過一篇文章說的外國的母親是比較合格的，當孩子摔倒時，母親是不會馬上扶起的，而是讓自己也倒下，然后讓孩子學著怎樣自己站起。我想說我不知道合格的母親是以什么為標準的，只知道那不是中國的母親，不是我的母親。因為她怕若不馬上扶起，她的孩子就會在那里哭泣，讓母親心痛的哭泣。

記得那時上小學的時候，母親給我記憶永遠都是那么忙。每次給我做好晚飯，自己都來不及吃就匆忙地去單位了，聽說是收什么“衛生費”，可以多得點提成。后來我時常想母親那么勞累多半是父親在外面做生意賺不到什么錢的緣由吧！我記得母親總是對我說：“佳佳，母親什么東西都要給你最好的。”當時我不懂，小孩子需要什么好東西呢？后來我才依稀懂得母親的話，她是要給我她的“全部”。一次在放學的時候，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肆意地在教室的窗戶上傾瀉，“撲噔撲噔”地還夾雜著冰雹的聲音。所有的同學都被困在教室里，老師的電話響個不停，母親沒來電話，我的心沉了下來，心想：“母親一定是在工作，那我怎么辦呢？”這時座位靠窗戶的同學喊道：“快看，這誰呀？大雨天的在水里泡著！”大家都好奇地往樓下看，我也擠了個身湊熱鬧。藍色的針織衫，白色的鞋子。雖然雨水混沌了我的視線，可我清晰地記得那雙前頭被磨破的白色鞋子，那雙鞋是三年前我陪母親一起去買的，那是我的母親。我拽過書包就跑了出去。母親那雙瑟瑟發抖的手還在支撐著那把被冰雹打得七擰八歪的傘。看到我，母親奔了過來，焦急地問道：“快拿著傘，別淋感冒了。”接過母親遞給我的傘不知道為什么，我竟然什么也沒說。只是眼睛有些脹痛像是要沁出淚水。風雨中，母親緊緊地摟著我；一路上，我們前行著。

那是一個暖冬，距離父親離家已經六個月了。聽說父親和母親協議離婚了，“離婚”這個詞對于還上初中的我不是很理解，只明白從此父親不再回家了，我不再有叫“父親”的人了。清楚地記得父親和母親離婚的那天晚上，母親摟著我，說：“孩子，母親一定把你養大成人，給你最好的。”我懵懂地看母親，一邊想這話好像聽母親說過，一邊看母親眼里的淚珠怎樣才能掉下來？后來總是聽大姨罵一個人：“不是人的東西，說到外面做買賣，結果和別的女人鬼混到一起了。”后來長大了一點才知道大姨口中罵的那個人是父親。說也奇怪，父親的離開對于我和母親的生活沒有太多的改變，因為父親的形象一直很模糊。母親好像也沒什么改變，亦如從前那樣，她一個人掙錢供養我，每天依舊很晚回家，連衣服好像也是幾年前的那幾件。所以，一切都是從前的樣子。可是為什么那個暖冬讓我覺得刺骨的冷甚至有種窒息的感覺。就是在那個冬天的一個晚上母親病了，在那個租來的潮濕的小磚房里，我睡得正熟，傳入耳中的是斷斷續續輕微的喘息聲，我酣懶的眼皮緊閉著。可是總有一種力量迫使我不得不睜開眼睛，我掙扎了許久，不情愿的微張開雙眼，睡在一旁的母親蒼白的面頰上滲著小水珠，母親的眉緊緊地擰在一起，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母親的虛弱。如果不是這次經歷，我會相信母親是個頑強地戰士，因為我記憶中她就是永遠戰斗著的。我拿起電話微顫著撥了大姨家的號碼，然后我的大腦變得空白，只記得母親是被大姨和大姨夫摻走的。好像大姨走的時候叮囑我別害怕，看好家。我拿起遙控器，電視上正在播著快樂大本營，幾個主場人在笑，觀眾在笑。我當時是笑了還是哭了，我忘了。空白的大腦突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不，不行，沒了母親我該怎么辦？我突然跪在地上磕著頭，嘴里胡言亂語地念著我要我的母親。那一刻我想我是瘋了。也許是半夜兩點或是兩點多一點，母親回來了。大姨哭著說：“幸好及時，不然……”我看著虛弱的母親穿著刮了口子的絳色棉衣攤靠在炕沿邊，眼睛微閉著，好像全身力氣都被抽走了，我才第一次明白母親是脆弱的，那一刻我幼小的心靈清楚地知道母親是我的全部，我不能失去她。

高一那年，我的母親很開心，因為我進了學校的重點班。母親時常向同事夸耀：“這孩子學習不讓人操心。”看著母親臉上的笑容綻開了花，我真的特別的開心。可高三那年，離高考還有三個月的時間，我病了。因為感冒沒及時得到治療，得了胸膜炎。下學期剛開學的時候，母親看我咳嗽有些厲害說帶我去看醫生，我搪塞說過幾天學業不忙的，母親催我每天吃感冒藥，可我的病情似乎沒因母親的擔心而有絲毫的減輕。一次，母親在半夜聽到我咳嗽，緊張地說：“絕對不行，學習再忙，明天也要去看醫生”。聽到胸膜炎這個診斷時，母親哭了，那是我第一次見她哭，父親離開她沒有掉過眼淚，自己生病時她忍住了，可那刻母親真的哭了。我們到的時候急診的醫生已經下班了，母親顫抖的手拿著診斷單子：“131毫米，這怎么行？不行，得找大夫。”母親跑到值班室抓住一個護士問：“急診大夫的電話號多少？”那護士上下打量了母親，不屑地說：“大夫下班了，明天再來吧！”母親看著她，激動地說：“你家孩子胸腔里積了131毫米的水，你能等到明天嗎？”護士被問的怔了一下，機械的從口中蹦出一串阿拉伯數字。母親那一刻是真的瘋了，拿起電話打了過去。母親抽噎著說：“龐大夫，我求你了，救救我孩子吧，她得了胸膜炎，積100多毫米的水了，你快來吧！”話語在母親的口中變的含混而模糊，我知道母親哭了，我明白那一刻母親的眼淚不僅僅是心疼更多的是無助。一會大夫真的趕了過來，我想大概是被母親給感動了，當晚就給我抽了水，滿滿一塑料瓶，聽說有半斤多，我看著綠且發粘的液體，覺得身體輕松了許多。我想母親緊繃的神經應該也能舒緩一些吧！那段黑色的日子，對于我和母親都是一次不小的考驗。因為我要輸液，一天四瓶，正是高考復習二輪的時候，對我來說也是最重要的時候。母親找到了原來在衛校學習的大姨，我想當時大姨應該是母親的唯一支柱了。每次輸液完事都已經是半夜了，第二天我還要上學，母親和大姨還要上班。由于精力不足，所以母親臉色總是蠟黃的。那一刻我又想起了鐵一般的母親。一個月后，我再到醫院檢查，B超的顯示結果是積水只剩十幾毫米了，吃口服藥就可以了。連醫生都驚訝地說：“這病就沒有好這么快的。”那一刻我看見久違的笑容又回到了母親的臉上，就像當初聽說我進重點班那樣的開心。我想一定是老天眷顧我們，最終我成功的考上了二本院校。

當我從回憶中被拉回到現實時，母親的衣服已經洗完了。母親一邊抖弄著衣服一邊笑著說：“一晃你都這么大了。當初給你洗尿布的時候，你也就陽陽（姐姐的小女兒）那么大。”看著母親我的鼻子酸了，母親我該說什么呢！就像那次雨天，其實女兒有好多話想對你說，但是我沒有。而如今，女兒已經長大成人，更明白許多事情要做而不是說。是給您，您曾說過給我的“最好”；是給您，您不曾說過，但您卻給了我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