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蘋果(組詩)

青蘋果

青青的 胎氣未脫

比拇指大一點 陽光下

悄悄升高 開始有了水分

青澀的蘋果 遠未成熟

微微凸起的小乳房 吸收著春夏的雨露

內心的一頭小鹿 開始亂沖亂撞

不知怎樣面對突如其來的風

要脫離枝葉的呵護

要離開枝頭

遠走高飛 卻總也

脫離不掉 青澀的想法

果樹下 二妞不再和我捉迷藏

不再理我 遠遠的

她割草 我放牛

早熟的蘋果

青蘋果們在陽光枝頭午睡

我看到一個蘋果 提前醒來了

低處的枝葉里 小臉紅紅的

早熟的蘋果 黑暗里的一盞燈

柔柔的光亮 風有了

香甜的味道 青澀果園里

開始了 鳥雀鳴叫

開始了 蝴蝶飛舞

一個率先的紅顏 躲在葉的背后

躲在低處 被螞蟻悄悄搬運

深草叢里的秘密

甜密的約會

豐收的喜悅里 無人知道

一年一季的果園 最初的一次初吻

是悄然無聲的二妞

蘋果熟了

青蛙的叫聲里

蝴蝶在清澈的河面飛舞

懸在空中的蘋果 內心的秘密

被陽光擦上了胭脂

害羞 臉紅

笑聲更加脆甜了

引人注目 又拒人千里

渴望被摘下 又怕壞小子

攀了枝頭 咬上一口 隨手扔了

夏日 蘋果真的紅透了

我約二妞去蘋果園

割青草 她不點頭

也不搖頭 只顧低著

紅紅的臉

撿到一個蘋果

粉里透紅的蘋果

從鄉村的枝頭走下 遠走他鄉

我站在秋風里 看一棵果樹陽光下

被風吹得兩手空空

我得感謝果樹和青草 感謝手中的鐮刀

一個蘋果 從暗處分開草叢

滾落到我面前 這是摘蘋果的二妞

背著她爹為我留下的

只是二妞的笑聲已遠在他鄉

被城里人喜愛 接受

我捧著自然好看的蘋果

也就是把遠方的二妞

緊緊摟在心口

偷蘋果

起碼是熟透的蘋果

光潔紅潤，汁液飽滿

其次是具備被偷的

條件和環境

比如某個中午

果園的主人正在午睡 或回家

園門忘了關 還有就是

偷蘋果的人 對蘋果有急切的渴望

再就是蘋果 枝頭閃光 暗送秋波

偷蘋果的人 賊膽陡增

不顧一切

其實我偷蘋果時

還是六七歲小屁孩 只知道用長竹竿拴上鐵鉤

可以把蘋果弄到手 至于真正偷吃到

蘋果的滋味 那是二十年以后

今天的事

墜落的蘋果

那么多熟透的蘋果

從枝頭的香閣里出走 完成了

凄美的縱身一跳

果樹的陰影還在拉長

蘋果飛翔的翅膀

緩緩閉合 像眼睛流出的淚

夕陽已經西下

遠離喧囂 嘈雜

在純凈的鄉村 我都被果樹憂傷的背影

籠罩著

我彎下腰

亂草叢中 柔軟的泥土里

天上的蘋果靜靜地 散落

呈現著出走的命運

包間里的蘋果

紅嫩飽滿的蘋果

由一雙纖手捧著

由于它們

溫馨 甜蜜的氣息

頓時彌漫了整個包間

鋒利的刀 在昏黃的燈光下

脫蘋果的皮 操刀的

是美麗 纖弱的女孩

她暗暗鼓脹的身體

白嫩 細滑的皮膚

像一個削好的蘋果

那一瞬間 我無緣故的

揪心的痛一陣涌來

想起了我的二妞

順流而下的蘋果

鄉村的果樹苦苦掙扎

粗大的枝葉阻止不了 蘋果的墜落出走

雨還在下 河水還在上漲

蘋果和蘋果相擁著 順流而下

懷揣著夢想：凄美 無助

被大水帶走 漂浮著離開故土的天空

向城市的河道 在大雨中

我看見了 它們匆匆的旅途

是混在塑料袋、污水中度過的

我無法伸出手 把它們一一打撈

送回枝頭

寂寞的蘋果

遠離人間

月亮又大又圓

空中冷清

池塘靜謐

蛙的叫聲向上浮起

枝頭的相思一直往下墜

今夜太漫長

今夜無眠

一顆紅透的心

渴望被從天堂摘下

渴望踩踏 在煙火人間

被吃掉

被遺忘的蘋果

比如掛果高了

藏得深了

成熟太晚 果園沒人了

或者未來及成熟

天氣就冷了

或者摘蘋果的前夜

提前跑到草叢里約會

而情人又沒有找到

被遺忘 不是蘋果的遺憾

她們都是美麗的少女

她們的芳草地

一直都在打開

只是沒有人有幸進去

在里面小憩過

作者檔案

孫淮田：本名孫懷田。迄今已在《詩刊》《詩歌月刊》《陽光》《北京文學》《北方作家》《中國文學》等刊物發表過作品。中國煤礦作協會員，參加過全煤系統第四屆高級作家班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