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囹圄內外

2012-04-29 00:00:00王廉明
當代小說 2012年9期

沉重的鐵門“咣當”一響,我算是徹底醒了。由于連日陰雨,這世界一片陰濕的感覺,監室里更是陰暗。我抬頭看過去,沿墻坐著一排灰暗的人,只是他們的臉上不時閃爍著兩點鬼火般的光。

“龔坤。”我身后的獄警黃管教喊。

“到。”一排人中最靠窗坐著的人站了起來,那家伙長得剽悍,即使陰暗的光線下我也是看清了他一臉橫肉,以及壯實的身坯。我有點發怵,這就是外面常說的牢頭獄霸?

“你帶領他好好學習《監規》和《在押人員行為規范》、《在押人員權利和義務》。”黃管教繼續說。

“是。”龔坤答得很干脆,挺胸昂首,像是一個訓練有素的軍人。

隨著鐵門又“咣當”一聲響,黃管教走了。那一排沿墻而坐的人仿佛一下都活了,紛紛走了過來圍住我看,仿佛我是被一群狼圍住的一只獵物,他們的臉有淫笑、有嘲弄、有猙獰、還有幸災樂禍。“嗨,新兵看上去像個白面書生啊,犯什么事了?”說話的家伙尖嘴鼠目,我一看就明白是個小蟊賊,沒心思搭理他,只是戒備地看著這一圈的臉。

龔坤扒開一圈人站在我面前,冰冷的目光直抵我心間,低沉地問:“叫什么名字?”

我不想與這幫罪犯為伍,我只是運氣不好醉駕撞上了豪車,絕不是他們這班偷雞摸狗或者奸盜劫殺之徒,只要挨過去三到六個月,我又自由了。于是我不屑地別轉臉不吭聲,還有點清高。

不知是誰在我膝蓋后猛踢上了一腳,我竟一下跌跪在地上,屈辱感油然而生。

“嘿,真是給臉不要臉?你知道是誰在問你話呢?是咱們的首長。”小蟊賊說。我聽說過監獄里有牢頭獄霸,叫法各有不同,稱為首長的倒是頭一次。據說當年林彪干將吳法憲進了監獄后見了誰都稱首長,他是不是始作俑者?自此就流傳繼承下來了。

我還是倔強地站了起來。

“你小子還倔啊,剛才管教的話你沒聽明白?”龔坤一笑,臉上的傷疤一扯,比不笑更兇。

“聽明白的。”我無奈地回答。

“我們的看守所很人性化地實行軍事化管理,學校化教育,使我們在感化中自省、自新。這些黃管教沒跟你說?”龔坤又陰陽怪氣問。

我搖搖頭。

“現在開始,你要絕對服從首長的領導,這可是監規。”這幫家伙異口同聲說,聽話聽音,那里面也含著威脅。

“明白了。”

“什么名字?”

“曾宏偉。”

“什么職業?”

“廣告業。”

“犯什么罪?”

“醉駕后交通肇事。”

“媽的,錢多了害的。”

我無語。

“看到墻上的《監規》、《在押人員行為規范》、《在押人員權利和義務》了嗎?”

“看到了。”我抬頭打量了一下墻上涂料噴上去的制度。

“大聲朗讀,明天下午必須會背誦,我們要對你考試,如果不合格就罰你做一百下俯臥撐。”龔坤說完,引來一片不懷好意的嘻笑。

我伸長脖子,費力地讀了起來,因為進監室前不僅把我皮帶鞋帶收了去,而且把我的眼鏡也收了去,再加上光線暗,雖然墻上的字不算小,但我還是讀得十分吃力,“一、認真學習黨和國家的政策法規;二、深挖犯罪思想根源,徹底交待罪行;三、積極檢舉揭發……”

“大聲點、大聲點,我們聽不清。”有人在起哄。

我停下來,清了清嗓子繼續讀,“……接受政治、文化、技術教育……”

“還是聽不清。”

我一陣反感,故意跳過了幾條,直接讀:“七、嚴禁大聲喧嘩;八、嚴禁煽動哄鬧……”

“嘿,這小子太沒規矩了,居然抗拒改造。弟兄們,你們說怎么辦?”龔坤問。

“幫助幫助他。”

忽然,我的頭頂上飛來一件衣服,像一片烏云罩住了我的腦袋,接著,我搞不清是怎樣被放倒了,渾身挨了一頓拳腳,我只能痛苦地嗚嗚叫著,滾動身子,最后動不了。不知是誰“噓”了一聲,瞬間,這幫家伙都回到了座位上去,比猴還敏捷。稍頃,見沒有動靜,有人到柵欄窗口張望了一下,一個手勢。這幫家伙又朝我圍了過來。此時的我只能如刺猬般地縮了起來,等待下一頓拳腳。

“首長,我看算了,這小子身子骨怕經不起折騰,整出事來不好。”那個長得干凈利落,頗有架勢的五十歲左右小老頭拉住龔坤的衣服悄悄說。

“唐貪,你替他求情是吧?”龔坤瞪了他一眼,揚起了巴掌卻又止。

“不是替他求情,是為首長您好,您想啊,把這小子整太狠了,管教要怪罪你的。”唐貪討好著說。

龔坤用腳撥弄我一下,朝這幫家伙一擺頭,本來已經準備伸向我的拳腳都收了回去。“臭小子,不是唐貪求情決不饒你,繼續學習。”

我掙扎著坐了起來。

“還不快說謝謝首長?”被稱為唐貪的對我說。

我強忍住眼眶里打轉的淚水,從心底里感激的是唐貪,牙縫里吐出“謝謝”卻是對著龔坤。我站起來,繼續讀《在押人員權利和義務》:“一、在押人員人格不受侵犯,享受必要的生活待遇的權利——”

這幫家伙聽了又嘲諷地“格格”笑了。

我想,這就是進號子的第一課,這也算是下馬威吧。

不知是巧合還是獄警刻意提示,我的囚服號是95。95——“酒誤”。晚飯我一口也沒吃,沒心情也沒胃口,更有被揍后的渾身疼痛。此刻,我知道了尖嘴鼠目的小蟊賊本名叫呂運煥,綽號稱呂猴。他像是餓死鬼投胎,見我不吃,連忙搶了過去狼吞虎咽,咬著煮得黃黃的蘿卜條說:“這可是黃金條呀,過兩天看你吃不吃。”我也知道了首長龔坤就是獄警管教欽定的所謂值班員,在監室內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至于唐貪,我想肯定不是他的本名,我猜可能是貪污受賄跌進號子里來的官員。我蹲在角落里,在犯罪嫌疑人們、現在應該稱我的獄友們罵罵咧咧的吃飯聲中,悄悄數了數,這間監室連我在內共關了十六個人。很快,他們風卷殘云般地吃完了飯,龔坤慢慢地摸出一支煙,呂猴就媚笑著殷勤地湊上去點燃了打火機,比對他老子還孝敬。龔坤看了我一眼吩咐道:“唐貪,今晚上你帶這個曾什么新兵值班。”

“是、是。”唐貪邊答邊點頭。

龔坤說完背轉身去,臉朝著窗外,這時那個被稱為爛三的獄友上前在他的肩膀上和背上按摩起來。這情景,使我想起了動物園里猴子們互相捉虱子。我和唐貪的值班時間是下半夜。看守所規定的熄燈時間10點鐘一到,只留下一支白晃晃的節能燈徹夜不知疲憊地睜著眼。我擠在了最靠近廁所邊上,側著身躺下。我的邊上就是呂猴,顯然他故意使壞,攤手攤腳占著我的位置。我一點睡意也沒有,在幽暗中睜著眼,監室內呼嚕聲、夢囈聲、磨牙聲此起彼伏,腳臭、汗臭以及沒有門的廁所里傳出的尿臊臭陣陣撲來。如果時間能像電影一樣倒片就好了,昨晚我絕對不會沾一口酒。

昨天,有同學遠道而來,本地的幾位同學拉我去喝酒。天花亂墜地吹,胡七胡八地喝,本來我因開車來,不敢喝,可是同學們一個勁地勸,說什么今晚這么大的雨,警察叔叔也早回家抱著老婆親去了,誰會在這樣惡劣的天氣里查酒駕呢?放心喝吧,如醉了兄弟們向嫂夫人請假。不喝猶可,一喝就不可止住。十二點多了,老婆忽然來電話,說是女兒病了,發高燒,需要馬上送醫院掛吊針。接完電話,我不顧同學們的勸阻,毅然駕車回家。瓢潑的大雨中,道路的能見度極差,因心急,我的車速很快。在一個黑咕隆咚的十字路口,一輛寶馬車從我左邊一閃而過,然后右轉,我不及反應,盡管死踩了剎車,還是一頭撞了上去,剎車聲在雨夜里恐怖地尖叫著。寶馬車打了幾個轉才停住,車屁股被撞得開了花,支離破碎,深深地凹了進去,幸而車主竟安然無恙,驚恐地從車上下來。而我自己的車卻沖上了綠化帶,當然車子也撞得慘不忍睹,要是沒系安全帶,恐怕我的小命也沒了。沒多少時間警車來了,警察讓我一測酒精,血液中酒精含量1.7mg/m1,毫無疑問的醉駕肇事。

揪我心的是賠償問題,撞上的是寶馬的屁股,就像撞上了老虎屁股,不知要賠多少錢呢?而醉駕肇事保險公司不予賠償,上午在留置室里,聽交警說,修理費要在四萬元以上。我的天,如何賠得起喲?要是撞上了勞斯萊斯或者蘭博基尼什么的豪車,我還能活嗎?要知道,本來我的房貸車貸,每個月已壓得喘不過氣來,如今這一大筆賠償的錢從哪兒去弄?在交警隊,我有一哥們,但此時他想幫我也幫不上,只能是來看看我,打探一下案情。聽他說,像我這樣的醉駕肇事要判三到六個月的拘役,這日子如何熬得過去?躺在硬硬的鋪板上,我想起了老爸常說的,人如果知錯犯錯先要核算成本,考慮值不值?我真的太不值了!我還想起了老婆在我平日喝醉酒時罵我的話:熊樣!真正對你好的人是不會勸你喝醉的。真理啊,現在我算是心底里服了老婆罵我,但罵得還不夠狠,否則我就不會進號子里來了。

后半夜兩點,唐貪輕輕地把我叫了起來。他把我叫到門邊,壓低聲音說:“我們值班是兩小時一班,不能打瞌睡,主要是注意監室里有沒有異常情況,如有異常情況立即報告。在門后站著時,見到獄警巡查過來要舉手示意,表明你沒打瞌睡。打瞌睡就是嚴重違規,不但會被扣分,讓全監室的人幫助你,說不定會被戴腳鐐。”唐貪如同一個老兵帶新兵頭一次上崗。

我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還有,值班的要時常看看每個人是不是睡老實了,這個你得自己掌握分寸。”

“我知道了。”

唐貪吩咐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嘆口氣說:“你還算好,出去的日子不會遠,這里的人你應該是頭一個出去的,就掰著指頭一天一天熬吧。”

我想起了下午要不是唐貪為我求情,可能會被獄友們整得很慘,由衷地說:“謝謝你啊!”

唐貪一笑,“別說謝,有一句詩你肯定讀過: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我的心里泛起了一陣暖意,不覺鼻子一酸。

過了一會兒,唐貪感慨萬千地說:“我算是看清了,飯局上拼命敬你酒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想巴結你的人;另一種是想看你出洋相的人。酒是好東西,也是害人的東西。”

見我默然,唐貪又說:“在這里,要想少吃苦頭,你得會看眼色,放下那些不必要的自尊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能說出這番話,看來唐貪真不是等閑之輩。可是我骨子里認為自己不是罪犯,不同于那些偷盜打殺、拐騙奸淫之徒。 ’

接下來,我在巡視每個人睡態時,看見龔坤幾乎占了兩個人的位置,一副山大王的架勢,其他人也有睡姿很差的,也有老實的,從睡相上我大致可以看出他們的性格。

不曾料想,我入看守所的第一課并沒完。清晨,廣播里的起床號一響,獄友們爭著上廁所,但每個人上廁所前都要問一問龔坤上不上。刷牙洗臉全到放風場去搞掂,一切活動都是龔坤優先,而且有人搶著伺候,給他擠牙膏接洗臉水,猶如猴群中至尊無上的猴王,森林法則在這里得到最好的體現,溜須拍馬最積極的就是爛三和呂猴。我是最后一個才輪到的。當我洗完后,龔坤說:“按規矩,今天起由你搞衛生,放風場、廁所都要清理干凈,你們都監督他。”

我點點頭。

龔坤臉色一變,破口就罵:“媽的,你是啞巴嗎?高聲回答!”

我只得高聲說:“我知道了!”

爛三斜眼瞧瞧我,對龔坤說:“首長,這小子好像不懂規矩呀。”

“他不懂規矩,你們多幫助他。”

“好 !”爛三得意一笑。

在刷廁所的時候,爛三說是來檢查監督來了。站我背后,兩只賊眼溜來溜去,用腳尖點點,哪里哪里不夠干凈,其實我已經刷得比家里都干凈了,但爛三還挑刺。見我不去理他,爛三踢了我屁股一下,問:“喂,你會唱周杰倫的歌嗎?”

我抬起頭來,不解地看著他:“什么意思?”

“我們這里有規定,刷廁所必須一邊刷一邊高聲唱:洗刷刷洗刷刷哦喔……洗刷刷洗刷刷哦喔……”爛三還一邊令人惡心地扭著屁股。

“我不會唱。”自尊心使我斷然拒絕。

不料,爛三竟然飛起一腳把我踢倒在地。真是欺人太甚了!怒火一下直沖腦門,我把刷子抹布朝地上一扔,站起來一把掐住了爛三的脖子,恨不得一下就掐死他。獄友們擁了進來,即刻,我被打倒在地。

又是唐貪幫了我,他朝小柵欄窗一張望:“注意,管教來了。”

獄友們一下散了。

龔坤目露兇光,指著唐貪問:“唐貪呀,這小子是你小舅子怎么的?你罩著他啊?”

唐貪憐憫而又帶責怪地看了我一眼,“哪里哪里,我這不是為了咱們創建文明監室嘛。”

“我看你是仗著外面有人在給你通關節,才不把我放在眼里,管教是和我打過招呼不讓我為難你,但沒說不修理那小子呀。”顯然,龔坤對唐貪最多吹胡子瞪眼而已,不會動以拳腳。

“說到哪兒去了,我怎么會不把首長你放在眼里,消消氣,消消氣。”

這時,黃管教站在了門外,繃著臉厲聲問:“你們在吵什么?”

“報告,我要申訴。”我高聲說,“我受到虐待!”在家里,老婆常罵我書呆子,此時我的書呆子氣又犯了。

“你出來。”黃管教打開鐵門,讓我走在了前面,去他的辦公室。黃管教默默地聽我把事情一說,淡淡一笑:“就為這事呀,我知道了,會教育他們的,不過在監室里該你干的事還是要干好。”他還意味深長地說,“你以為與這班烏合之眾關在一起委屈了是吧?進了監獄就沒有黑白之分,要想保持尊嚴最好別進監獄來。”黃管教把我押回監室后,叫龔坤出去。我不知道黃管教對龔坤說了什么,反正龔坤回來后罵罵咧咧,雙眼惡狠狠地盯著我:“想不到你小子也是個刺頭!”順便踢了正想拍他馬屁的爛三一腳,“你也盡給老子惹事。”

爛三如一條受到主人呵斥的狗,躲到一邊去了。

龔坤又轉向我:“你小子聽著,沒有新兵來之前你每天必須搞好衛生,再告也沒用。”

還是那句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搞好衛生是監規,我總不能為了搞衛生再申訴吧,于是監室、廁所、放風場的打掃由我一人承包了。同時,我明顯地感到獄友們也不找我茬了。

幾天下來,我看清了這間監室里最忙的是三個人,龔坤常被管教叫去,一去總是一二小時,回來時不是更加飛揚跋扈就是心滿意足的樣子,管教說是叫他去匯報的,龔坤自己說被請去喝茶的。唐貪總是被叫出去會見律師,回來時不是心事重重就是滿腹疑慮,靜下來時翻來覆去研究《刑法》、《刑事訴訟法》,然后是苦思冥想。而呂猴總是被提審,看得出這小子還有事沒交待,警察正追得緊,每次提審回來,呂猴都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我也大致清楚了他們犯的什么事:龔坤是他家鄉鎮上的一霸,你從他身邊走過,如果帶起來的風吹到他身上,你都會遭殃,輕則破口大罵,重則大打出手,弄不好還會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他在市場里欺行霸市,把人捅成重傷,進了號子后憑著拳頭硬依然故我;唐貪本名叫唐鎮業,原是一家國有市場開發公司的老總,因挪用公款、化公為私、貪污受賄進來的;呂猴因與兩個把兄弟一起深夜打劫致人重傷,他進來了,而兩個把兄弟卻逃跑了,警察不斷提審他正是為了追捕他那兩個把兄弟;另外,爛三是拐賣奸淫婦女進來的,據說快判決了。我也看出了奧妙,管教對唐貪較客氣,從不對他施以顏色;對龔坤則是利用,屬于那種以惡治惡;對呂猴往往是聲色俱厲;對爛三則是明顯的鄙夷;而我卻被遺忘了一般,既不用提審也不與我談話。

我的判決下來了:拘役三個月,吊銷駕照,罰款3000元,全責賠償寶馬車修理費及損失92000元。前幾天老婆來看守所探視我,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眼淚汪汪地隔著玻璃對著話筒說,想想吧,女兒天天在要爸爸,再想想吧,怎么賠這筆錢?最后鐘點快到時,她居然還語重心長地教導我,好好改造爭取早點出來。她把自己當成了管教。如果我被判個三五年倒是有可能減刑,從來沒有被判三個月拘役的人獲得減刑,這不是廢話嗎?我簡直郁悶得要死!

真是失去了自由方覺得自由的可貴。放風場大約有12平米大小,我們洗澡曬衣服通通在放風場搞掂。透過頭頂上的鋼筋條能看到藍天白云,也能看到荷槍實彈的武警。我懶洋洋地靠在放風場的墻角邊,眼望藍天發呆,滿腹心事。唐貪走了過來:“想什么呢?”

我看了他一眼灰白相間的腦袋,無奈地答:“我在想老婆不知道到哪兒去弄這筆賠償呢!”

“你幸虧沒傷到人,要是傷到人真的慘了。”唐貪安慰我,“這筆錢的數目并不大啊?”

“你身上可能是拔一根毛,我身上可是萬難事啊!”我嘆了一口氣,要不是我對唐貪深有好感,別人問我,理都懶得理。

唐貪善解人意地勸說:“辦法總是有的,你要想想這里面的人,你是第一個出去的,別人嫉妒和羨慕都來不及呢,如果錢能換來自由,我一定拿錢換。”

說得也是,自由畢竟最寶貴。

“假設有人愿意為你出這筆錢,條件是你為他捎個信,你干不干?”唐貪輕笑著觀察我。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哪有這種好事,捎一個信能有92000元回報?為什么不干?”

唐貪滿意地點點頭,自言自語:“人啊,有時一分錢難倒英雄漢,有時撞大運彩票中大獎,世事難料。”

我覺得他話里有話,正想問個究竟,這時呂猴靠了過來。放風場實在太小,要是十六個獄友全出來,只能是插蠟燭。

“你倆說什么呢?”

“他在為賠償的事發愁。”

呂猴睨了我一眼,說:“要說愁咱更愁,但進了號子愁有啥用?”他說著目光黯淡下去,本來就小的眼睛幾乎看不到眼珠了。

唐貪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問:“你有什么愁呢?”

“哼,唐貪你錢多,外面又有人在撈你,當然不愁了。咱的老婆孩子在外面不知吃什么呢,你看見嗎?警察老是在追問咱那倆把兄弟的下落,咱快被逼瘋了。”呂猴也像我抬頭望著藍天。

“你知道他們下落?”唐貪警察似的追問。

呂猴不語,過了一會兒才低低嘟囔:“不供出把兄弟躲藏在哪兒,警察追得緊,供出他們躲藏在哪兒,老婆孩子會斷頓,以后出去了還會要咱的命!”但呂猴馬上覺得自己說漏了嘴,改口道,“咱哪知道他倆逃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唐貪不動聲色地笑笑,嘆了一口氣,像是自言自語:“也是呀,說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其實是抗拒從嚴,坦白更嚴。”沉默了好長一會兒,唐貪又問,“你年紀輕輕,干什么不好呢,非得去搶劫?一點技術含量也沒有。”

呂猴仿佛一下來了火氣:“咱要文化沒文化,要技術沒技術,但卻怕吃苦受累,還是偷搶來錢最快。”他把尖嘴朝我一呶,“他是吃飽了撐的,咱是沒吃了才搶的,知道不?”這家伙竟然還理直氣壯,一副搶劫無罪,傷人有理的神態。

唐貪寬厚地笑笑:“剛才我在給小曾做選擇題。”這是我在監室里頭一次被親切地稱為小曾。

“什么選擇題?”

唐貪把假設捎信的事神秘地一說。

“干,為什么不干?”呂猴回答十分爽快。他是那種為了利益可以出賣任何東西的人,只要價格合適。

唐貪點點頭。大概是看到我們仨人在嘀咕,爛三也湊了過來,討好地打聽:“你們說什么呢?”

我們閉嘴不語,隨即我看都不看爛三一眼顧自離

開。

接下來的日子,唐貪老是和呂猴在嘀咕著什么,基本上是唐貪一人說,呂猴沉默不語,唐貪像是善做思想政治工作的領導,輕聲細語,要是別人一靠近他倆,唐貪立即不說了。這種嘀咕在夜里也經常發生,因為唐貪睡覺緊挨著呂猴。此情景連龔坤也注意到了,他問:“唐貪,你和呂猴一直在嘀咕什么呢?不會是想越獄吧!”、 唐貪連忙笑著否認:“首長,您千萬別開這種玩笑!我在講故事給呂猴聽。”

“什么故事呀?說來大家聽聽。”

“嘿嘿,玩女人的故事。”

過了些日子,唐貪說呂猴睡覺老是磨牙,害得他整夜睡不好,換了一位置,睡到我的邊上來了。唐貪是這監室里我最愿說話的人,而且他收拾得比較干凈,我也樂意。在一個黑夜中,我睡不熟,默默想著老婆孩子,想著家在農村的父母還不知道我待在看守所里煎熬,數著還有多少日子可以出去了,出去后怎么賠這筆錢。唐貪用胳膊碰碰我悄聲說:“又睡不熟了?”

“唔。”我動彈了一下,把自己睡得舒服點。

“我看你真是一個好人。”唐貪沒頭沒腦地夸我了一句。

廢話!自己是好人我從不否認,即使如今身陷囹圄,我也是囹圄中的好人,對于他的褒獎我啞然失笑。

頓了頓,唐貪又說:“我認定你是可以做朋友的人,可以托付事兒的人。”

這話我聽來有點斤量,回答說:“謝謝你看得起我。”

“你出去后需要我幫你嗎?”

我奇怪,我只有三個月拘役,拘役期一滿出了看守所,唐貪還不知要在牢里服刑幾年呢,他還在號子里能幫我什么? “等你也出去了再幫我吧。”

“你不知道我在外面時幫過多少人呵,土地、規劃、城建、商貿、發改委都有我的朋友,就連公安、檢察、法院我也有不少朋友,好多人都欠著我的人情啊!”唐貪說起來還有點躊躇滿志。

“這么說你手眼通天啊,那你怎么進來了?” 我不無譏諷地反問。

“有群眾寫信,總有人和我不對眼嘛。”

“哦,真的一怕小姐有病,二怕情人懷孕,三怕群眾寫信,四怕老婆自盡。”我調侃他。

“傳說,江湖傳說而已。”

“你的朋友們為什么不把你撈出去呢?”

“這事哪能說撈就撈呢,要創造條件,要等待契機,該出手時他們一定會出手,這個我有把握,說不定他們比我還睡不著覺呢!你看我每天都在研究《刑法》《刑

事訴訟法》,為的就是尋找契機,創造條件。”

“契機找到了嗎?”

唐貪默然。

正在值班的爛三走過來,踢了我一下:“遵守紀律,睡覺別說話。”這種猥瑣不堪的人渣一本正經起來覺得自己就是管教獄警,小人得志。

不一會兒,唐貪打起了呼嚕,我卻無法入睡。我想,唐貪這般工于心機,老謀深算的人,不會沒有來由地說我可以托付事兒,自從我進來后他一直在暗暗觀察我,他一定會有什么事情和我說,拭目以待。

果然,在白天放風的時候,唐貪又和我挨在了一起。

“你出去后幫我辦一件事怎么樣?”

“沒問題,只要不叫我犯法就行。”我欣然答應,他畢竟幫過我,“說說看什么事?”

“捎一個信。”

我猛然想起他說過的捎一個信為我出那筆賠償的錢,玩笑地問:“多少錢?”

唐貪警惕地瞅了瞅周圍,壓低聲音:“事辦成了,你的賠償由我出。”

常識告訴我,天上不會掉餡餅,地上往往有陷阱。這捎信的回報也太大了!我狐疑地說:“這事你得給我說清楚,說實話我有點怕燙手。”

“是這樣,你出去后,找到兩個女人,叫她們按我所說的辦,這事就成了,你的報酬其中一個女人會給的。”唐貪顯然沒把話說清楚,他還要等待我的反應。

我在想貪官背后總有二奶小蜜,這是一般規律,唐貪也不能免俗,那兩個女人會不會一個是他的老婆,一個是他的二奶?而且叫我去辦的事肯定是高風險的。我問:“這事你為什么不讓律師辦呢?”

唐貪反問:“會見律師的時候邊上站著獄警,頭上全程監控,我會這么傻自找死去?”他的話更證實了我的猜測,此事不是串供就是轉移財產,或者找利益攸關的人撈他,弄不好我又會跌進號子里來。他見我猶豫就說:“反正還有些日子,你不用急著答應我。我信得過你,我想過了,辦那事你不會有什么風險,我說到做到,真有事我老唐也不會害你。實話告訴你,如果我老唐口不緊,進來的人可能是螃蟹一大串,保住別人才能保住自己。”

唐貪的話在我心里掀起波瀾,始終權衡著,我承認自己不是個高尚的人,錢的誘惑使我蠢蠢欲動,再說我實在需要錢啊!看守所的日子說漫長真是度日如年,說快也轉眼即逝,我離拘役期滿越來越近了。這些日子,唐貪沒有再跟我提出去后為他辦的事,他似乎胸有成竹。在我臨近釋放的前一天放風時間,唐貪悄悄拉住我不去放風場,塞給我兩張字條,一張上面只寫了名字張雪梅及手機號碼,另一張除了寫著劉然然名字和手機號碼,還這樣寫著:

見字如見面,請務必按來人要求辦。

看著這兩張字條,我不禁手心冒汗,微微顫栗,這多像間諜工作呀,神秘而刺激!而且可以看出,唐貪是經過精心算計與謀劃的,但越是這樣越顯得我扛的風險大。我不解地看看唐貪:“這算什么,手諭?”

“你找到這個叫張雪梅的女人,叫她到銀行去開一個賬號,然后把賬號告訴你。你再把賬號告訴這個叫劉然然的女人,叫她盡快打進去兩萬元錢。收到錢的張雪梅馬上給她丈夫送衣服到號子來,衣服內袋里寫上收到錢的數字。10天以后,你再叫劉然然打進去8萬元。張雪梅收到錢后再給她丈夫送衣服進來,仍然在衣服里寫上收到的錢數。”唐貪瞅了瞅放風場又說,“這些事情辦成后你可以叫劉然然給你10萬元。”

我覺得有點繞,心里像長了毛,一時摸不著頭腦,“她倆是誰?她們怎么能相信我呢?”

“不要問是誰,到時候你自然知道。對張雪梅說你剛從號子里出來,是她丈夫讓她辦的。劉然然見到條子會聽你的。”唐貪十分有把握。

但我覺得叫張雪梅辦這些事或許還行,叫劉然然總共拿出20萬元錢,這可不容易,不是一筆小錢哪,她肯聽?我問:“要是劉然然不肯呢?”

唐貪立即變得嚴厲異常,說:“如果她不肯照你說的辦,你告訴她,到走投無路時我就把她享受的一切都交出去,讓她也竹籃打水一場空!”

我捏著兩張字條;收也不是放也不是。見我態度猶豫,唐貪說:“小曾老弟,獄友一場也是前世修來的緣,字條你藏好,千萬別讓人發現,我的命系于你一身了!”恰在此時放風時間結束,獄友們擁了進來。不過我還是將信將疑,這世道,承諾有時也是一種欺騙的手段。

次日一早,黃管教來到了監室,“曾宏偉出來!”獄友們歡呼起來:“噢,畢業啦,回家親老婆去嘍!”看守所里的黑話把釋放叫做畢業,把判決后轉移到監獄去叫做升學。

唐貪緊緊握住我的手,用力地搖了搖,滿眼都是殷

切的期望。

我默默地對唐貪頷首,并對獄友們揮揮手:“再見!”

黃管教立即糾正:“還是不要在這里再見的好。”

到家后,老婆沒有給我好臉色,見面的頭一句就是:“你說吧,拿什么錢去賠?”我自然無語,不過心里也有些底。

我對唐貪的案情懷有探究的興趣,出來后四處打聽,社會上說法很多,不外乎唐貪在公司里如何作風強悍,說一不二,同時又城府極深,善籠人心。他花錢如流水,挪用揮霍了多少公款,貪污受賄了多少錢,有多少財產去向不明,與多少個女人有染等等。這些我都信,因為權力總是橫著使。也有說他很仗義,進去前哥們朋友遍地,進去后把別人一個也沒咬出來,所有的事情都他一個頂了起來,疑似與他同案的人,依然個個都神氣活現地坐臺上。有一佐證,某年底,一派出所長找到唐貪,不好意思地說,能不能幫忙報銷一點所內無法報銷的發票?唐貪一問數字,五萬元不到,于是他叫來宋財務,馬上給所長五萬元,當著兩人的面,唐貪把發票在煙灰缸里點燃了。還有比較靠譜的說法是唐貪妻兒已移居國外,要是東窗事發再晚點,他說不定也遠走高飛了。真如段子所云:國企領導說,若要富,敢把國有資產變私庫;貪官污吏說,若要富,收賄賂,大筆一揮出財富。本來我是猶豫要不要把他托我的事辦下去了,那畢竟有罪孽感,也冒風險。然而,急于要賠的錢,以及好奇與探究心誘使我繼續往下走,但我不敢對老婆說。

“請問你是張雪梅嗎?”

“俺是張雪梅,你是誰?你有啥事?”

“我剛從看守所出來,你老公讓我給你帶來一個信,我想見到你當面說,你方便嗎?”

“啥,俺家呂運煥有信讓你帶來?俺方便俺沒事,你來吧。”

我聽了心里“格登”一下,驚訝得摸不著頭腦,張雪梅不是唐貪的妻子,而竟是呂猴的妻子!這里面有什么名堂?我感到這事情更撲朔迷離了,也更誘使我一探究竟。按照張雪梅告訴的地址,我七轉八彎終于在城鄉接合部找到了她。這是民工們聚居的區域,低矮的房子,狹窄的小巷,巷子上空的電線上晾著花花綠綠的衣服,地面污水四處橫流,臭氣一陣陣撲鼻而來,狗們興奮地狂吠著。站在我面前的張雪梅十分矮小,我估計只一米五出頭的個子,她頭發黏答答的,衣服上也滿是污漬,身后跟著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女孩稍大,他們啃著手指,怯生生地打量著我。

“你就是張雪梅?”

“俺是,你快說俺呂運煥讓你帶來什么信?”她急切地問。

我看了一下周圍,問:“讓我進去和你說行嗎?”

張雪梅把我讓進了屋里,屋子里光線黯淡,如同進了隧道,我的眼睛需要一段時間適應,衣服鞋子一地,凌亂不堪,幾乎難以插足,屋里除了一張床,一張桌子,再就是幾個舊柜子、幾把舊椅子,還有一臺21英寸的舊彩電,另外彌漫著一股難聞的氣味。

“信呢?俺老公在里頭沒吃苦頭吧?”張雪梅急不可待地伸手向我要信。

“沒有信。”

“啥,你騙俺?”

“不是騙你,確實沒有信,你聽我慢慢說。”張雪梅的雙眼里滿是防備與警惕,為了緩和氣氛我笑了笑,“是這樣,呂猴不呂運煥讓我捎來只是一個口信,他讓你到銀行去開一個賬戶,開好了,你把賬號告訴我,過幾天有人可能往你開的賬戶上打進錢去。”劉然然我還沒見過,所以我不敢肯定地對她說,只能一步步來。張雪梅顯然不理解,特別是對把銀行的賬號告訴我抱有本能的戒心。“俺銀行的賬號怎么可以隨便告訴你呢?”

“你的賬戶上不用存錢,空賬戶有什么不放心呢?”

張雪梅也許感到我說得對,稍稍放寬了心:“俺是不懂會有誰給俺的賬戶上打錢呢?哪來的這樣好事?”

對于她,我也一時里無法把事情說清,更何況連我自己也沒把事情搞清。“反正是你老公讓我告訴你這么做的,等有人把錢打給你了,我再告訴你下一步怎么做。”毫無疑問,錢的誘惑力對張雪梅還是挺大的。看她家里的狀況,就知她最缺的就是錢。她問我:“大哥,你說的是真的嗎?”

我指指她屋里,反問:“你看你有什么值得讓我騙的?不是呂運煥告訴我,我怎么知道你的手機號?”

張雪梅讓我說服了。我不禁同情她:“呂運煥被抓進去了,你的日子挺難吧?”

她立馬淚汪汪了,“誰說不是呢?都快揭不開鍋了!俺只能拖著孩子撿點破爛兒賣,要不是住在隔壁俺姐一家照顧,俺娘兒三口早餓死了,都是這該死的害的。”說著她恨恨地罵起了呂運煥。

“那你為什么不把男人管住呢?什么不好干,非得去搶劫?”我責怪她。

張雪梅搖搖頭,無可奈何地說:“男人的事俺是管不住,干那事他也不會跟俺說。”她似忽然想到,問:“大哥,你是為啥事進去的呢?”我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

“好了,就這樣吧,你開好賬戶把賬號發短信給我,我還要去找給你打錢的人。”我發現有人在門口探頭探腦的,不放心地囑咐她,“你記住,這事千萬不可對別人說,就連你親姐也別說,只說我捎來了呂運煥的口信,讓你送衣服去看守所。”我走了,回望時,看見張雪梅牽著兩個孩子站在巷子中央凝視著我,我禁不住對呂運煥一家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隔了兩天,我收到了張雪梅發來的短信。

劉然然可不好找,當我撥通她的手機時,她竟說我打錯了,她不是劉然然。我發了一會兒呆,確信唐貪給我的就是這個號碼,再撥。電話一通我搶著說:“我是唐鎮業托我打這個電話的,聽我把話說完。”那一頭才沒掛。

“你有什么事?”劉然然聲音很好聽,一定是個年輕的女子,但聲音里充滿警惕與防范,語氣里沒有一點溫度。

“唐鎮業托我帶來信,我要見到你。”

“唐鎮業,他是誰?我好像不認識呀!”她把聲音壓得低低的。

這個女人會裝聾作啞,不是個好對付的主。“可是唐鎮業明確要我找的就是你,手機號就是他給我的。”現在,我確信這個手機號可能僅是唐貪與劉然然之間單線聯系用的,別人概不知道。

“先生,你,我也不認識呀,先說說你是誰?”

“我姓曾,是老唐的獄友,剛從里面出來。”

“哦,他在里面還好嗎?”

“好,他在里面受到很好的照顧。”

“他讓你帶來什么信?”

“確切地說不是信而是一張字條。”

“那麻煩你把字條上寫著的讀給我聽就行了。”

“上面僅寫著要你按我所說的做,其實是要讓你看到他的親筆所寫,好讓你放心地辦事。”

另一頭的劉然然沉吟了一會兒,問:“事情很重要?”

“我想一定很重要,否則老唐不會冒這么大的風險,出這么大的代價。”

“好吧,我們在咖啡店見。”本來,我以為劉然然會讓我去她家說這事,看來我想簡單了,她的戒備心很重。我也理解,不露行蹤就是保護自己的最好辦法。按照約定,我在咖啡店的角落里等來了劉然然。說實話,我有驚艷的感覺,看上去劉然然只有三十左右的年紀,穿著考究得體,挎名牌手袋,身姿曼妙,皮膚瓷一般白皙細膩,帶著淡淡的幽香,薄薄的妝容下難掩凄婉哀怨,輕言細語十分優雅,舉手投足風情萬種,但那雙漂亮的眼睛里的目光卻滿是警惕。我斷定她必是唐貪的二奶了。我把字條朝她面前一推,“老唐的字你總認識吧?”

劉然然接字條細細地看了起來,然后淺淺一笑:“不錯,是他親筆寫的字。”接著悄聲問,“他要我辦什么事呀?”

我拿起手機,把張雪梅發來的賬號轉發給了劉然

然,“你往這個賬戶上打進去兩萬元錢。”

劉然然一驚:“這是為什么?”

我搖搖頭:“老實說,我也想知道為什么。”

“這不是有點不明不白嗎?”

“老唐就是這么交代的。”我看得出,她是心疼錢。

“這不是一筆小錢呵!”

“是的,后面還有更大的。”

劉然然盯住我看,好像我是個騙子。“他以為我這里是銀行嗎?”她說得有些氣乎乎,五官精致的臉也微微變了形。

我坦然一笑,說:“我既不知道這錢為什么要這樣付,也不知道為什么要你付,我只是捎信的,純粹是在號子里我與老唐關系較好,幫忙而已,而且你應該知道我是擔了很大風險的。”其實,我這話把自己說得有點高尚了,沒有唐貪的承諾,我肯定不干。

劉然然聽我這么一說,大概覺得不應對我發火,緩了緩口氣:“對不起,我不是對你的。”她用小勺攪了一下,然后喝了一小口咖啡,樣子很好看。

此時,我覺得事情還是一步步來,眼下先把2萬元解決了。當然,此刻我也不愿意過早地把唐貪說過的狠話對她說。我收起唐貪的字條,問:“劉小姐,你覺得怎么辦好呢?”

“就這樣吧,明天我會把錢打進去的。”劉然然說

得極不情愿。

我點點頭。

劉然然出了咖啡店,坐進一輛白色奧迪A6,絕塵而去,她的車牌號很好記,想必不是抽簽撞上好運要到的。

次日,我收到了劉然然的短信:錢已匯。我馬上給張雪梅打電話,讓她去銀行查一下。沒過多少時候,張雪梅就興高采烈地給我回電了:“大哥,賬上是進了兩萬元錢。”

我說:“那好,把兩萬這數字寫在衣服內袋里,送到看守所去。”

有了兩萬元墊底,我的話張雪梅全聽,把衣服送到看守所去了,事后打電話向我詳細匯報,警察怎么仔細地檢查了,摸遍了口袋,還把衣服使勁抖了抖,就是不知道口袋里寫著什么。連警察都被她蒙了過去,張雪梅的得意溢于言表,電話里的聲音震得我耳膜嗡嗡響。

十天后,我又給劉然然打電話:“那邊已收到錢,接下來還需你辦事,現在我想見到你。”

劉然然一聽就炸了:“你還有完沒完?”

“劉小姐,不是我有完沒完,而是老唐的事還沒完,你總不愿意老唐下半生都關在號子里吧。”我加重了語氣說,其實我只是猜想,這事情可能與唐貪的刑期有關,尚未判決的犯罪嫌疑人最關心的是判幾年。

“我現在走不開,孩子沒人照顧。”

“我到你家來行嗎?”

“不行,不行!”劉然然回答十分決絕,看來她早就想好了不讓我知道她的住址。

我忽然靈機一動,打電話給移動公司的朋友,讓他查一下劉然然手機號登記的個人信息。但那朋友遺憾地告訴我,劉然然的手機是沒有登記個人信息的神州行。路仿佛被堵死了。如果我是個執法人員就好了,用技術手段完全可以鎖定劉然然的手機,想到這,我就想起了交警隊里的哥們。我打電話請他幫忙查一查劉然然的奧迪A6有關信息,哥們對我醉駕肇事處予拘役而幫不上忙正不好意思,我一說,他爽快答應了,不過他叮囑千萬不能對他人說,弄不好他也要打破飯碗的。這個我當然懂,也絕對不會去害哥們。不一會兒,他把劉然然的有關信息發到了我的手機上。

當劉然然打開門看到我時,驚得張大了嘴,其緊張的程度不亞于遇到了手持兇器的白天闖賊,“你、你怎么找到這里的?”

我神秘地一笑:“如今是信息社會,這又不是什么難事。可以讓我進去說話嗎?”

劉然然張望了一下樓道,默默地把我讓進屋。我打量了一遍,這是一套約一百二十平米左右的公寓,房間里整理得雅致舒適,有條不紊。還有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天使般的模樣,她的眉宇間隱約可見唐鎮業的影子,遺傳這東西真神奇,它就輕易地把那種隱秘的關系泄露了。一瞬間,我竟然想到了唐貪曾在這里度過了幾多是家不是家,溫馨而曖昧的日子。劉然然沒敢關門,拉著小女孩,好像隨時準備奪路而逃,我可以想象,此刻她定有被魔鬼纏住般的恐懼。為了緩解她的緊張情緒,我說:“你放心,我雖然剛從號子里出來,但不是壞人,絕對不會傷害你們。是壞人,老唐也不會這么相信我了。”

劉然然松了口氣,掩飾著尷尬說:“哪里呀,你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一個從號子里出來的人,反倒像個書生,你請坐。”

“謝謝你看得起我!”

“我冒昧地問一句,你不是被冤枉進去的吧?”

“一點不冤枉,醉駕肇事。”我老老實實回答。

“還有,你能坦誠地告訴我來這里有人知道嗎?”劉然然緊盯著我的眼睛,分明是要從我的眼睛里辨別出我是否誠實。

“沒人知道。”

“哦,”她完全放心了,“說吧,還要我辦什么事?”

“請你往原先那個賬戶里再打進去8萬元。”

劉然然被火燙了似的,“什么,8萬元?仍然是那個叫張雪梅女人的賬戶?”她匯款時肯定知道了賬戶的主人,女人對女人特別有戒心。

我肯定地點點頭。

“曾先生,這8萬元和前面的加起來剛好10萬元,我說拿就能拿得出嗎?你也看到了,我還要養女兒。”劉然然把我當成討價還價的對象。

我苦笑一下:“劉小姐,不是我要你的錢,是老唐,我想他不會平白無辜要你匯錢吧。”

“沒錢,他還想逼死我呀?”

“老唐說過,你如果不照我說的辦,走投無路時他只有把你享受的一切也交了出去。”此時,我不得不亮出殺手锏了。

劉然然沉思了。

我勸道:“我猜測,這事兒可能與老唐的刑期長短有關。我不知道你與老唐之間的關系,但老唐如能早日出來,對你沒有壞處吧。”

“現在老唐是怎么和你聯系的?”

“現在無法聯系,這都是我在號子里時老唐和我約定的。”

“這次匯錢后還會再要嗎?”劉然然盯住我問。

本來我想說還有10萬元,但生怕嚇倒了她,連8萬元也不匯了,只得把話咽了回去。“我只知道走到哪一步,該出什么代價。”

“你能不能痛快地把你們全部計劃告訴我,這樣一次次地來,我會被逼瘋的!”

“老實對你說,老唐究竟有什么計劃我一點也不清楚,你肯定了解老唐是個心思縝密的人,他一定會考慮得很周到。就那個賬戶的主人張雪梅,我見到后才知道她是誰。”

“她是誰?”

“一個獄友的老婆。”

劉然然悄悄釋然:“好吧,過兩天我湊齊了就匯。”

“匯錢后請通知我。”

十天后,按約定我叫張雪梅又一次向看守所送了衣服,照例在衣服的內袋里寫上80000這個數字。后來,事情如何進展我就一無所知了,我也沒敢要劉然然給我匯款,那樣她必認為我是敲詐,但我一直關注著唐鎮業一案的最后結局。

唐鎮業貪污受賄案公開審理的日子到了。法庭里坐滿了人,我坐在旁聽席上,用眼四處搜索一個熟悉的身影——劉然然,但她沒有出現。這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我從周圍交頭接耳的悄悄議論聲中,知道了他們都是唐鎮業公司的員工、親戚朋友或者利益攸關的人。唐貪被獄警帶進法庭時,氣宇軒昂,胸有成竹,不顧身著橙色囚衣,被銬著的雙手,微笑著頻頻向旁聽席上的人們致意,仿佛他不是被告,而是來做報告的。站在被告席上的唐鎮業目光緩慢地一一掃視過來,當他的目光與我相接時微微頷首,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檢察院的起訴書很長,公訴人指控唐鎮業的主要罪行有:

一、利用職務之便私設小金庫,挪用公款,化公 為私,致使國有資產流失;唐鎮業動用小金庫及公款,以其妻子為法人代表注冊了一家房地產開發公司,并以合作開發的名義與唐鎮業的國有公司一起開發商業地產,把巨額利潤向其妻子公司轉移。

二、濫用手中的權力,大肆揮霍國有資產;唐鎮 業在任期間,以財務一支筆為特權,購豪華汽車,玩游艇,打高爾夫,長包頂級度假村,以考察為名頻繁出國游玩,最為令人吃驚的一次,僅一桌酒宴就揮霍近7萬元。

三、濫用職權,違犯國家法規,在本市某水產交易市場建設的招標中暗箱操作與某不符資質的投標方串通一氣,讓其高價中標,自己從中收取賄賂。

四、貪污受賄,數目巨大;唐鎮業不管公職身份,運用各種手段,大肆貪污受賄,接受大量的錢財。同時,利用手中掌握的權力向國家工作人員變相行賄。在某小區的開發中,唐鎮業特批了八套商品住宅以超低價銷售給有關人員,致使國有資產巨額損失。

公訴人大義凜然,慷慨激昂,引經據典,要求法庭嚴厲懲處唐鎮業。

唐鎮業閉著眼睛,靜靜地聽著公訴人宣讀起訴書。當法官征詢被告時,除非鐵證如山,他和律師不是否認就是狡辯,能推的責任一律推托,許多事情,律師為其作了無罪申辯。當法官追問他許多財產來源時,他總以記不清了回答。為此,控辯雙方激烈交鋒。

當法庭審理最后,唐鎮業的律師突然提出:根據《刑法》第六十八條之規定,犯罪分子有揭發他人犯罪行為,查證屬實的,或者提供重要線索,從而得以偵破其他案件等立功表現的,可以從輕或者減輕處罰;有重大立功表現的,可以減輕或者免除處罰。我的當事人,在被羈押期間有重大立功表現,請求法庭在量刑時酌情考慮,律師出示了公安部門的證明。公安部門證明,唐鎮業在羈押期間確實提供了重要的破案線索,從而使一起重大的攔路搶劫致人重傷案徹底告破,并抓獲了兩名潛逃的犯罪嫌疑人。律師的此項提議,立刻引起了旁聽席上一片“嗡嗡”的議論聲,而我恍然大悟!

公訴人顯然也沒有想到,他們低聲商量一番后提出反對:“本案被告與攔路搶劫致人重傷案的團伙沒有直接關系,既然唐鎮業不是呂運煥的同案嫌疑人,他怎么知道呂的同伙躲藏在哪兒?本案被告的檢舉揭發,提供線索背后可能另有隱情,請法庭查明。”

休庭時,旁聽的人都在猜,唐鎮業會被判幾年?此前,我做過功課,也曾向從事法律的人士咨詢過,我國的法律規定貪污受賄罪最高可判死刑,而財產不明來源罪最高只能判10年。我估計,唐鎮業可能會被判十五年左右。這時,坐在我后排的兩個人對話清晰地傳進我耳里。年長的問:到底有沒有搞定啊?年輕的說:放心

吧,應該沒事。

“全體起立!”法官莊嚴地宣判:“……唐鎮業的貪污受賄及財產不明來源罪名成立,根據《刑法》第八章第三百八……之規定,同時根據《刑法》第四章第六十八條之規定,唐鎮業檢舉揭發、提供線索的重大立功表現可以成立……判處唐鎮業有期徒刑七年并沒收個人財產……”法官面容肅穆,而檢察官聽了面面相覷、木然和沒有一絲表情。

唐鎮業滿意地笑了。

旁聽席上一陣歡呼,那不是對唐鎮業被懲罰的歡呼,而是對唐鎮業只被判了七年徒刑的歡呼。

三個月后,劉然然打電話約我去她家。她把一張銀行卡放在我面前:“這是老唐說好了要給你的,你真老實,為什么不向我要?”

我并非冰清玉潔,人民幣人人喜愛,我只是有點怕咬手,更怕劉然然認為我在敲詐,要是她報警,我豈不是二進宮了。現在我最想知道的是唐鎮業怎么搞清楚了呂猴同伙藏身之處?

劉然然理了理柔順的長發,嫣然一笑:“對你不用隱瞞,經過長時間接觸和旁敲側擊,老唐猜到了呂運煥肯定知道他同伙的躲藏的地方,他和呂運煥做了一筆交易,為了讓呂運煥信任,先給他老婆張雪梅打進兩萬元作為定金,呂運煥確認后,告訴了老唐一個同伙的躲藏地,然后再打進去8萬元,呂運煥再把另一個同伙的躲藏地也告訴了老唐。這中間,穿針引線的是你。兩年后,老唐弄個保外就醫或者減刑出來了,他一定會當面再謝謝你!”

銀行卡耀眼地擺在茶幾上,它無言地閃爍著誘惑之光,我拿還是不拿?

責任編輯:李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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