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中世紀文學和晚清文學現代性的孕育

摘 要:縱觀中世紀文學和晚清文學在文學史所處的階段，可以看出二者都處在新舊轉換的歷史結點上。其后的文藝復興和五四運動均帶來文學的變革浪潮，使得文學發展大步前行，產生了許多青史留名的作家和作品。而中世紀文學和晚清文學作為黎明到來前的黑夜，卻也在一定程度上孕育了中西文學的現代性。

關鍵詞:現代性;中世紀文學;晚清文學

一、現代性孕育的界定

首先，對本文中的現代性做一個界定，在西方的思想史研究中，現代(modern)一詞最早可追溯至中世紀的經院神學，其拉丁詞形式是“modernus”。德國解釋學家姚斯在《美學標準及對古代與現代之爭的歷史反思》 一書中對“現代”一詞的來歷進行了權威性的考證，他認為它于十世紀末期首次被使用，它用于指稱古羅馬帝國向基督教世界過渡的時期，目的在于把古代與現代區別。哈貝馬斯則指出，“現代”一詞為了將其自身看作古往今來變化的結果，也隨著內容的更迭變化而反復再三地表達了一種與古代性的過去息息相關的時代意識。從王德威先生的《被壓抑的現代性》中，則可以讀出其對于晚清小說的現代性定義立足于其求新求變的意識。

其次，需要指出的是，現代性的孕育不等于現代性的形成。在不可逆轉的，構成了新的世界體系的現代性產生前，所萌發的意識，觀念，創作上的進步都可以算作現代性的孕育。

二、中世紀文學的現代性孕育

教會文學:禁錮中的生長

中世紀文學的最主要組成部分無疑是教會文學。教會文學宣揚神權，否定人性和人的力量的本質特點，在文學領域，形成了反人性反藝術傾向。文學墮落為宗教說教的工具。但是，在長期的歷史實踐中，生活實踐滲透于教會文學之中，逐漸積淀起相當可貴的思想藝術價值，比如:審美對象方面注重內心生活，強調精神追求，鼓吹博愛情懷，贊賞扶助弱小，崇尚自我完善自我克制;藝術表現方面發展起象征、寓意與夢幻等極具特色的藝術形式與手段。這些要素，由于同古希臘傳統具有強烈的文化互補性，由于基督教對西方世界文化心理的長時期強大作用和滲透性影響，逐漸內化為西方文化必不可少的基本素質，從而造成了西方文化與文學內部同希臘傳統相反相成的另一偉大傳統——希伯萊傳統①。

盡管應該看到，在教會文學中，對人性和人的力量的否定，千篇一律宣揚了順從思想，使思想受到了禁錮，而無法與古代文學取得的成就相提并論，但不應否認其在人倫規范方面對后世作品的影響，以及其文學中孕育的現代性。

中世紀文學晚期，教會文學中出現的宗教劇形式，則說明其進一步發展的傾向。關于圣母瑪麗亞的劇，在把她神化的同時也著意渲染了她人性的一面，從而不但說教，而且具備了相當的娛樂功能②。在文藝復興時期，宗教主題經過人文主義者的革新創造，更加增添了幾分人情味，注入了新的意義。

可見教會文學在后期，也在與世俗文學的相互融合中，發展和孕育著現代性。

世俗文學:對峙中的孕育

世俗文學作為對峙主流的教會文學的邊緣化非主流文學，是孕育文學現代性的重要胚胎。世俗文學中的英雄敘事詩、騎士文學和市民文學在文藝復興時期與古希臘傳統文學相輝映，彼此共鳴，共同造就了14世紀以來的人文主義新文化。

這一時期，由于宗教思想滲透在生活的各個方面，世俗文學也不可避免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宗教思想的侵蝕。但由于其植根于民間文化土壤，反映了民眾在特定環境下反抗宗教的愿望，因此具有其獨特的文學價值。

騎士文學對于騎士這一特殊階層中的典型人物鋤強扶弱的品格和冒險精神進行了謳歌贊頌，其中蘊藉了人文主義的理想雛形，騎士文學通過描寫游俠的冒險經歷，體現出的個人英雄主義色彩，展示了中世紀文學的現代性。這類文學對文藝復興時期和之后的文學均有著重大影響，意大利的人文主義作家溥亞爾多的長篇敘事傳奇《熱戀的羅蘭》，乃至西班牙著名作家塞萬提斯的《堂吉訶德》在一定程度上都是在騎士文學體現的現代性上的變奏。

概括起來說，中世紀文學中的世俗文學作為對抗教會文學的支流，仍然承襲了古代文學的影響，卻在其中萌發出與時代相適應的，孕育著現代性的創作形式，現代性的思想理念。

三、晚清文學現代性的孕育

王德威先生在《被壓抑的現代性》一書中，提出了晚清小說中被壓抑的現代性，將關注點放在狹邪艷情、俠義公案、譴責黑幕、科幻奇談這四大文類，從這些向來被忽視遭貶抑的文類中，挖掘出多重現代性，把晚清小說內蘊的張力放到了最大。

他認為，四大文類指向四種相互交錯的話語:欲望、正義、價值、真理。而對這四種話語的重新定義與辯難，適足以呈現出20世紀中國文學及文化建構的主要關懷。比如在狹邪小說中，他發現了其在開拓中國情欲主體想象上的深遠影響，看到在歷史的危機中，一代中國人的欲望與恐懼，如何流入對一己身體的放肆想象上。在晚清小說向來評價不高的美學意義和藝術技巧上，他也同樣發掘出頹廢美學、模仿與謔仿、顛覆與狂歡等多種現代性表象。

晚清社會小說除了冷峻的“譴責”之外，尚存在一種遭到忽視的積極主題——對文明的憧憬與向往。比如《新石頭記》中描寫了一個烏托邦世界，和當時社會形成了參照，寄托了作者對未來社會發展的向往。晚清小說家將樂觀的內心情懷投射到小說世界中，構造了這種前所未有的小說形式，展現了晚清文學獨特的現代性風貌。作為一個時代文學的共同興趣與價值，在小說中展現對人類文明和國家現代化的求索，使得晚清新小說在中國傳統小說旨趣之外，為現代小說找到了全新的位置:小說成為表現人類理想的形式，成為整個社會精神的先鋒與指引。

晚清小說能夠傳世的大約不多，也沒有能產生堪稱偉大的作家和作品。五四小說中對晚清小說的繼承亦不是主流。描寫烏托邦的小說甚至伴隨著中國民主革命的曲折發展而走向衰微。但是晚清小說中萌發的現代性卻構成了一個存在的事實。

四、中世紀文學現代性和晚清文學現代性比較分析

中世紀文學和晚清文學在中西文學的文學史上所處的地位有一定的相似之處，在二者所處時期，產生的作品都孕育了一定的現代性，然而細較各個方面，可以發現，這兩個時期孕育的現代性存在著很大的差異。

首先，從孕育現代性的時代背景看，中世紀時期的文學基于羅馬帝國滅亡，蠻族入主歐洲的大背景。由于長期受到宗教思想的統治，所以文學中或多或少不可避免滲透著宗教因素。教會文學自然無需多言，世俗文學也受到宗教思想的劇烈影響。英雄史詩在基督教影響下，英雄們的行為通常會增添一些宗教理想化的色彩。而晚清文學所處的時代背景是一個內憂外患的中國，一方面封建主義的思想仍然在影響著中國，另一方面外來侵略被動地敲開了中國的大門，達爾文進化論，烏托邦等思想滲入晚清的小說創作中，其孕育的現代性中帶有著東西文化的互滲。孕育現代性的母體，從根本上是不同的。

其次，從現代性的表現形式來看，中世紀文學的現代性在教會文化和世俗文化的互滲中，在文學作品的審美對象中表現出了繼承教會文學而來的強調博愛，自制等品格的現代意識，而在藝術的表現形式上則孕育了諷刺幽默，象征表現的現代性表現手法。概括而言，中世紀文學的現代性孕育表現在與古代文學的互補性上。晚清文學在西方的沖擊與中國文學傳統之內的自我改造的兩相結合之下，文學體裁體現出了多樣化的趨勢。同時，文學主題中彌漫的頹廢色彩，顛覆經典等多樣化變奏，使得晚清文學的現代性孕育展現為一種文學上的多樣性。

再次，從現代性的發展走向來看，中世紀文學的現代性被文藝復興時期的人文主義者以及歐美近現代作家繼承發揚。中世紀文學的宗教主題是對上帝、耶穌、圣母瑪利亞、圣徒的歌頌禮拜，宣揚宗教的道德倫理，但在文藝復興時期，宗教主題經過人文主義者的個性改造，獲得時代感和人情味，產生了新的意義。意大利人文主義者托夸多塔索的敘事長詩《被解放了的耶路撒冷》便是對中世紀文學的發展和揚棄。世俗文學中的題材和形式也為后世的文學提供了材料和情節來源。相較而言，文學革命之后，對晚清中孕育的現代性的繼承相對較少。中國的文學革命不同于文藝復興運動，文藝復興運動本質是以人文主義沖擊宗教神權的束縛，解放人們的思想。文藝復興時期的思想家們不是完全提倡復古，而是借古代文化之名宣傳新的資產階級思想。中國的文學革命則是以“反對文言，提倡白話，反對舊文學，提倡新文學”為標志，在打破中國文學孤立封閉的格局，建立了與世界文學的密切關系。

隨著文學革命的展開，一些作家在向西方學習的過程中，也在刻意地試圖割裂與舊文學的聯系。正因為這樣，晚清文學作為舊文學的尾巴，其中孕育的現代性較少得到繼承和發揚。中國現代文學中蘊含的現代性發展，更大程度上，是在向西方文學學習過程中重塑的現代性。

由此可以看出，雖然中世紀文學和晚清文學都孕育了一定的現代性，但是由于其時代背景不同，孕育現代性的母體差異導致了其表現形式的差異，更決定了萌發的現代性的未來發展走向。

參考文獻:

[1] 王德威著、宋偉杰譯.被壓抑的現代性.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

[2] 張敏.《試論歐洲中世紀文學對傳統的繼承》，《復旦學報(社會科學版)》，1999年第6期。

[3] 鄧阿寧.《歐洲中世紀文學與人文主義文學的歷史聯結》，《重慶師范大學學報》，1989年02期。

[4] 李辰民.《對歐洲中世紀文學“斷裂”說的質疑》，《嘉應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2000年第1期。

注釋:

①張敏.《試論歐洲中世紀文學對傳統的繼承》，《復旦學報(社會科學版)》，1999年第6期.

②見P. Meredith 編The Mary Play ， Appendix 2 ，pp. 180 - 189 ， Longman ， London ， 1987.

L udus Covent riae or The Plaie Called CorpusChrist ， p. 362 ， p. 365 ， p. 369 ， ed. ， K.Block S. Early English Text Society ，London :Oxford U. P. ， 1992 ， rpt ， 1960.

(作者單位:鄭州航空工業管理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