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金子和蘩漪的形象塑造管窺民族歌劇演唱的發展

民族歌劇《原野》和《雷雨》都是改編自現代杰出的戲劇家曹禺的同名原著，前者由中國歌舞劇院于1987年7月25在北京天橋劇場首演，后者由上海歌劇院主創并歷經十年還在不斷修改完善，兩者都出版發行了DVD光盤。美國《華盛頓郵報》稱，“《原野》將成為在國際保留劇目占有一席之地的中國歌劇”，《雷雨》也被我國著名的聲樂教育家周小燕先生稱為“這是中國歌劇創作中為數不多的精品”，金子和蘩漪是這兩部歌劇中的女主人公，我國著名的兩位女高音萬山紅和高曼華傾情塑造了極具鮮明個性的女性形象，在民族歌劇這個百花園中熠熠生輝。

金子和蘩漪是曹禺較為偏愛的角色，她們都是封建社會受壓迫奴役階級的女性代表，身上都帶有反抗的精神和獨特的人性魅力，雖然她們的遭遇和身份有著較大的差別——一個是地主惡霸家續弦的兒媳婦，出身低微，糾結于復雜的婆媳矛盾當中；一個是董事長的續弦太太，接受過一些新式的教育。但是她們都出軌了，而且無論從精神上還是肉體上都雙雙出軌，只不過所面對的兩個男性有所不同，金子所面對的仇虎從一開頭的重逢就表現了對她的真心相愛，直到最終在黑森林中的不離不棄都體現了愛情這一美好的人性光彩；而蘩漪所癡情的周萍卻從最初的不倫之戀中退回到了虛偽的道德中去，變成了恐懼和懊悔，甚至移情別戀，把自己的感情又轉移到了年輕的充滿了活力的四鳳身上，純粹是一個“無所事事的終日生病的靈魂”。1從萬山紅和高曼華這兩位優秀歌唱家對金子和蘩漪的成功演繹和塑造，大可管窺到我國民族歌劇演唱發展的新方向。

一、 學院派民族唱法的美聲傾向——腔體擴張的延伸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萬山紅塑造的金子都是成功的，最成功的就是她演唱技術的悄然變化——傳統學院民歌唱法的美聲化，這是萬山紅變化最大，也最令人驚喜的一面。雖然萬山紅曾經在學習期間就熟諳美聲唱法，但她在社會上比較聞名的還是民族唱法的作品，《山丹丹花開紅艷艷》、《翻身道情》、《公仆贊》等都是她的代表作。她的演唱是典型的學院派民族唱法，擁有明亮靠前的嗓音，吐字清晰，音色甜美，聲線較為細膩，嗓音力度和張力都偏小；金子的塑造是她迄今為止最為成功的歌劇人物，有很多女高音都唱過這個作品，鮮有人能夠超越。在對金子的塑造過程中，萬山紅充分展示了她高超的表演功力，雖然說金子這一人物在表現上較為討巧，但是萬山紅精湛的表演功底實在是令人刮目相看，誰也不會相信當時她參加歌劇《原野》時，導演曾經懷疑非音樂學院出身的她能否出演金子這一角色，事實證明：功夫不負有心人。萬山紅以出色動人的表演獲得了一致好評。

萬山紅塑造的金子有血有肉，敢愛敢恨，最為成功的就是她在聲音上對金子的塑造，在民族唱法清晰的咬字吐字特點的保留前提下，演唱時腔體擴張延伸，使氣息流量適當加大，獲得圓潤、通暢而較為柔和的嗓音，仔細觀察她的演唱就不難發現：萬山紅的呼吸是胸腹式的聯合呼吸法，放松自然，喉嚨打開適度，但是較她演唱民歌時明顯打開擴張一些，歌唱時支點稍低，下顎放松自然下落，咽壁較民歌演唱明顯著力增加，整個身體在歌唱時動作幅度加大，腔體擴張并向上下延伸，這樣以來，她的嗓音整個表現的力度和戲劇性增加了，既擁有清晰的咬字吐字又具有美妙的柔和共鳴，摒棄了傳統民歌中較為尖銳單薄的部分。在歌劇的第二幕，《啊！我的虎子哥》和接下來的二重唱部分是技巧難度非常大的唱段，假如歌唱的技術不作上述的調整，可以想象得到，金子這一人物的性格和表現肯定會大打折扣，聲音就會缺乏表現人物必須的戲劇張力。單從萬山紅演唱這首詠嘆調的“我的親人哪”這一句的“親”字來講，“親”字是非常難唱的，因為它不僅音域較高（從小字二組的降e到小字二組的降b），而且是我們漢語言中較為難發的以“n”結尾的前鼻韻母，很多人在演唱這個字的時候為了保障降b的獲得，把口腔開的過大，“親”就變成了“錢”；而萬山紅的演唱是非常科學的，她既有通暢無阻的通道，又有清晰的咬字，完美的體現了美聲唱法和民族唱法最為科學的融會貫通，把金子那種對仇虎的刻骨的愛體現得淋漓盡致，使金子的形象能夠真正的深入人心，鮮活而具有真實可信的人性魅力。難怪曹禺親口對萬山紅說：“你把金子演活了，你就是我心目中的金子。”

二、 美聲唱法的民族傾向——咬字吐字清晰度表現力的加強

和萬山紅相比，高曼華是一位正統的美聲唱法專業演員，不僅在國內業界具有較高的美譽，在國際歌劇舞臺上也是非常活躍的華人歌唱家，曾在二十多部歌劇作品中擔任主要角色，是名副其實的歌劇表演藝術家。歌劇《雷雨》是高曼華參演的唯一一部中國原創歌劇，蘩漪這一形象的成功塑造，再一次證實了她高超的技藝和精湛的表演才華。縱觀整場歌劇，對她精湛的歌唱功力是意料中的，最令人欽佩和意外的是高曼華異于一般美聲唱法的咬字吐字技術，在印象中，很多美聲唱法的歌手都會咬字不清，仿佛咬字清楚的只有民族唱法，對一個常年活躍在國際歌劇世界的唱慣了以意大利母音為主要語言的歌唱家來說，怎么會擁有這樣清晰的咬字吐字功力呢？仔細研究下來才知道，高曼華是天津土生土長的海河兒女，具有京劇清唱的高超技藝，所有的疑惑都得到了最好的解答：正是國粹——京劇對她的耳聞目染和熏陶，使她獲得了最為寶貴的藝術法寶。

正是得益于京劇對咬字吐字較為講究和強調，高曼華完美的把它納入到自己的歌唱技藝中，成功的塑造了蘩漪這一經典的藝術形象。和金子不同，蘩漪是壓抑的、悲苦的、被無法排遣的愛情快要逼瘋了的女人，編劇兼作曲的莫言為蘩漪這一人物設計了很多高難度的唱段，無論是獨唱還是重唱，高曼華都出色的完成，并且游刃有余。和萬山紅不同的是：高曼華在保留了美聲唱法的腔體和發聲的前提下，弱化了一小部分的共鳴，借鑒和吸收了優秀的國粹——京劇的較為清晰的咬字和吐字的方法，句句清晰字字帶韻，真正體現了中國作品的聲與情的藝術美感，完美并豐滿的再現了蘩漪這一舞臺形象。印象最深刻的是蘩漪哀求周萍不要離開自己，或帶她一起離開周公館被拒絕時所唱的唱段“一個女子，不能受兩代人的欺負”，這一唱段也是較為難唱的，音域不但較高，而且“欺負”兩字想要唱得清晰恐怕對于一個美聲唱法的演員來講是不容易的，高曼華嗓音和氣息的搭配是很協調的，在音和字之間的平衡技巧中技藝超群，再加上她本人音域寬廣，嗓音純凈，在腔體貫通的前提下，絲毫未影響到咬字吐字的清晰和力度表現，完美的再現了失望之極、憤怒狂亂的蘩漪決心不顧一切的報復這個令人窒息的黑暗家族，虛偽專制的周樸園和不敢面對逃避的周萍，帶有強烈個性的蘩漪爆發了，有如“雷雨”一般；和蘩漪一樣的高曼華也爆發了，她爆發的是驚人的藝術爆發力，是傳統意義上的美聲唱法和民族國粹的美妙融合，光彩熠熠，意義非凡，無意中又為我國民族歌劇的演唱提供了一個絕佳的范本。

三、 學院派民族唱法和美聲唱法的優秀基因重組——中國民族歌劇演唱的新思路

近些年來，隨著我國歌唱事業的發展，越來越多的專業聲樂教師也很迷惑：為什么有些演員在演唱中國作品的時候，美聲唱法聽起來像民族唱法？而民族唱法的演員在對一些技巧難度較大的作品演繹時被稱為“偽民族”？2萬山紅和高曼華兩位優秀的歌唱表演藝術家，通過她們的精心演繹，不但成功地塑造了金子和蘩漪兩位歌劇角色，更為可貴的是她們的演唱為我國民族歌劇的演唱提供了較為新穎的思路，學院派民族唱法和美聲唱法的基因重組——民族唱法優秀的咬字吐字方法和美聲唱法較為科學的發聲方法相結合所誕生出來的演唱風格，即中國民族歌劇演唱的未來。首先：民族唱法對美聲唱法的容納和吸收，勢必會弱化一部分咬字吐字的清晰度和色彩；其次，美聲唱法對民族唱法的借鑒，則會體現在對腔體和共鳴的弱化上。正是由于兩種傳統意義上的演唱風格的相互融合與明顯的發展傾向，積極推動了整個民族歌劇演唱發展的步伐。

從兩位歌唱家的演唱可以清楚地看到：這兩種方法都是可行的，并且是較為成功的。無論是民族唱法借鑒美聲唱法以獲得較為通暢持久富于表現力的歌唱耐力及歌唱戲劇張力的增加，還是美聲唱法借鑒民族民間劇種的咬字吐字功夫，以獲得清晰的字正腔圓的效果都有一個前提，那就是——統一于對漢語言文字聲樂作品即民族歌劇作品的完美表現，為什么還要分什么美聲與民族唱法呢？越來越多的事實表明：兩種唱法正在越走越近，即將融為一體，這是事物的發展規律所決定的，并不以人類的意志為轉移。通過對兩位優秀歌唱家的研究，我們可以管窺：未來中國歌劇演唱的繁榮正在向我們走來。

參考文獻：

[1]郭滌.《中國戲劇經典作品賞析》，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年1月第一版。

[2]譚霈生.《戲劇鑒賞》，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年7月第一版。

[3]居其宏.《歌劇美學論綱》，安徽文藝出版社，2003年1月第一版。

注：

1 郭滌.《中國戲劇經典作品賞析》，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年1月第一版，第181頁。

2 這種說法絕不是空穴來風，第13、14屆全國青年歌手大賽官方網站有詳細資料。

（作者單位：河南大學藝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