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說新語》引《詩》考

在洪湛侯先生的《詩經學史》中第一編的第五章講到了《詩三百篇》的應用主要有三種作詩應用、言語引詩、外交賦詩，每一種應用洪湛侯先生都闡釋的很詳細，對洪湛侯先生所說的這幾點，我比較感興趣的是古人對于《詩三百篇》的言語引詩方面。

引詩與賦詩的不同點是，賦詩多在正式場合進行，引詩往往不拘形式；賦詩系以詩文代替辭令，有時甚至成為辭令的主題；而言語引詩，只是用詩文來印證或發揮己意，僅屬辭令的部分。[1]

《世說新語》是我國南朝宋時期產生的一部主要記述魏晉人物言談軼事的筆記小說。分為德行、言語、政事、文學、方正、雅量等三十六門，全書共一千多則，記述自漢末到劉宋時名士貴族的遺聞軼事，主要為有關人物評論、清談玄言和機智應對的故事，在這些故事中，記載了很多交談時的妙語清言，通過作品我們可以看到他們在平時的交談中經常會引用各類典籍以達到辯論或是說理的目的。

一、統計《世說新語》中引用《詩經》的條目[2]

從上面的統計表中可以看到，《世說新語》中有10處引用了《詩經》的語言，1處是提到《周詩》，洪湛侯先生在《詩經》學史中講到“無論從語言引詩還是外交賦詩來看，都存在這樣兩個特點：一是斷章取義，而是以詩為喻。”[3]

二、對《世說新語》中引用《詩經》條目做簡要分析

言語第二有三條引用《詩經》

13、所引為《秦風·渭陽》“我送舅氏，曰至渭陽。”是直接用《詩經》的題名做了引用，《毛詩序》：“渭陽，康公念母也。……及其即位，思而做是詩也。”[4]魏明帝為外祖母筑館于甄氏是為了表達自己的思念之情，而《秦風·渭陽》同樣表達了思念之情，所以13條所引的“渭陽”是“以詩為喻”。

80、所引為劉注《衛詩·北門》但其實應該是《邶詩·北門》“出自北門，憂心殷殷。”同樣是直接將《邶風》中的詩名做了引用，李弘度在這里做這樣的引用，目的就是用相同的詩名來說明自己的懷才不遇有如《邶風·北門》所描寫的那樣。

94、引詩為《詩·魯頌·泮水》曰：“翩彼飛鸮，集于泮林。食我桑葚，懷我好音。”此詩主要是歌頌僖公修建泮宮，但是《世說新語》中卻是為了諷刺那些心存嫉妒之人，所以此處的引用并非是原意引用，而是斷章取義的言語引詩。

文學第四引用《詩經》語言有三處

3、分別引《邶風·式微》“式微式微，胡不歸？微君之軀，胡為乎泥中？”和《詩經·邶風·柏舟》。

《式微》表現的是征夫之痛和反對徭役的心情，“胡為乎泥中”則可以引申為陷入災難而得不到解救，在這里，只是取了其字面意思的直接引用。

對于《詩經·邶風·柏舟》的理解有兩種，一是《毛詩序》：“《柏舟》，言仁而不遇也。”二是《詩三家義集疏》所認為的婦人遭受遺棄，又為群小所欺，堅持真理，不甘屈服的抒憤詩。[5]而在此只是單純引用了其字面意思，也可將其歸為直接引用類。

52、同樣有兩處是引用了《詩經》原文，第一處是“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這句是謝公弟子回答“毛詩何句最佳”的答語，所以既無以詩為喻，也無斷章取義。

第二處是謝公對他們回答的評價“讠于 謨定命，遠猷辰告。”謝玄在這里只是取了其字面意思，作為點評。

71、此處的引詩只是寫了夏侯湛在其《集敘》中提到的《周詩》篇目，而并沒有引用《詩經》原文，因此也就不存在斷章取義或者以詩為喻的傾向。

賢媛第十九中有一處引用了《詩經》

29、所引為《詩經·王風·大車》“谷則異室，死則同穴。”郗道茂引用了此句，是用了此詩的原意，表達了其對丈夫的專一之情。

排調有三處引用

36、引自《唐風·葛生》“角枕粲兮，錦衾爛兮；予美亡此，誰與獨旦”，此詩為婦悼夫之作。很明顯在排調中，所用意思絕對不是其詩本意，只是袁羊用來調笑劉恢的言語而已，因此只是取了字面義。

41、引《小雅·六月》記敘的是宣王北伐，“薄伐獫狁，至于太原。”《詩經》說的是戰爭的事，《世說新語》說的也是兩個人是否有共同語言的事，因此，也是應了排調一欄。

58、引《秦風·小戎》作者敘內外之志，所以美君政教之功。而在此條中，只是取其字面意思，以表達賓客多而不能交言的感慨。

輕詆第二十六中只有一處引用《詩經》

9、引《詩·大雅·瞻印》，《毛詩序》：“《瞻仰》，凡伯刺幽王大壞也。”此處的引用正是印證了輕詆一門，孫長樂對劉真長的死所說之話，乃是斷章取義。

三、歸納引用類別

在對《世說新語》中引用的《詩經》做了簡要分析之后我們可以看到《世說新語》中對《詩經》的引用可以大致分為四類

1、 直接引用（即兩者都有相似的地方）

賢媛第十九中的第29，則是體現了這一特點，都是表達夫妻情深之意。

2、 陳述事實

文學第四71，只是對夏侯湛作品中提到的《詩經》篇目做了簡單的列舉，主要是作為注釋讓人理解。

3、以詩為喻

言語第二的13、80。其共同點是，兩者都是直接引用了詩題，而非內容，目的是以整個詩的內容作為比喻的鋪墊。

4、斷章取義

其中剩下的基本都是斷章取義，因為當時人們以能讀《詩經》為榮，若是能夠在言語中引用《詩經》則更是為人刮目，所以很多文人名士都會在其言語中夾雜《詩經》語句，長此以往則會導致人們對《詩經》的誤讀。

參考文獻：

[1][3]詩經學史，洪湛侯，中華書局，2002年5月.

[2]統計表中所收條目均來自《世說新語會評》，劉強會評輯校，鳳凰出版社，2007年12月版.

[4][5]詩經譯注.周振甫譯注.中華書局，2003年7月.

（作者單位：暨南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