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說文解字·說玉篇》:“玉者,石之美者,有五德,潤澤以溫,仁之方也;勰理自外,可以知中,義之方也;其聲舒揚,專以遠聞,智之方也;不橈而折,勇之方也;銳廉而不忮,潔之方也。”玉代表了儒家對君子的最高道德范型,和君子的和雅溫潤渾然不可分。
《禮記·玉藻》里的玉和“禮”密不可分,君子佩玉而不逾矩。這里動態的“鳴玉”之聲:君子玉不離身,君子動,佩玉鳴。伴隨儒家君子謙謙禮法,佩玉鳴鐺之聲,在遙遠的時代,悠悠傳來,比宮商羽徽更加動人。
但是在《世說新語》里,玉代表的道德的成分被弱化,更多的是用來比擬魏晉中名士儀態,形容士人的高華清朗。《世說》中比較有美學價值閱讀趣味的是關于人物品評的部分,當中許多是用自然界的事物形容士人風度(如王恭“濯濯如春月柳”),還有相當一部分是用玉來比附人物風神:
嵇康“其醉也,巍峨若玉山之將崩”;毛曾與夏侯玄坐“如蒹葭倚玉樹”;謝玄答其叔語“譬如芝蘭玉樹,欲使其生于庭階耳”;裴令公“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山巨源是“如璞玉渾金” ……諸多例子如珠玉滿目,不勝枚舉。
這里的玉和人的心性神骨連著在了一起,原本沒有生命的東西和魏晉時人一樣變得有情有意起來——玉不僅是品德的象征,它的身份從儒家的規矩中衍生出來,更多地觸及到了審美范疇。“玉樹瓊枝”就是飄渺仙境的代名詞,《玉樹后庭花》雖然是亡國的靡靡之音,可單是看到這名字就足夠讓人喟然長嘆。
《太平寰宇記》:“藍田山在藍田縣南三十里,一名玉山,一名車覆車山,灞水之源出于此。”藍溪水中出產一種名貴的碧玉,叫藍田碧。傳世的藍田玉非但只有在李義山的“藍田日暖玉生煙”里,也出現在李賀的《老夫采玉歌》中,這首詩寓意和《宮市》《捕蛇者說》都是極為相似:感嘆于徭役的重壓,民生之艱難。在悲天憫人的情懷中引發對美的重新審視:一叢深色花,十戶中人賦。
玉本來是中華民族的一種精神意象,老少咸宜,且千載傳承。在民間,用玉形容女子也是“亭亭玉立”,不單成了貴族男子的專屬。佳人似玉。王昌齡的《長信秋詞》“玉顏不及寒鴉色,猶帶昭陽日影來。”寫的是深深庭院,夕陽如泣,美人遲暮。玉多碧色,李白的《菩薩蠻》“寒山一帶傷心碧”,真不曉得這份心境要如何落寞才可傷心如此!
詞牌中亦有《青玉案》,“青玉案”出自東漢張衡的《四愁詩》:“美人贈我錦繡段,何以報之青玉案。”流傳最廣的要數辛棄疾的《青玉案》“寶馬雕車香滿路…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這和杜牧的“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有相似的悠長如抽絲般的意境。
一場關于玉的情動。賈寶玉是曹雪芹筆下太虛幻境的溫潤之玉,太虛仙境的神物,來世間歷經百劫難,真真假假來這百態人世間歷經離合愛恨,編織了幾乎是所有中國人的一場紅樓夢。玉本是天地造化得了日月靈氣的石頭,比起玉石之盟,金玉又怎算良緣?
(作者單位:人大國學院)
編輯/林青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