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甸官方媒體眼里的中國形象

緬甸是中國西南方的重要鄰國。兩國擁有悠久的“胞波情誼”。新中國成立后，緬甸是最先承認的國家之一，也是首個與中國簽訂友好和互不侵犯條約的國家。而當1988年緬甸新軍人政府上臺后，西方各國對緬甸進行經濟制裁時，中國始終堅持向緬甸開放并提供各種援助，為緬甸的經濟發展和社會穩定起到了重要作用。

緬甸于2010年11月舉行首次全國大選，新政府于2011年3月30日正式就職。中國政協主席賈慶林即于4月2日訪問緬甸，成為首個訪問緬甸新政府的外國領導人。隨后不久，緬甸新總統吳登盛訪問中國，兩國發表聯合聲明建立全面戰略合作伙伴關系。目前，中國是緬甸的第一大投資國，第二大貿易伙伴國。

長久以來作為緬甸最重要伙伴的中國，其國家形象在緬甸媒體，特別是官方媒體上獲得怎樣的建構？是否獲得了客觀的體現？緬甸官方媒體報道中國的框架如何？本文將對緬甸官方媒體中最主要的報紙《緬甸之光》2011年全年對國際以及涉華的報道進行統計和分析，以探討其報道背后的新聞框架。

緬甸媒體體制背景與新聞框架

緬甸自1962年奈溫將軍發動政變，成立軍人政府后，實施了全國性的“國有化”運動。緬甸所有報紙均被收歸國有。上世紀90年代，緬甸新軍人政府上臺后，允許成立私營周報，但實施嚴厲的報刊審查制度，所有報刊需經過審查部門的審批后方能合法出版。直到2011年6月，新上臺的政府才放寬了審查制度，允許非時政類、宗教類的文藝、體育類報刊可不通過審查直接出版。

緬甸目前全國性的日報有Myanmar Ahlin（《緬甸之光》）、Kyaymon（《鏡報》）以及英文版New Light of Myanmar（《緬甸新光報》）等3種。《緬甸之光》報創辦于1914年英殖民時期，是緬甸目前發行的歷史最悠久的報紙。創辦初期由于參與宣傳與支持獨立運動，而在緬甸民眾心中建立了威信。上世紀60年代被收歸國有后，成為官方最主要的喉舌。《鏡報》與《緬甸新光報》的報道內容都與《緬甸之光》保持一致。因此《緬甸之光》對中國形象的報道，最能反映出緬甸官方媒體的立場。

根據新聞框架理論，媒體在進行新聞報道時并不是對現實如鏡子般直接毫無保留地反映出來，而是根據自身的新聞立場和新聞價值標準對各種事實進行取舍、選擇和加工后才呈現出來的。新聞框架就是指新聞媒體對新聞事實進行選擇性處理的特定原則，這些原則來自于新聞媒體的立場、編輯方針以及新聞事件的利益關系。這些原則，規定著一家媒體對新聞事件的基本態度和本質判斷。實際上也就是新聞媒體對現實世界及其意義的一種重構或者“建構”。

由于緬甸常年受到西方國家的制裁和西方媒體的強烈批評，因此其官方媒體也承擔著“反抗”的責任。以《緬甸之光》為首的三份官方報紙，長期在封底固定刊登批評VOA、BBC、RFA、DVB等西方和境外媒體的言論。直到2011年8月16日才終止了這個行動。

至于報紙上的國際新聞報道，主要可分為兩種：一是緬甸官方的涉外報道，一般會根據涉外新聞中緬甸官員的官職大小決定篇幅與照片大小。二是國際新聞。國際新聞又可分為兩類，一類是有關國外天災人禍的、簡短的“負面”消息，這也是國際新聞中數量最多的報道類型；一類是與政治無關的國際體育與娛樂為主的新聞。除此之外，一般不會刊登外國的其他新聞。從中可看出，緬甸在報道國際新聞時的選擇性是非常明顯的。而直至今日這樣的選擇方式未曾有過改變。

《緬甸之光》國際及?涉華報道統計分析

《緬甸之光》2011年共出版358期報紙。其中涉及到國際問題的報道共有4489篇。在這里面，涉華報道有625篇，占13.92%；涉及到其他國家的有3752篇，占83.58%；不作為報道主體、僅僅是提到國家名字的有112篇，占2.5%。由于緬甸在國際相關報道中涉及到的國家超過50個，因此涉華報道從比例上看還是比較高的。

在所有涉及到國際問題的新聞報道中，緬甸官方的涉外報道共有1601篇。其中，除了中國以外相關報道為1214篇，占75.83%，絕大部分為緬甸官方與外國代表會見的報道。而與中國相關的報道為387篇，占24.17%。另外，在報道內容上，也更為豐富：官方會見報道233篇占60.21%（兩國領導人訪問報道89篇，官員會見144篇）；工商合作報道43篇，占11.11%（石油、天然氣、水電、工業以及珠寶貿易等）；中國佛牙舍利巡禮緬甸報道66篇，占17.05%；其他報道45篇占11.62%。

從報道的格式來看，緬中代表會見的報道規格與會見其他國家代表的報道規格并無不同。也就是說，并未對中國給予“特別的待遇”。不過，43篇的緬中工商合作報道以及在144篇官員會見報道中很大一部分為中國各領域公司的代表會見緬甸官員（部級以上）的報道，也體現出了中國在緬甸經濟發展上的重要地位。另外，關于佛牙舍利巡禮緬甸的報道也極具意義。緬甸是佛教國家，因此對佛牙巡禮非常重視。從2011年7月召開佛牙巡禮工作會議開始，到11-12月的佛牙巡禮盛況，緬甸媒體6個月內就佛牙巡禮主題發表了66篇新聞。中國作為佛牙舍利原始供奉地，其在緬甸的形象獲得了積極的傳播。此外，《緬甸之光》還曾專訪了中國中緬友好協會會長馮佐庫，以及在佛牙巡禮期間專訪佛牙護法團成員傳印大師和中國國家宗教事務局局長王作安，這也是《緬甸之光》報2011年所有報道中僅有的兩篇對外專訪文章。可見緬甸對緬中友好關系以及佛牙巡禮的重視程度。

《緬甸之光》的國際（國別）新聞總數為2776篇。其中非中國的外國新聞2538篇，占91.43%。而關于中國的報道為238篇占8.57%。從中可以看出，中國所占的比例是比較少的。在內容方面，外國新聞中，關于天災人禍的負面消息為1446篇，占外國新聞總數的56.97%；而非負面的消息為1092篇（體育595篇、娛樂與其他497篇），占外國新聞總數的43.02%。至于中國，有關天災人禍的負面消息為139篇，是中國新聞總數的58.4%；而非負面的消息為99篇，占41.6%。也就是說，中國在緬甸的側重報道國外負面新聞的框架中，也被“一視同仁”，并未獲得“優待”。

緬甸非常熱衷于足球。在外國非負面消息中占有很大比例的體育新聞，實際上絕大部分都是西方的足球新聞。由于對西方足球運動的新聞報道較多，使西方的負面消息報道的比例相對減少。而中國在籃球、排球、乒乓球、跳水等運動上雖然發展較好，但由于廣大緬甸民眾對此并未有太大的興趣，使中國體育新聞在緬甸報紙上的出現次數微乎其微，以致中國的負面消息的比例偏高。

密松事件后的中國形象

2011年9月30日，在一些私營媒體以及環境保護組織的強烈反對下，緬甸總統吳登盛單方面宣布擱置由中國投資36億美元的密松水電項目，10月1日，《緬甸之光》全文刊登了總統的決定。該事件迅速在國際上引起關注，國際輿論認為此事標志著緬中關系的轉折點，緬甸將會逐漸疏遠與中國的關系。在重重的輿論壓力下，《緬甸之光》于10月16日至19日，連續發表四篇署名長文，表示緬中關系始終鞏固不變。

自1988年新軍人政府上臺以來，《緬甸之光》的評論文章，其內容一般只有三種：唱響主旋律、批評西方敵對國家、批評國內不同政見者。而像如今這般連續發表強調兩國關系鞏固的4篇文章，是絕無僅有的，因此對于緬中兩國來說極具歷史意義。

10月16日，《緬甸之光》發表《任何人都無法破壞》的署名文章。文章開頭即以中國陳毅元帥的詩《贈緬甸友人》展示緬中兩國的友誼：“我住江之頭，君住江之尾。彼此情無限，共飲一江水。”接著文章回溯兩國的交流史時，稱根據中國的歷史記載，公元802年，緬甸古國驃國樂團曾訪問唐朝表演，以此來說明緬中兩國的友誼已有1200多年。緬甸自獨立以來，中國是緬甸最親密的鄰國，文章回溯了能體現兩國友好關系的事例，比如周恩來、陳毅等人曾訪問緬甸多達9次；中國佛牙舍利曾在緬甸進行巡禮3次，且不久也將迎來第四次巡禮；當1997年以來美國向緬甸實施制裁時，中國一直表示反對；關于對緬甸人權狀況的不實指責，中國也一直為緬甸向國際社會辯解；2008年緬甸遭遇納爾吉斯風暴時，中國代表在第一時間向聯合國建議為緬甸提供援助等。最后文章作者仿陳毅元帥，作了一首詩作為文章的結束：“江頭江尾，有何差別/土也相連，水也相連/心連著心，親密友誼/傳統永不變。”整篇文章的討論重點不在密松事件，而是追古溯今，反復印證兩國的友好傳統關系，可見緬方非常重視與中國的關系。

10月17日，《應結合事實、知識和理智思考》一文以兩人對話的方式討論了密松項目擱置后，中方公司表示將采取法律手段維護權益，是否會影響到兩國友好關系一事。縱觀全文，作者暗指密松事件是由于一群“感情用事”的民眾受到“不懷好意”的人的煽動而產生的。此外，就緬中兩國關系，強調的是彼此之間都有著非常重要的、不可取代的地位。實際上是間接地呼吁，兩國有關人士都“明智客觀”地看待問題。

10月18日，《愿傳統友誼互信合作不斷發展》一文介紹了密松項目與中國對緬甸的貿易投資情況，并強調相信兩國將會為保護彼此的經濟利益而努力。文中指出，2006年中國電力投資團體公司與緬甸第一電力部簽署協議，建設包括投資36億美元的密松項目在內，在梅卡、馬里卡流域建造7個水電站，總投資額為200億美元。然后又回顧了中國對緬甸的貿易額在2010-2011財政年度達到53億美元，是緬甸的第二大貿易伙伴國。中國在緬甸的72個投資項目，投資金額達到158億美元，是緬甸的最大投資國。

10月19日，《緬甸之光》就密松事件與緬中關系發表第4篇長文《情誼永固的北方朋友》。文章指出，根據維基解密網站的透露，某國的駐緬使館（指美國）對一些反對密松項目的環保組織提供資助。這表明，密松事件已經不是一起單純事件，相信這里面包含有人希望將緬中兩國的友好關系“連根拔起”的意圖。文章再次例舉了中國長期對緬甸在政治、經濟方面的支持和援助，并強調兩國關系是“雙贏”關系。最后呼吁民眾，“人們無法選擇自己的鄰國，只能選擇與鄰國和睦相處。因此在建壩問題上需要考慮利弊問題的同時，在與鄰國來往上也要考慮利弊問題。”

四篇文章也都反復申明一件事，即總統吳登盛宣布擱置密松工程，是為順應民意，是“應該獲得理解的決定”，同時，總統也將妥善處理這件事，以維護兩國友誼。結合這四篇文章，我們可以看出《緬甸之光》就密松和緬中關系的三個基本觀點：一，緬中兩國有著悠久的、牢不可破的友好合作關系。二，兩國有著共同的利益，兩國對彼此都具有不可取代的地位。三，密松事件，是由于部分人士和組織受到某國的資助為破壞兩國友誼而策劃出來的。在這四篇文章中，中國被體現為一個在緬甸政治、經濟發展上一直并將繼續扮演著重要角色的國家，充分肯定了中國在緬甸政治經濟發展史上的積極作用。

總結與建議

雖然中國歷來與緬甸保持著友好關系，并且在緬甸的政治經濟發展上起著很重要的作用，然而，在緬甸的官方報紙《緬甸之光》的常規報道中卻未得到很好的體現。在該報的中國新聞報道中，充斥著不斷的天災人禍，而有關體育、娛樂、文化、社會方面的新聞卻少之又少。其實，中國每年都生產出不少優秀并廣受歡迎的電影及電視劇，緬甸電視臺雖也會播放中國電視劇，但數量不多，并且都是面世時間已久的作品。因此，中國應該擴大對緬甸的電影及電視劇的出口，以此來增加緬甸對中國文化的認識與興趣。應該說，2011年10月，中國中央電視臺國際頻道與緬甸宣傳部簽署合作協議，為此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其次，緬甸是佛教大國，在佛牙舍利巡禮的連續報道中，雖然作為佛牙舍利的原始供奉地的中國曝光率得以大幅增加，但是中國在佛教文化上的發展與繁榮依然未獲得很好的宣傳。中國可適當增加與緬甸的佛教交流活動，并通過活動向緬甸介紹供奉和出土佛祖舍利的寺廟以及中國的佛教文化，這對緬甸人民增加對中國的好感有著非常重大的效用。

最后，在密松事件中我們也可發現，緬甸官方是非常重視與中國的關系的，也非常歡迎中國到緬投資。但由于中國在緬甸投資時一直都比較低調，致使緬甸民眾對中國的投資情況缺乏了解，而容易受到民族主義以及國外一些別具用心的國家的唆使和煽動。《緬甸之光》雖然為此連發四篇文章，但畢竟是被動而發，為時較晚。因此，中國今后應加大并主動宣傳，增加緬甸民眾對中國在緬投資的實際情況的了解，以確保類似事件不再重現。

（作者系緬甸籍華人，復旦大學新聞學碩士研究生。本文為教育部人文社科規劃項目“國際輿論調查中的中國國家形象”中期成果之一，項目編號：10YJA860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