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七月節(jié),立,始。秋,揪也,物于此而揪斂也。”
大地綠著臉,和立秋手牽著手來了。
或者說,立秋來到的時候,大地完全穿起了一件綠袍。組成這件綠袍的是一棵棵莊稼,如噴向藍天的一注注綠泉,在風(fēng)中歌唱著,歡騰著,潑墨山水般地奔涌眼前。
小時候?qū)W課文,有一詞叫“青紗帳”,表述的就是這個時候莊稼的樣子,特別是高粱和苞谷。高粱現(xiàn)在種的少了,好在還有成片的苞谷。
這個早晨,我依然與莊稼們相約,越近莊稼地,越能嗅到泥土的潮氣和莊稼的清香在蒸騰。可是苞谷給了我如此的驚詫:半月不見, 她們簡直是跳著長的,竟然埋著人頭了,青枝綠葉的。少年時的鄉(xiāng)下,夏天的雨后傍晚,蛙鳴串串中,走過莊稼地頭,能清楚地聽到莊稼拔節(jié)的叭叭聲!
立秋十日遍地紅。也難怪大暑以來的半月間,莊稼們?nèi)绱搜杆俚爻砷L。花生蓬勃著,果兒已經(jīng)在土中有指肚兒大小,白生生的。棉花坐了好幾層的果,一層一層上延,花蘗,花朵,花蕾,坐果,再瘋狂地吸收陽光,再開成最白的溫暖的花。棉花,開了閉,再開,實在是一種奇特的花。芝麻開花,是一節(jié)一節(jié)地高上去的,下面的開始孕果子了,上面的還在迎合著風(fēng)、光、蜂、蝶,急急地懷孕。苞谷們頂著受粉的蕊,腰間多了一到兩個披掛著嫩纓的孩子,一點兒也不害羞。
立秋十八日,寸草結(jié)籽粒。草們一茬茬地被刈割,但一茬茬地與莊稼比著長,等到莊稼完全起身、不會被草壓蓋的時候,農(nóng)人就放松了對草們的治理,草們也趁機瘋狂起來,打花,秀蕾,就緒了結(jié)籽的準備工作。從草的身上,真得學(xué)些東西。相比于莊稼,草們只求人給它們一個生長的機會或者權(quán)利。
莊稼,還有高矮起伏的草們,包容了昆蟲的叫鬧。昆者,大也,昆蟲在動物界中數(shù)量最多。每一只昆蟲都有故事:螞蟻永遠也不會睡覺;螢火蟲點亮與天一樣的夜空后,生命耗盡;螞蚱們,青頭的,黃頭的,飛來蹦去,就在草間、葉間,細聽,噌的一聲,甚至撲打在膝頭上;蟋蟀嚯嚯嚯嚯,在草葉后或地縫中,急促地叫。“睡起秋聲無覓處,落階梧葉月明中。”我很疑惑宋·劉翰《立秋》中的這句詩的表達,莊稼地里的秋聲,根本不用尋找,就如雨的刷刷。不過,一葉知秋倒是指的梧桐葉:大宋,立秋日,宮內(nèi)把栽在盆里的梧桐移入殿內(nèi),等到“立秋”時辰一到,太史官便高聲奏道——秋來了。奏畢,桐葉應(yīng)聲落下一兩片,很聽皇家的話。
蔬菜們也在瘋狂。茄子,青皮的,紫皮的,也不怕墜壞自己,嘟嚕著鼓盈盈的。辣椒,也是可著勁兒,大的小的紅的青的,花開著,花落著,一點兒也不想辜負陽光、雨水和風(fēng)。不講條件的絲瓜、南瓜,墻角,溝畔,葉肥瓜綠黃花瘦。
當(dāng)然,和其他節(jié)氣一樣,我為能看到的果木也立此存照。棗,大如杏了,在枝葉間極力地膨脹,很是視點落腳處。無花果乍現(xiàn),不哼不哈,像一個沒被注意的孩子,鼓足了勁兒,突然襲擊了大人的眼目;享受充足陽光的果子,皮兒已呈黃色。梨,好像在個頭上的勁兒緩了,而提高了內(nèi)涵,甜了,是那種女孩子開始呈現(xiàn)可愛嫵媚的味道,但還是不如農(nóng)歷八月上市時梨子的醇厚和香甜。
立秋,莊稼如海如洋。愛好趟進莊稼深處,也是一門相當(dāng)有禪意的修行。一棵莊稼就是一個歡樂的世界。對于這個時節(jié)的她們,我們只需靜靜地觀看,偶爾地照應(yīng),而最終奢侈地享用。
走出地頭的時候,衣服和發(fā)梢,留著田野贈予的芬芳。天還是有些陰,雖然對于拍照水平不行的我來說,我盼望燦爛的陽光,但我還是祈盼一場雨下來,痛快淋漓:立秋雨淋淋,遍地是黃金,我的父老鄉(xiāng)親們哪!
天不晴,就沒有排云的鶴,便引不出詩情了,就寫這幾行字吧,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