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10年5月,我終于見到了活的劉德華。
當這個天王級人物坐著轎車從我身旁馳騁而過的時候,從水坑里飛起的泥點子毫不留情地濺了我一臉一身,一時間,我竟激動得忘記了言語!這真是應了小品里那句臺詞,這是多么珍貴的泥點子!
可是此時的我蓬頭垢面,衣衫襤褸,活像路邊的一個乞丐。不對,確切地說,我現在就是一個乞丐。當我看到劉德華來A市拍電影招募群眾演員的宣傳單時,毫不猶豫地就報了名,本以為也就演個路人甲乙丙丁,沒想到導演竟給了我這么一個富有挑戰性的角色。而我之所以這么不顧形象地糟踐自己,為的是那200元大鈔的報酬和一頓免費的帶雞腿的盒飯,當然,還可以順帶看看活的劉德華。沒想到人沒看到,卻贈我一身的泥點子。
可是我一轉身,就看到了一個穿著和我一樣乞丐服的男生,他蹲在墻角,假發像是面條一樣罩在頭上,懷里抱著根類似打狗棒的破木棍子,前面擺著一帶豁口的破碗。看著此情此景,我撲哧一聲就樂了,沒看到劉德華的遺憾立馬就拋到九霄云外,為什么呢?姐平衡了呀,和咱相比,人家那才是本色出演!
我本來還想走上前拍著他的肩膀夸夸他演技不錯,實力派,在演藝圈前途無量什么的,可是我剛邁開腿,就聽到有人喊,開飯了!我立馬就掉頭朝著我的雞腿奔去,果然還是雞腿比較有吸引力啊!
這個劇組還真不是蓋的,盒飯里果真有一個香噴噴金黃黃的大雞腿。可是就在我拿起雞腿正要往嘴里送的時候,猛然被人從背后拍了一下,我手一哆嗦,雞腿就和大地親密接觸了。誰這么不長眼啊!我轉身剛要開口罵,就看到剛才那個蹲在墻角的乞丐站在我面前,小眼睛亮著賊光,林雅霓,你不認識我啦?我歪著頭打量了他三秒,誰認識你啊,你別把我雞腿碰掉了就想套近乎了事啊,告訴你啊,你得賠!他一急,把那個面條假發一扯,是我啊,我是安格!
安格!真的是你啊!我不敢相信地張大了嘴,那個和我初中同桌三年又舉家搬遷從此再無消息的安格,沒想到我們再次相遇會是這樣的場景。我們看著彼此狼狽又夸張的打扮,捂著肚子哈哈大笑。
收工后我們就拿著剛領的薪水去吃飯,安格說,走,為我們的久別重逢,好好慶祝一下!
02
那天我們喝得有點大,彼此說著上學時對方的糗事。安格屬于比較早熟的那種,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從初中那會兒就遭到小女生們的各種明戀暗戀。整個年級都知道安格換女友如同換衣服。自從教語文課的那個禿頂老師教會我借代就是以局部代替整體的表現手法后,我開始樂此不疲地給安格身邊的那些女朋友們起各色各樣五花八門的外號,長腿女,斜眼妹,帆布鞋,小蜜蜂,栗色頭發,蝴蝶結,觸屏手機……
而安格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燈,他從來都不肯好好地叫我的名字,總是扯著在我聽來像是破鑼一樣的嗓子喊:林小熊!林小熊!我叉著腰紅著一張臉爭辯,我才不叫什么林小熊!我叫林!雅!霓!林雅霓是爸爸媽媽給我起的名字。它聽起來是那么文雅又美好。
可是沒有用,安格對此充耳不聞,他說我腿短脖子粗,走起路來歪歪扭扭的樣子像極了一只泰迪熊。他說林小熊,你這眼睛長得也太給臉省地兒了,就你這樣恐怕只能去火星才有人要!他說,出去千萬不要說認識我,丟人!
我們在對彼此的厭惡和嫌棄中度過了三年。可是畢業的那個夏天以后,這個讓我無比厭惡和嫌棄的人從此就消失了,人間蒸發了。
安格有些醉了,他醉醺醺地說,長得本來就夠丑的了,干嗎還要去扮乞丐啊?我白他一眼,從背包里掏出一張孫燕姿2010世界巡回演唱會的宣傳海報。吶,我就是為了這才去當群眾演員的。安格拿起海報,瞇縫著眼,你還喜歡孫燕姿呢啊?
那是當然,從我十三歲第一次聽到孫燕姿空靈通透的聲音,就不可救藥地喜歡上了她,并且一直喜歡了這么多年。
那你呢,你又為什么去扮乞丐啊?
大排檔很吵,安格沒有說話,他只是揚起頭,將杯中的啤酒一飲而盡。
03
后來,我漸漸從別人口中知曉了安格去做群眾演員的原因,這一切都是因為他的小女友。安格視她如寶,打幾份工賺錢來給她買禮物買首飾買漂亮的裙子,帶她去高檔的餐廳吃飯,把全世界最好的給她。
世事真是難料,只不過短短幾年功夫,昔日的花花公子就變成了情圣。
這期間,我又做了幾份兼職,終于湊夠了孫燕姿演唱會的門票。當我坐在火車上奔赴北京的時候,我的心情激動萬分,這個我從十三歲就開始喜歡的歌手,我終于可以見到她!
首都體育館人聲鼎沸,億萬歌迷尖叫吶喊,我卻在這如火般的熱情中淚流滿面。舞臺上的孫燕姿是那么神采奕奕,光芒萬丈,她在唱,我遇見誰會有怎樣的對白,我等的人他在多遠的未來,我聽見風來自地鐵和人海,我排著隊拿著愛的號碼牌……她在唱,我愛上讓我奮不顧身的一個人,我以為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然而橫沖直撞被誤解被騙,是否成人的世界背后總有殘缺……她在唱,你的離去就像刺青,永遠烙印在我的心,是如此痛而如此的美麗……
還記得初中新生報到那一天,滿園梔子,一路繁盛。那時候安格穿一件雪白的襯衫騎著單車從我身旁擦過的時候,我的耳機里正傳來孫燕姿的這首《遇見》:“我往前飛,飛過一片時間海,我們也常在愛情里受傷害,我看著路,夢的入口有點窄,我遇見你,是最美麗的意外。”
那真是一場最美麗的意外,某年某月某一天,懵懂少年,你來到我身邊。安格,其實我一直想要告訴你,在我十三歲這一年,我不僅喜歡上了孫燕姿,我還喜歡上了你。可是你身邊的女友換了一打又一打,你卻從來不肯好好的看看我,看看這個傻傻的笨笨的一直在你身后仰望你的我。
我自顧自地沉浸在回憶里,眼淚像是決了堤,在沸騰的人群里,肆意流淌。
04
一直到散場的時候,我仍然像個夢游娃娃一般,跟著人流走出去。不知道被哪個壞蛋看出了我的魂不守舍,回過神,屁股邊的挎包給劃拉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里面的錢包不翼而飛。我又驚又怒,眼淚刷地就涌了出來——錢包里除了幾百元現金還有我的銀行卡和身份證。我一邊咒罵著那個該死的小偷一邊慌亂地翻附近的垃圾箱,可是等我翻遍了還是沒有,最后絕望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這樣黑的夜,可是我的身上一分錢也沒有,我沒有身份證,也沒有哪家旅館會收我,這一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我掏出手機,哆哆嗦嗦地撥通了安格的電話,我的聲音帶著哭腔,安格,我錢包被人偷了,身份證也在里邊,我回不去了。
安格在那頭急急地問,你別急,你在哪?
北京,首都體育館。
你呆在那別動,我馬上來。只一句,就一句,我惶恐的心情便安穩下來,他說,我馬上來。
安格趕到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我臉上的淚風干了,安格過來牽我的手,走吧,回去吧。那樣子,好像我只是一個不小心迷路的孩子。
返程的車廂里,我狼吞虎咽地吃完一盒康師傅泡面,滿足地打個飽嗝,抬起頭,發現安格正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我尷尬地笑笑,突然想起安格接電話的時候隱約有個女孩的聲音。喂,大半夜的你這樣跑出來,你女朋友不會生氣吧?
安格輕輕搖了搖頭,窗外的燈光打在他臉上,明明滅滅,看不清悲喜。
可是后來我才知道,安格對我說了謊,他的小女友不僅生氣,還和他提出了分手。那天,安格接到我的電話不管不顧沖出去的樣子讓他的小女友寒了心。
05
我決定去找他的小女友把這件事解釋清楚。
可是當我七拐八拐找到她樓下的時候,遠遠地,就看到,安格在和他的小女友爭吵,于是我順勢就找了旁邊一棵香樟樹躲了起來,因為隔得太遠,聽不清楚他們在吵些什么,只是他們的動作幅度很大,好像很激烈的樣子。那個女孩很高很瘦,微微磨白的牛仔褲更加顯得雙腿修長,她用力地甩開安格的手,然后頭也不回的離開。
安格靜靜地站在那里,宛如一尊雕塑,劉海垂下來,蓋住了眼睛,脊背彎曲成寂寞的姿勢。
我莫名的開始心疼,一咬牙,心想,既然事情是因我而起,我一定要幫安格把他女朋友追回來。
當我氣喘吁吁追到校門口的時候,恰巧看到她進了一輛出租車絕塵而去,我攔了后面一輛出租車跟了上去。
車在“冰島酒吧”門前停了下來,我沖進酒吧,紛亂的燈光有些晃眼,舞池里有著無數瘋狂的男女肆意扭動著腰肢,吧臺上,安格的女友點了一打啤酒,揚起頭咕咚咕咚地喝著,我沖過去,一把搶下她的酒瓶,“你不要命了!別喝了!跟我回去!”
她抬起手抹了一把下巴上的啤酒,抬起一雙眼看我,“你是誰?憑什么管我?”
“我是林雅霓,安格的朋友。”
“原來你就是林雅霓。”說著,又拿起一瓶啤酒往嘴邊送。我擋下她的酒瓶,用力地拉著她的胳膊,“你別再喝了,跟我回去!”
我們起了爭執,周圍似乎也變得喧囂起來,她一把甩開我的手,因為力道太大,我猝不及防地跌坐在地上。所以當那個揮舞著酒瓶的男人向她沖過去的時候,我噌地一下站起來推開了她。
時光仿佛靜止了,有溫熱的液體自我額頭蜿蜒著流下,滴在地上,開出凄艷絕美的花,我的耳膜充斥著安格的小女友凄厲的慘叫,全世界都黑了。
0 6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醫院了,醫生說,我還是健全的,沒少胳膊沒少腿,只是額頭上被縫了六針。
那天,冰島酒吧發生了一起重大的群毆事件,為著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兩方的人大動干戈,混亂中,有個男子因為腳底打滑撲向了安格的小女友,我當時毫不猶豫地推開了她,于是那個男子手中的酒瓶就結結實實地砸在了我的頭上。
安格在我的病床邊削著一只蘋果,我添油加醋眉飛色舞地講著那天晚上我是如何英勇地救下他的小美人。安格把削好的蘋果遞給我,神情滿是哀傷,你怎么這么傻?陽光像是細沙一樣柔和地照進來,我似乎是不知如何應付這樣近乎煽情的場面,只得接過蘋果,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從喉嚨里嘟囔出一句,我才不傻。
門開了,安格的小女友走了進來,她懷里抱著一大束鮮花,襯得她的臉更加的嬌艷動人。安格站起來,神色略帶尷尬,“杜婉,你來了。”
至此我才知道,這個漂亮的女孩還有一個這么好聽的名字。她微微笑著,我來看看林雅霓,順便,有些話,想和她單獨聊聊。
那,你們聊。安格出去了。病房里就只剩下我們兩個,杜婉邊把花插進花瓶邊說,你為什么要救我啊?
“啊? ”
“你為什么要救我啊?”她在我身旁坐下來,又問了一遍。
“因為你是安格的女朋友啊。”我沒心沒肺地笑。
她低下頭,良久,輕輕撩開了右腿的褲腿,我不由得驚呼出聲,在那白皙修長的小腿上,一大片紅色的傷疤觸目驚心。
杜婉向我講起了她第一次見到安格時的情景。
那年夏天很熱,知了似乎一直在不停地叫,一只莫名飛來的足球不偏不倚打在了杜婉手里提著的暖壺上,于是一整壺滾燙的熱水“嘭”的一聲炸裂開來,瞬間就覆蓋了她的小腿和腳踝。杜婉痛得蹲下去的時候,抬起頭,就看到了不停地說著對不起,急得快要哭出來的安格。
那以后,安格就陪在她身旁,陪她換藥,送她上課,買好了飯菜送過去,悉心照料。可是因為燙傷,腿上還是留下了一片難看的疤痕。
杜婉的眼里似乎有淚,她說,那是我最后一次穿裙子,那以后,哪怕再熱的天,也要穿長褲來掩蓋傷疤。有一天我因為難過把所有的裙子都剪了,我在一片剪爛的裙子里哭泣,安格走過來抱住了我,他說,讓我來照顧你吧。那以后,安格就成了我的男朋友。不得不承認,我們在一起的這一年以來,他真的待我很好,視如珍寶,不過分地說,就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甚至做好幾份兼職賺錢來給我買禮物買首飾買漂亮的裙子,帶我去高檔的餐廳吃飯,把全世界最好的給我。可是我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愛我,他只是拿著滿滿的愧疚偽裝成愛情贈與我。而我,竟是這樣的自私,我舍不得戳穿這一切,我貪戀安格對我的好,貪戀他像對公主一樣的把我捧在手里。直到他接到你的電話沖出去的樣子刺痛了我,所有的愛情假象都被打破。那是安格第一次拋下我,在他心里,有個人比我更重要,那個人就是你。
“我不是。”我急急地擺手辯解。
杜婉抬手擦掉了臉上的淚,我之所以跟你說這些,并不是要責怪你。相反,我要謝謝你。我承認,一開始,和安格說分手就是為了嚇唬嚇唬他,可是在冰點酒吧,你卻不管不顧地救了素不相識的我。我在想,和你相比,我真的是太自私了。我想了很久,即使安格真的虧欠了我,那他這一年多對我的好也已經還清了,況且,你還救了我一次。你是個好女孩,我應該把屬于你的愛情還給你。
杜婉走了,恍惚中,我仿佛看到了那個寧靜的夏天,穿著白裙子的女孩像是一只翩然起舞的蝴蝶,越飛越遠。
0 7
出院的那天,安格來接我。
安格忙里忙外地收拾東西,我則坐在一邊蹺著二郎腿頤指氣使地指揮他干這干那,其實我早就好了,傷口也拆線了,可是安格一直不肯讓我照鏡子。走出病房,經過醫院的玻璃大門的時候,我看到倒映在上面自己的影子,于是我定定地,一步一步靠近,然后我就看到那一張熟悉的臉上,長長的一道疤,像是蜈蚣一樣趴在原本光潔的額頭上,我知道,現在我的樣子一定是丑極了。
我呆呆地立在那里,失去了言語。
安格走過來,牽住我的手,努力地扯出一個笑容,沒關系,林雅霓你在我心里永遠是最漂亮的,以后就讓我來照顧你吧,好不好?
那一刻,我似乎丟失了所有的表情,整個人像是失去了思想的木偶,被安格牽著走出了醫院大廳。
是夜,手機響起。
“林雅霓,明天我們一起去游樂場好不好,你好好休息,明天我來接你。晚安。”發信人那一欄是安靜瘦長的黑體字:安格。
可是安格第二天再來的時候,這里將是空無一人。我換了手機號,搬離了原來的住處,消失得這樣徹底且不留余地。
安格,在醫院大廳門口,你對我說讓我來照顧你的那一刻,你一定沒有看到,我的心頃刻間飛入了云端又墜入谷底,我眼中的光亮瞬間就滅寂下去。歡欣的是我喜歡那么久的男孩終于跋山涉水來到了我身邊。悲的是這和杜婉剪斷裙子,你走過去抱住她對她說“讓我來照顧你”的場景竟然出奇的相似。
安格,你是不是已經習慣了把愧疚偽裝成愛情贈與他人。可是你忘記了,我不是杜婉,這樣的愛情假象,沒有必要也無需再來上演第二次。我仍然記得杜婉那天離開的時候對我說,這并不是愛情,它只是偷穿了愛情的外衣,蒙蔽了我們的眼睛,我們才會誤以為,這就是愛情。
有時候我常常在想,你是不是不完全是出于愧疚和自責,你是不是真的有一點喜歡我?可是這樣的謊言連自己都騙不了,我們從十三歲相識,同窗三年,離別四年。你在我們同學的三年中不對我說喜歡,在四年后我們久別重逢的時候,不對我說喜歡,只是在我替杜婉擋了那一酒瓶額頭上留下一道難看的蜈蚣疤痕的時候,才來牽我的手,這不是愛,一定不是。
08
我剪了時下最流行的厚重齊劉海兒,細密的發絲垂下來,將那條丑陋的蜈蚣疤痕完完全全地覆蓋。
我又開始活躍于各大劇組跑龍套參演群眾演員,大部分的時候不露臉,有時甚至連個背影也沒有。收工的時候便啪嗒啪嗒地數著掙來的勞務費,籌劃著奔赴孫燕姿演唱會的下一站。
那是一場二戰題材的電影,當那個光頭導演扔給我一身破得不能再破的行頭,讓我蹲在路邊演難民的時候,我當時噌地一下就蹦起來,義憤填膺大義凜然,“我不演乞丐!”許是我的聲音太大,光頭導演愣了一下,隨即把手一擺,那你去演被射殺的群眾好了。
我穿著一個灰不拉幾的大布片在片場來回瞎晃當,天知道我為什么在導演讓我去演乞丐的時候反應那么大,其實當時我特想沖上去把劉海兒撩起來,讓他看看我額頭上的疤,告訴他我其實更適合演黑幫老大或者黑幫老大的女人。
導演拿著個小喇叭嚷嚷:“一聽到機關槍響你們就倒下,明白了嗎?準備—action!”
嘟嘟嘟的機關槍響起,不知是不是因為我思考著怎樣弱柳扶風般倒下去的姿勢更美,所以倒下去的時候比別人慢了半拍。呵呵,竟然一點也沒覺得疼,反而很柔軟很暖和。等等!媽呀!我這是倒在了一個人的胸膛上,本能地想要跳起來,可是又一想這是在拍戲啊!死尸怎么能動呢!怎么著我也是一演員啊,雖然是群眾的,可是敬業精神還是有的。于是我繼續裝死一動不動地躺著。可是這時候,我下面那個死尸,他,他說話了。
他說,林小熊,我終于找到你了。我想蹦起來,卻被下面那個人死死地按住,別動!拍戲呢!
良久,他嘆一口氣,輕輕地說:“我在十三歲那年喜歡上一個女孩,她走路歪歪扭扭的樣子像只笨拙的泰迪熊,可是那時候的我不知如何表達,只得不停地和不同的女孩交往,想借此引起她的注意,證明自己的魅力。 如果那只笨小熊她仔細觀察過的話,一定會發現,我交往過的那些女孩,或眉目或神態都會有些像她。后來我們分離,四年后卻又意外的重逢,我想要對她說愛,可是我的愛情已經被上了枷鎖,失去了自由。后來杜婉離開了,我看著在玻璃門前悲傷黯然的她,心里撕裂般疼痛,我走過去牽她的手,想要一輩子照顧她。可是第二天她也消失了,我發瘋一樣滿世界找她,可是她卻人間蒸發了。林小熊,你說她是因為介意自己臉上的疤痕而離開?還是因為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我所以才離開?”
安格的聲音很輕,他的氣息均勻地拂過我的頭頂。那一刻,好似所有的時光都靜止,我倒在一堆“死尸”里,無聲地落淚。
導演喊“卡”的時候,安格把我扶了起來,我終于又看到了那張日夜思念的臉。他抬起手擦掉我臉上的淚,聲音暗沉:“我剛才說的都是真的,請你告訴我,你為什么要離開?”我吸吸鼻子,推他一把,顧左右而言他:“在一群死人堆里告白,你丫真夠有創意的!”
安格追在我身后問我能不能做他女朋友的時候,我突然就收了腳步,轉過頭去,定定地看著他:“要我答應可以,但我有兩個條件。”
“你說,無論什么我都答應。”
“今天劇組盒飯里的雞腿你得給我吃。”
“好。”
“永遠不要嫌我額頭上的蜈蚣傷疤丑。”
安格抱著我興奮地轉圈的那一刻,我感到身邊好似有無數的小天使在飛,心里有個聲音隱隱地在說,永遠不要嫌我額頭上的蜈蚣傷疤丑,因為,那是我愛你的憑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