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級市”,農民樸素的“城市夢”

5月8日，中國首個“村級市”將在河南省濮陽縣慶祖鎮西辛莊村正式掛牌成立。農民要搞“村級市”，有專家說是“瞎胡鬧”。首個“村級市”是什么樣？建“市”的初衷和目的是什么？是務實的創新“改革”還是“折騰”？

4月18日，黃河北岸，河南省濮陽縣慶祖鎮西辛莊村，一排排別墅格外亮麗，人工湖綠波蕩漾，廣場周邊有樓房、圖書室、醫院、超市，儼然一派城市景象。

同一天，“西辛莊加快推進新型城鎮化建設研討會”在濮陽舉行，來自河南省社科院等單位的多名專家齊聚討論西辛莊村要掛牌成立“村級市”的構想。今年兩會期間，全國人大代表、西辛莊村黨委書記李連成提出，西辛莊村要建全國第一個“村級市”。

“村級市”實質上是一個大型農村社區

一大早，李連成就忙得團團轉，除了正常的村務事，他正在為“村級市”掛牌作準備。

外界對“村級市”的爭論和質疑，李連成并不在意，他說：“概念和內容是兩回事，俺這個‘村級市’并不是行政級別上的‘市’，是村級‘市’。一沒公務員，二不設行政機關，成立后還是正村級，我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村黨委書記，說到底就是一個由附近15個村組成的大型農村社區，我們建市的目的就是想讓老百姓過得更好一些。”

那么，更名的必要性在哪里？又會給村里帶來什么好處？

李連成說：“這一想法是我提出來的。其實，‘村級市’就是新型城鎮化的一種創新模式，就是改革開放30多年來體現在西辛莊村的成果和結論，就是‘市有啥俺有啥’，但不包括公務員、機關以及種種‘市病’。”在李連成看來，他心目中的“村級市”“有學校，有醫院，有賓館，有超市，有水電氣暖，有下水管道”。他的夢想是“農村城市化、農業工業化、農村現代化，就是縮小農村和城市的差距。城市有啥咱有啥”，但城市堵車咱不堵車。

已基本實現多數城市功能是西辛莊村的底氣。

去年，西辛莊村20多家企業實現產值10多億元，村民人均收入2.6萬元，全村有8000多名外來務工人員，解決周邊村莊1萬多人就業，并建成了位列濮陽市八大村級工業園區之首的著名電光源產業工業園。看到西辛莊村條件越來越好，周圍15個村的群眾紛紛表示自愿并入西辛莊村，有一個村全部村民都摁了手印。

事實上，從一個窮鄉僻壤到全國文明村，再到提出成立全國首個村級市，西辛莊村用了整整21年時間，實現了“家家有工人，戶戶有股份”，由傳統純農業村向新型工業村的轉變。“以前西辛莊村窮得很。那時候東辛莊村蓋的瓦房都很多，記得小時候下地割草從東辛莊村過，看見人家蓋的瓦房、吃的玉米面饃，就想咱們啥時候能夠吃上就中了。”東辛莊村黨支部副書記李愛林告訴筆者。正是在這樣的想法上，1986年她從西辛莊村嫁到了條件相比之下比較好、僅一條路之隔的東辛莊村。“經過這些年的發展，現在卻又反過來了”。

農村建市是減少政府和城市壓力的一個好辦法

也有人認為改名只是“圖虛名”，或者只是一種炒作的噱頭，形式大于內容。

對此，李連成認為這不是誤解，而是不理解。“咱農民向往大城市的生活，啥叫大城市？說到底還不是生活條件比咱農村強嗎？”李連成認為，一個村富了不算富，帶動周邊村致富才算富。西辛莊改名后仍然歸現在的慶祖鎮管，節約的2000多畝耕地可以用來建設企業，通過土地流轉，或成立農業生產公司等，說到底就是走“三化”協調科學發展的路子，城里有的農村也要有，要農民變成市民。

李連成認為，如果全國農村都實現建市的夢想，也是減少政府和城市壓力的一個好辦法。例如，小城鎮建設需要行政機關，村級市就沒有這些麻煩。現在農民在大城市看病難，還有農民孩子在城市上學難。有的為上學還租了一間房子，這個投資恐怕太大了。建村級市就是解決農民在城市里遇到的困難，也是解決現在城市的困難。

盡管外界爭議不斷，但西辛莊村的村民們熱情未減。今年87歲的李志勤告訴筆者：“現在村里吃水不要錢，有線電視不要錢。天然氣每月每人免費使用6立方米，超額每立方米只收兩塊錢。用電每人每月能免費用7度，超額每度也就5毛多錢，老百姓得到了實惠。”筆者了解到，村里有自己的幼兒園和一流的標準化小學，全部免收入托費及學雜費。村里有高規格敬老院，孤寡老人供養一律免費。2009年村里投資8000萬元建起了一家縣級標準醫院，由村民控股，所有居民都是股東，看病也基本上全免。該醫院建筑面積2.6萬平方米，病房內空調、暖氣、衛生間一應俱全，目前擁有專家和醫護人員近90人，緩解了附近農民“看病遠、看病難、看病貴、看病還得花路費”的困難。

住著小洋樓，享受著諸多免費福利的村民如何掙錢？今年65歲的村民李殿啟給筆者算了筆賬：兒子兒媳都在村辦的照明公司上班。兒子月薪2000多元，兒媳月薪超過2300元。僅小兩口的工資，每年就超過5.5萬元。家里還有7畝地，老漢種著，糧食蔬菜基本自給自足。村里的速生楊分紅，每五六年能分1萬多元。再加上村辦企業的分紅，一家人每年掙個10萬元松松的。

李連成向筆者描繪了“西辛莊市”的整體規劃：“市”中心是一個大型廣場，“市”四周設4個仿古大門，周邊全都是兩層樓。4個角是12層小高層，已經設計并動工了。一村一區，以村的名字命名，很多村的村民已經開始交錢買房了。“市”里還要建一個能容納2000名孩子的幼兒園、一所2000名學生的小學、一個2000人規模的療養院……未來“西辛莊市”的規模將達到6萬~10萬人，讓西辛莊村附近幾萬甚至幾十萬人住在社區里，工作就在社區附近的工廠或者農業企業里，真正享受城市的生活。

對基層農民的探索要多包容

“只是一個概念，不必過于較真。”河南省社科院院長喻新安認為，“市”的規模不在大小，關鍵是城市元素能不能像個小城市，這就需要工業化、城鎮化、農業現代化的綜合協調發展，只有當村子發展到這種程度時，城市的靈魂才會真正融入，“市”才能名副其實。并不是說今天掛牌就能怎么樣了。所以，對于這種基層農民自身的探索應多理解，讓他們在實踐中不斷完善未嘗不可，不必過于較真。

中國社會科學院農村發展研究所教授黨國英在接受采訪時表示，西辛莊變村為“市”的設想，代表了基層群眾改革行政區劃制度的要求。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城市化速度加快，原有行政區劃制度已經不適應新的形勢。行政區劃制度改革不僅要尊重人口布局規律，還要統籌全局，形成大思路，不能單兵突進。

他說，我國城市化發展的趨勢不可逆轉，各類城市應該有一個合理比例。把該是城市的地方按城市管理、該是農區的地方按農區管理，以更大的力度保護農業用地，讓專業農民得到更多的支持，使城市居民羨慕農民。通過改革，要實現“城市像城市，農村像農村”這樣一個基本的國土景觀塑造目標。

而河南財經政法大學教授李曉峰則表示，不宜照搬西辛莊村的做法。目前，河南正在加快推進新型城鎮化進程，接下來，河南省范圍之內將會有大量新型農村社區誕生。這種情況下，西辛莊“村級市”可以說是在新型農村社區里最早建立起來的，有一定規模的社區，肯定具有樣板意義。

“西辛莊的樣板意義只適合于有內在經濟發展動力的、經濟基礎非常好的、對外形成比較強大輻射力的村莊。至于對其他地方參考的價值，要謹慎對待。”李曉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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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級市”藍圖里的發展之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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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4日，擬建全國首個“村級市”的河南省濮陽縣慶祖鎮西辛莊村黨委書記李連成，回應社會質疑時稱，“我們這個‘市’，并不是行政級別上的‘市’，是村級‘市’。成立后的西辛莊市是正村級，我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村黨委書記，說到底這個‘村級市’就是一個大型新社區”。

對于李連成的“宏偉”藍圖，此前中國社會科學院農村所社會問題研究中心主任于建嶸在微博上斥其為“瞎胡鬧”。按照李連成此番進一步解釋，其設想無非兩點：一是城里的富有西辛莊村同樣要有，即城鎮化；二是城市里沒有的西辛莊村同樣要有，即環保化。僅據此兩點，西辛莊村真有必要棄“村”立“市”嗎？“村級市”藍圖里是否蘊含著別樣的“弦外之音”？

西辛莊村積聚的應該是先富起來的那部分人。全村共有企業20多家，總產值10億多元。全村大部分勞動力都在村辦企業就業，前來該村務工的外來人員有8000多人。該村2011年人均收入達2.6萬元，其家底之殷實令人艷羨，其經濟實力超出其他鄉鎮，人均收入也遠超許多地方的縣級市。但西辛莊全村僅有村民172戶720余人，耕地僅970畝，以這樣的人口、規模和資源便“妄圖”撤“村”立“市”，難免遭人嘲笑。

如果單追求村名的機械式更換，這確實沒什么實際意義。如果企圖以撤“村”設“市”之名，為西辛莊村的發展擴容提速，只要當前政策沒有實質性突破，它仍舊面臨諸多障礙。比如，如果涉及行政區劃，以一村之力，豈能輕易更張！

不過，“村級市”的笑談也隱含著發展之困。長期以來，許多政策都存在城鄉二元化之別，即從戶籍管理到公共財政支持下的醫療、教育、公共交通，再到住房等諸多層面，這是城市區別于農村的重要標志，也激勵著更多“農二代”把“穿鞋進城”當成矢志奮斗的目標。這些問題如果不能解決，“村”變“市”仍不會真正擁有城市的內涵。雖然西辛莊村現在有一定的經濟實力，但這與城市政策配套形成的發展結果，仍舊有著本質區別。如果西辛莊村“升級”，這些問題即使不能立馬解決，但具備相應的政策基礎，前景可期。

西辛莊村“村級市”設想，有意無意間提出了先富農村地區的可持續發展問題。去年，華西村花30多億元建造了一座328米高的五星級酒店；前不久，無錫江陰長江村給每個村民發放100克黃金和100克白銀……這些先富起來的村莊無一不是依托工業。而在18億畝耕地紅線面前，此路徑必然受到遏制。特別是一些地方招商引資把工業布在重點城區，輔之以完善的公共配套，農村鄉鎮工業“朝不保夕”的外逃壓力與日俱增，對于那些對工業有著強烈依賴的農村地區而言，努力尋找政策依托無疑迫在眉睫。

以已有信息來看，西辛莊村的“村級市”藍圖確實缺乏有意義的內涵，其遭受質疑乃理所當然。但一些先富起來的農村地區，到底是繼續在夾縫中尋求工業的發展壯大，還是立足于農業來做強？如果提出這些問題，能引發社會的深入關注和思考，那么西辛莊村改“村級市”的“噱頭”，倒也不乏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