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4月25日,我們到某市A村某組調研。進入該組不遠,便看到一口直徑大約為60米的不規則圓形死水塘。塘泊邊緣枯枝橫陳、垃圾散布,塘水偏黃、渾濁暗沉,水量很少、幾近見底。而更吸引眼球的是,塘中突兀而出的三口連成一排的水井。這三口水井緣何建于塘中,著實令人費解!
帶著疑問,我們隨后走訪了幾家塘邊農戶。當擰開農戶自來水管后我們發現,水速較緩、水量不大、水色偏黃,且摸上去水質偏黏、聞起來略微帶有銅鋅腐臭。據農戶講,這些生水并不能直接喝,需沉淀燒開后才可飲用。
據隨行干部和附近村民介紹,該村地處丘陵地帶,土質疏松,土色偏黃,土壤營養度高,一遇大雨,極易隨雨水沖刷而下淤積塘中。而死水塘岸臨馬路,幾乎成了附近農戶及過往行人生活污水和污物的天然垃圾場。長此以往,塘水已明顯富營養化。而建于此間的水井自建成后長期無人維護,甚至井身出現裂縫滲漏后照舊使用,附近農家的水質因此受到嚴重影響。
既然如此,又為何要將水井建在塘中呢?據了解,當初打井隊欲選地勢低洼,便于蓄水的塘泊邊緣作為取水點,但被征地的村民要求得到經濟補償或調整承包土地。后經多方協調都沒能就補償或調整方案達成共識,打井隊最終只好將井址選在了塘中。結果,當地的自來水是通了,水質差的問題卻凸顯出來。
與飲水工程形成極大反差的是,該村組在水泥硬化道路的捐資修建中村民所表現出來的公共精神。受訪村民高度一致地表示,其是按照各自經濟承受能力承擔相應捐款份額,并未出現強制分攤現象。甚至在部分村民中還出現了攀比心理,你捐500元,那我至少也不會低于500元。既然村民表現出如此強大的公共精神,又為何會出現塘中井的問題呢?
我們知道,修路和飲水工程均屬村級公益事業范疇,其建設資金主要由財政支付和村民集資共同承擔。但由于二者最終受益對象的具體范圍不同,在相當程度上影響到了村民的行為選擇。具體來講,全體村民均是村組水泥硬化道路的最終受益者,從“村村通”到“戶戶通”,其涉及每個村民的出行需求,因此修路在輿論支持和具體行動上,實現了高度一致。然而,飲水工程出于節約成本和就近便捷的考慮,一口井往往只供應就近的幾戶人家,該井的所有權和使用權屬于共享水井的全體農戶。此外,捐資修路是一次性的投資、永久性的享用,而飲水工程占的是個人的地,服務的卻是周邊的所有農戶。所以,被征占土地的村民即便自身受益其中,也不愿意損失自身土地利益,更不想讓其他村民搭了便車。同時,扮演協調角色的政府如果此時不采取實質性的補償措施來從中協調,那么,土地利益受損的村民往往不肯也不會作出退讓。
關于自來水飲水工程的類似問題,在該村其他村組也同樣存在,甚至有的村組至今也沒能用上自來水。政治經濟學家奧斯特羅姆曾提出,通過自主治理來解決小范圍的公共池塘資源的治理,而A村的案例則進一步表明,小范圍內的村莊內部事務治理僅僅依靠其自主治理顯然是不夠的,它還需要外部力量的推動,而這種外部力量往往還得來自于政府。我想,在農村公共事業與農民私人利益發生沖突時,政府不能一味地妥協于農民,應該通過政策宣傳、信息公開等方式激發農民潛在的公共意識和社會責任。在不損害農民合法權益的基礎上,有償地、有藝術地與農民溝通、協商解決。在不違背政府基本原則的情況下,必要時可以考慮適當出讓政府的部分經濟利益作為補償。這才是政府公共事務治理模式的理性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