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孔雀東南飛》是漢樂府民歌的扛鼎之作。詩歌難以比肩的歷史地位、灼灼閃耀的人性光輝、個性鮮明的人物對話、工具性與人文性的統一等,決定了其在中學語文教學的篇目中的經典地位。
【關鍵詞】《孔雀東南飛》 人性光輝 人物對話 工具性 人文性
中華民族上下幾千年,給我們留下了豐富燦爛的民族文化,在這條浩瀚的文化星河里,優秀的文學作品猶如一顆顆璀璨的星星閃爍著耀眼的光芒,成為滋養我們民族精神的“滿漢全席”。中華民族豐富的文化傳統、道德精神,就是由最有影響并代代傳承的經典作家作品承載著的。《孔雀東南飛》是漢樂府民歌的扛鼎之作,我國古代民間文學中的光輝詩篇之一,其對封建禮教和門閥觀念罪惡的無情控訴,對青年男女爭取婚姻愛情自由的熱情謳歌,影響了一代代華夏子民。這樣一篇文質兼美的優秀文學作品,在蘇教版高中語文必修教材中卻找不到它的位置,無論是深受該詩浸染熏陶的中學語文教師,還是亟需傳統文化滋養的中學生,都深以為憾。
本文認為《孔雀東南飛》應入選蘇教版高中語文必修教材,首先是因為它——
難與比肩的歷史地位
《孔雀東南飛》是我國古代第一首敘事長詩,有“長詩之圣”的美譽,與北朝的《木蘭詩》并稱為“樂府雙璧”,是我國詩歌遺產中的瑰寶。其創作時間大致是東漢獻帝建安年間,作者不詳。從漢末到南朝,該詩在民間廣為流傳并被不斷加工,終成為漢代樂府民歌中最杰出的長篇敘事詩,被沈歸愚稱為“古今第一首長詩”,后被收入南朝徐陵編纂的《玉臺新詠》,題為《古詩為焦仲卿妻作》。宋人郭茂倩將它收入《樂府詩集》中的《雜曲歌辭》,改題為《焦仲卿妻》。全詩357句,1785字,主要寫才貌雙全的平民女子劉蘭芝嫁到曾為官宦的焦家,雖“晝夜勤作息”卻仍不為焦母所容。蘭芝自遣回娘家,兄迫其改嫁。在太守之子隆重迎娶的新婚之夜,蘭芝投水自盡。仲卿聞訊,也“自掛東南枝”殉情。故事結尾與民間傳說“梁祝”一樣充滿浪漫主義的理想色彩:兩人合葬,林中化鳥(鴛鴦),雙棲雙飛。
《孔雀東南飛》自傳世以來,歷代傳唱,成為多種藝術創作不竭的源泉。“五四”以來,先后被改編成黃梅戲、評劇、越劇、京劇等搬上舞臺,還被改編成歌曲演唱,今人于2009年又將其改編成36集的電視連續劇。一部作品被不同的藝術形式加以演繹,除了其本身的歷史地位外,還因為它具有——
灼灼閃耀的人性光輝
自東漢董仲舒提出“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來,歷代統治者就以儒家經義中的“孝”作為推行封建禮教、鞏固封建統治、維護家長權威的不二法門。而《孔雀東南飛》的重大思想價值在于:它在地主階級還是新興階級、封建制度正處上升時期的東漢末年,就形象地用劉蘭芝、焦仲卿兩人的愛情悲劇,熱情歌頌了劉蘭芝、焦仲卿夫婦忠于愛情、反抗家庭壓迫的叛逆精神,深刻揭露了封建禮教吃人的本質,直接寄托了人民群眾追求愛情婚姻自由的美好愿望。
女主人公劉蘭芝對美好愛情的追求和對封建禮教所作的不妥協的斗爭,使她成為文學史上古代勞動婦女的光輝形象之一,影響了一代又一代的青年男女追求愛情婚姻的自由自主。她善良勤勞重感情,舉止得體有教養,外柔內剛有主見。既有做媳婦時“奉事循公姥,進止敢自專”的溫馴,“晝夜勤作息,伶俜縈苦辛”的勤勞;又有被驅遣時“卻與小姑別,淚落連珠子”的不舍,“勤心養公姥,好自相扶將”的善良。與“失恩義”的絕情婆婆告別時不爭辯,不抱怨,不卑不亢,因為她早已看清婆婆“失恩義”的絕情本質,對自己的處境有清醒的認識;回家面對自己的母親時一句“兒實無罪過”卻道出了自己內心的萬般委屈!母女相擁而哭,滿腹委屈化作滔滔淚水。在這個場面里,人性、人情得到了充分的展現。盡管在漢代女子再嫁已經不是很稀罕的事,卓文君“私奔”司馬相如還被傳為美談,但被婆家無端休棄畢竟有傷顏面。難得的是她不為婆婆和兄長的威迫所屈,也不為縣令太守家的榮華富貴所動,對愛情有“蒲葦紉如絲”的忠貞。在明白“渠會永無緣”后,她“舉身赴清池”,沒有一點猶豫彷徨,用生命捍衛神圣的愛情。
與劉蘭芝始終如一的性格不同的是,焦仲卿的思想經歷了一個由求情到絕望、由軟弱到抗爭的發展過程。他忠于愛情,拒絕了母親“東家有賢女”的誘惑,但他恪守孝道,開始不敢直接抗爭,向母親再三耐心地解釋、求情,幻想母親能回心轉意,讓蘭芝“不久當還歸”。但得到的是母親“槌床便大怒”的淫威和“何敢助婦語”的訓斥。他送劉蘭芝到大道口,相約“誓天不相負”,表現了他對妻子的一片真情。聽說蘭芝要改嫁,內心無比痛苦。在聽到蘭芝“黃泉下相見,勿違今日言”后,他“長嘆空房中”、“轉頭向戶里”,對母親還有所掛念,可見他的善良。在劉蘭芝堅貞不屈的精神影響下,他終于以身殉情,以“自掛東南枝”的行動違背了“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的封建禮教,也兌現了他“誓不相隔卿”的承諾。這最后的反抗令人感動,讓他的形象頓時變得高大起來。
焦母本來一直是專橫跋扈、說一不二的,憑自己的好惡趕走了美麗賢惠的劉蘭芝,對兒子為妻子的“跪告”無動于衷,但聽到兒子“故作不良計”時,也禁不住“零淚應聲落”。這樣的眼淚使焦母的形象也變得豐滿起來了。母愛是一種與生俱來的人性,是人世間至真至善的美好情感。
《孔雀東南飛》把每一個人都當作生活中有血有肉的“真人”來描寫,使全詩灼灼閃耀著人性的光輝。詩中無論是主要人物,還是次要人物,一個個形象鮮明、栩栩如生,這還得益于——
個性鮮明的人物對話
《孔雀東南飛》最大的藝術成就是個性鮮明的人物對話,通過有個性的人物對話塑造了個性鮮明的人物形象。全詩“淋淋漓漓,反反復復,雜述十數人口中語,而各肖其聲音面目,豈非化工之筆”(《古詩源》卷四,沈德潛按語)。
《孔雀東南飛》大多是通過人物對話串起全篇情節的,同一個人對不同的人說話的態度與語氣各不相同,同一個人在不同場合對同一個問題的回答也不一樣。比如劉蘭芝,對焦仲卿,她雖然訴說自己在婆家遭受的不公,是沖著對丈夫的信賴來的,并沒有一味指責,反映了她的賢惠。對焦母,她既沒有分辯自己的委屈,又沒有低三下四的求告,更沒有反正不再回來的頂撞,一句“念母勞家里”體現了她的善良。對小姑,她“淚落連珠子”,分明是一種不舍。姑嫂關系不易相處,而蘭芝與小姑關系融洽,正表現了她的謙和有禮。對市儈哥哥的逼婚,她假意答應,實則做好了殉情的準備,反映了她外柔內剛的個性。對母親,她真情流露,“兒實無罪過”還原了一個無端被棄的女子真實的一面。再如焦仲卿,聽到妻子“君家婦難為”的訴說和“及時相遣歸”的請求,他為自己與妻子“相見常日稀”感到慚愧,在母親面前說出自己的心聲:“結發同枕席,黃泉共為友”“今若遣此婦,終老不復取”。他在送妻子回家的路上“下馬入車中,低頭共耳語”,表現了對妻子的無限眷戀;“且暫還家去……不久當還歸”則反映了他對母親回心轉意的幻想。聞知蘭芝要成婚,“卿當日勝貴,吾獨向黃泉”既是對蘭芝的誤解,又是對愛情的獨守。從他在各種不同場合的話語中,我們可以感受到他那忠于愛情、既迫于母親壓力又最終“黃泉共為友”的軟弱而又有發展的性格。
陳祚明在《采菽堂古詩選》一書里對《孔雀東南飛》中的人物個性對話曾作過細致的分析:“蘭芝不白母而府吏白母者,女之于母,子之于母,情固不同。女從夫者也,又恐母防之,且母有兄在,可死也。子之與妻,孰與母重?且子死母何依,能無白乎?同死者,情也。彼此不負,女以死償,安得不以死?彼此時,母即悔而迎女,猶可兩俱無死也。然度母終不肯迎女,死終不可以已,故白母之言亦有異者,兒今冥冥四語明言之矣,今日風寒命如山石,又不甚了了,亦恐母覺而防我也。府吏白母而母不防者,女之去久矣。他日不死而今日何為獨死?不過謂此怨懟之言,未必實耳。故漫以東家女答之,且用相慰。然府吏白母,不言女將改適,不言女亦欲死,蓋度母之性,必不肯改而迎女,而徒露真情,則防我不得死故也。”通觀全詩,此評可謂精辟!
全詩不僅主要人物的對話個性鮮明,焦母和劉兄的語言也無不反映出封建家長的嘴臉。“吾意久懷忿,汝豈得自由”“小子無所畏,何敢助婦語”,由此可見焦母的蠻橫無理。但當兒子執意與妻子共赴黃泉,擔憂“令母在后單”時,她又老淚縱橫,并還試圖用“窈窕艷城郭”的東家女挽回兒子的心。焦母當初趕蘭芝出門的時候就說“東家有好女,可憐體無比”,可到最后也沒見她有什么行動,由此也可看出她只是用一個并不存在的虛幻人物來欺騙兒子。“先嫁得府吏,后嫁得郎君。否泰如天地,足以榮汝身。”由此可見劉兄的貪財勢利。“不嫁義郎體,其往欲何云?”潛臺詞應該是“難道要我養你一輩子嗎?”再如媒人、府君的簡短對話,也各個符合其人的身份、特點。
語文教材與其它教材最不同的地方,就在于選文不僅要體現“文以載道”的原則,承擔傳承民族精神的重任,還要體現其工具性,即通過文章的學習,掌握自己民族語言文字的正確使用。《孔雀東南飛》應該入選蘇教版高中語文必修教材,其原因之一就在于它體現了——
工具性與人文性的統一
在新課程背景下脫穎而出的蘇教版語文必修教材,更多的是以人的發展為本,引導學生逐步關注人與自我、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以人文話題、人文情感統領、貫穿專題始終,著眼于提高學生的語文素養。專題內所選文本不同文體,不同寫法,卻具有同一主題。這種教材編排固然有利于提高學生的人文素養,提升學生的精神境界,提高學生的生命品質,為學生的語文學習開辟一片新天地。但教材的編寫固然要翱翔于人文性的理想天空,更重要的卻是要扎根于工具性這一現實主義的大地,只有如此,理想的天空才會有所依托,不至于成為空想。在強調人文性的同時,卻淡化乃至忽略了語文教材工具性的功能,這豈不是又回到了單方面強調人文性的老路?現在的蘇教版語文必修教材,一些經典名篇不見了蹤影,有的被編者想當然地放進了選修教材,如《游褒禪山記》、《石鐘山記》、《過秦論》等。按現行體制,學生要在兩個半學期里學完五本語文必修教材,已經很緊張了,哪有時間學習選修教材?編者的“如意計劃”豈不落了空?
作為一篇文質兼美的漢樂府民歌,《孔雀東南飛》很早便被選入全國通用的高中語文課本,并成為精講篇目之一。在現今通行的幾種版本的語文教材中都能找到它的蹤影。這首長詩除了如前所述的人文內涵外,還涵蓋了豐富的語言知識。具體來說,如民歌中常見的鋪陳手法的運用就獨具匠心,先縱向鋪陳蘭芝的生活經歷,讓讀者獲得對蘭芝的經歷、教養和才干的總體印象;后橫向鋪陳蘭芝的梳妝打扮以及太守家隆重的迎親場面,既突出蘭芝的身價之高,受人敬愛,又反襯出蘭芝忠于愛情、不為富貴榮華所動的可貴品質。又如比興手法的運用,對形象的塑造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是“比”的手法,形象地表現了焦劉二人忠貞不渝的愛情;“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是“興”的手法,用孔雀的忠于伴侶興起焦劉二人相互眷戀之情。再如最后一段象征手法的運用,在焦劉合葬的墓地,松柏、梧桐“枝枝相覆蓋,葉葉相交通”,鴛鴦雙雙日夕和鳴。這既象征了焦劉夫婦不朽的愛情,又象征了他們悲情的訴告,還是焦劉形象浪漫主義的發展,表現了人民群眾對自由幸福必然到來的信念,閃現出無比燦爛的理想光輝。
除了賦比興手法的成功運用,全詩的文言知識點也比較豐富。從一詞多義的角度看,出現頻率較高的“相”、“見”、“謝”、“為”、“自”等詞均有三個以上的義項。從通假字的角度看,“終老不復取”中“取”通“娶”,“箱簾六七十”“簾”通“奩”,“蒲葦紉如絲”中“紉”通“韌”,“府吏見丁寧”中“丁寧”通“叮嚀”,“合葬華山傍”中“傍”通“旁”等。從古今異義的角度看,有“感君區區懷”、“可憐體無比”、“渠會永無緣”、“本自無教訓”、“葉葉相交通”“躡履相逢迎”等。從詞類活用的角度看,“以此下心意”、“交廣市鮭珍”、“足以榮汝身”、“逆以煎我懷”、“便利此月內”等均有活用的詞。此外還有許多偏義復詞(“作息”“公姥”)、各種文言句式的例句等。以上這些都是中學生學習、積累古漢語知識的絕好材料。
作者單位:江蘇金湖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