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0月11日,2012年的諾貝爾文學獎授予中國作家莫言,以表彰他“用魔幻般的現實主義將民間故事、歷史和現代融為一體”。莫言創作中的世界,令人聯想起福克納和馬爾克斯作品的融合,同時又在中國傳統文學和口頭文學中尋找到一個出發點。
性情的豪爽與幽默
莫言是典型的山東人,豪爽、幽默、直接。諾貝爾文學獎頒布之前,很多人問莫言對諾貝爾獎的看法,莫言均保持了低調,實在沒法回避時,莫言說,沒看法。莫言得知獲獎后的第一反應是,狂喜并惶恐。莫言說:“獲獎并不能代表什么,我認為中國有很多優秀的作家,他們的優秀作品也可以被世界所認可。”
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到北京,中國作協宴請他時,除了談魯迅,他居然只贊美了莫言,而且特別“精確”地把莫言的短篇小說列入世界前五位。瑞典漢學家馬悅然認為,莫言是一位很好的作家,他的作品十分有想象力和幽默感,他很善于講故事。作家何建明說,莫言獲獎,不只是對莫言文學創作成就的肯定,也是對一百多年來一代代中國作家的肯定,對中國當代文學界的肯定,從一個側面反映了中國強大以及世界影響力提升。
魔幻現實主義在中國風行一時,《百年孤獨》對莫言的影響可謂巨大,但多年后,莫言讀到了它的不足。他覺得馬爾克斯和他有共同的缺點:都把短篇的情節寫到長篇里去了。所以,提到“重復”這個問題,莫言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而且歷數“老馬”作品中的不足時,竟然能倒背如流。
莫言言談舉止幽默風趣。他到大學當客座教授,總拿自己只有小學五年級的學歷說事。其實他軍藝畢業算是“大本”,還讀了研究生班,但他依舊稱自己是“小本”。他越這么說,聽課的大學生們越佩服得不行。
《紅高粱》前后的突破
莫言的名字被讀者熟知,應該是電影《紅高粱》公映之后的事情,這印證了影視媒體對文學界的巨大影響。莫言曾被歸類為“尋根派”作家,但其寫作風格素以大膽見稱,小說中總是充滿進攻型的語言。
莫言的成名作《紅高粱家族》,創造了他的文學王國“高密東北鄉”,通過“我”的敘述,描寫了抗日戰爭期間,“我”的祖先在高密東北鄉,上演了一幕幕轟轟烈烈、英勇悲壯的舞劇。“我”的家族里的先輩們,爺爺、奶奶、父親、姑姑等,一方面奮起抗擊殘暴的日本侵略者,一方面發生著讓子孫后代相形見絀的傳奇般的愛情故事。書中洋溢著莫言獨有的豐富飽滿的想象力、令人嘆服的感覺描寫,并全力張揚中華民族的旺盛生命力。
由于童年大部分時間在農村度過,莫言自謂一直深受民間故事或傳說所影響,故鄉高密的一景一物就正正是他創作的靈感泉源。小時在鄉下流傳的鬼怪故事,也成為莫言許多荒誕小說的材料。《十三步》中出現了神秘的南美洲魔幻寫實,描寫一個人的“變身”,以華麗的語言帶出一浪接一浪的神秘。《酒國》則以充滿浪漫色彩的描寫,繪畫出一個盛產名酒地方的故事。無論故事的情境氣氛是華麗炫目、荒誕無稽還是鬼靈精怪,莫言的豐富想象空間與澎湃輾轉的辭鋒,總是能叫人驚嘆不已——誠如張大春在為《紅耳朵》作序時所言:“千言萬語,何若莫言!”
在經歷《紅高粱》的寫作高峰后,莫言繼續尋求突破,創作了大量中短篇作品及數部極具分量的長篇小說如《豐乳肥臀》等。《豐乳肥臀》通過母親含辛茹苦、艱難地撫育著一個又一個兒女,并且視上官金童為生命一般重要。小說其用意在于說明:人永遠是宇宙中最寶貴的,生命具有無可爭辯的意義,是第一本位的,“種”的繁衍生殖自然就具有無與倫比的重要意義。
獲獎是慰藉與肯定
《豐乳肥臀》之后,莫言沉默了好多年,其間寫了《紅樹林》等影視劇本,還創作了很多散文,如《會唱歌的墻》等,都是難得的精品。從1999年開始,他連續在《收獲》雜志上發表了四部中篇小說《三十年前的一次長跑比賽》《司令的女人》《野騾子》《師傅愈來愈幽默》,并重返文壇。
2001年出版的長篇小說《檀香刑》中,莫言把自己獨特的“殘酷語言”推到了極致,引起了讀者的劇烈反響。小說講述了發生在“高密東北鄉”的一場可歌可泣的兵荒馬亂的運動,一樁駭人聽聞的酷刑,一段驚心動魄的愛情。全書彌漫著一種顆粒感的血腥暴力之美。
兩年之后的《四十一炮》,寫管不住自己嘴巴的“大嘴”羅小通,在五通神廟里對蘭大和尚滔滔不絕地訴說他的童年往事。他的身體已經長得很大,但他的精神還沒有長大。莫言寫這個人物,他自己分析說:“拒絕長大的心理動機,源于對成人世界的恐懼,源于對衰老的恐懼,源于對死亡的恐懼,源于對時間流逝的恐懼。羅小通試圖用喋喋不休的訴說來挽留逝去的少年時光。”
隨后的《生死疲勞》,寫出了農民對生命無比執著的頌歌和悲歌。地主西門鬧一家和農民藍解放一家的故事充滿了唏噓和罹難。當轉世為人的“大頭兒”終于執著堅定地敘述時,我們看到了一條生氣沛然的人與土地、生與死、苦難與慈悲的大河,流進了我們的心田。
獲得茅盾文學獎的《蛙》,更接近歷史現實的書寫。小說以“姑姑”的一生經歷為主線,她是鄉村醫生,幾十年接生的嬰兒遍布高密東北鄉。而在計劃生育政策實施后,讓已生育的男人結扎,讓已生育的懷孕婦女流產,則成了“姑姑”的兩件大事。“文革”結束后,“姑姑”從瘋狂中恢復了。她這才發現自己做了多少邪惡的事情。她用自己的后半生來贖罪,和做泥人的丈夫一起,做了兩千八百個小泥人,供在三面墻的龕里,為他們念佛經。這位鄉村女醫生的人生經歷,既反映了鄉土中國六十年的生育史,也表達了對生命倫理的思考。
莫言的小說獨步當代,兩個特點尤其令人刮目相看:一是他的文學反思能力,對中國文化和歷史的深刻洞察與批判;二是他的文學審美能力,每一部長篇都有新奇的結構與瑰奇的想象。現在,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是慰藉,是證明,也是一種肯定,更是一種新起點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