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陽光照見的美好
當那縷陽光從窗口射入灰暗的室內,我正坐在桌前,于是,看見了那些細小的纖塵在不停的舞蹈,風,踮起腳尖,只是路過……
纖塵
或許沒有那一縷陽光的發現,我就永遠不會感知到它們的存在,原來,它們一直認真地在我身邊生活著,陪伴著我的每時每刻,可我卻從來沒有在意過它們。
此時,它們在空中彌漫著,在我的身邊和眼前,灰塵、纖維、雜質,起起落落,飄搖沉浮。它們挨得很緊密,但并不是擁擠,是一種和睦的相守,有著自己的軌跡和線路,飛翔是一種體內的過程,是一種孤獨的飄零和最終的抵達,它們很綿密,也很安靜,沒有聲音,卻很容易地讓人進入它的世界。
當你呼吸的時候,它是否進入你的鼻孔,當你歌唱的時候,它是否在默默為你舞蹈,當你跳躍的時候,是會碰撞過它,它是否在輕聲地向你喊疼。
它們讓我想起了許許多多揮動著翅膀的蝴蝶,沒有翅膀卻讓人感受到飛翔的欲望,蝴蝶是充滿美好而靈性的生命,是詩意的化身,分明地感知著四季的冷暖,單薄而弱不禁風,那么,它們是否也有生命呢,是否也在用心體會著人間的冷暖。
它們讓我想起生命中遇到的那些孤獨的過客,生命,只為完成一個過程而存在,沒有太多的奢華,也沒有太多怨言,一杯酒,一支煙,一句閑話,就可以坦蕩天涯。
來自哪里,又將歸向何方,大海是浪花的家,森林是小鳥的家,那么,它們的家又在何方,是一捧塵土,或是這一線陽光的縮影。
一滴水
它落在我的桌上,在陽光下晶瑩得像一滴初秋的露珠。
我不知道它是怎么出現在我的眼前,或許,是從剛喝的玻璃杯里濺出來的,也可能是一滴淚珠,或是天空落下的一滴雨水。
小小的一滴水,那么的可愛圓潤,半透明的珠體,似乎不真實的形狀,像一只新生的眼睛透著初醒的暖意,想要洞穿身邊的一切,善良的,美好的,浮躁的,虛空的,這世界原來是如此陌生,然而,既然來了,總得要好好看看,記住些什么,留下些什么,也可以帶走些什么。
可惜的是,這地方太簡陋了,在一張冷硬的書桌平面上,我想它看到的是一個同樣有些冷硬的世界,還有一雙眼睛,我的眼睛,好奇的探詢和陌生的對話,總是沒有太多溫度的,不過,還好,有那么一縷陽光,沐浴在它的身上,應該是暖的。
我想,它應該選擇落在一朵花的花瓣上,暢飲花的芳香,或許,落在一株草的葉尖上,呼吸大自然的氣息,可是,它卻偏偏落在這堅硬的木桌上,人生的行程真是由不得自己做主啊。
在陽光的照射下,它漸漸地縮小,不是縮小,而是變成一些細小的水汽浮上天空,乘著云的翅膀,最終變成了一個小小的印跡永遠地凝固在書桌上,生命,原來如此短暫。
走到窗前,遠看窗外的風景,卻偶然看見它向著天空飛去的影子,輕輕的揮手,做著最后的告別,臉上是微笑,我為它慶幸終于回到了天空的懷抱。
天空,很遠。一滴水的距離,很近。
手指
這時候,我常常喜歡把手指伸到陽光下,感受那種溫暖和愜意。
透明的指甲在陽光的映照下像一粒粒細小的珠貝,泛著粉紅的光澤,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手指如此美麗過。
其實,我的手指并不好看,只是因為那一縷金燦燦的陽光而讓自己滿意起來。它不像我的嘴巴,懂得表達,可以很直接地訴說煩惱。也不像我的耳朵,可以聆聽一切來自外界的聲音,敏銳地接受著這個世界。
它是沉默的,但是,沉默并不代表沒有語言,而是一種更深處的領受。
當這幾根手指按住一支銀笛的七個空孔時,便會有風鉆進鉆出,傳出優美的旋律。
當它握住一支畫筆的時候,就能傳達出內心最美好的色彩,色彩是語言的歌聲。
當它在一張紙上我為記下一首詩的時候,每一個方塊字的后面都有著清脆的聲音,在聲音的背后還是聲音,無數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就是一個裝滿旋律的故事。
對面屋頂的一只鴿子飛出籠子,它的翅膀拍打出聲響,很沉悶,世界顯得非常寧靜,有的時候不是因為寧靜而寧靜,而是因為有了聲音,才把寧靜表現出來。
我把手做成一只鳥的形狀,讓它在那一縷陽光中起飛,它的姿勢很美,有展翅的形狀,陽光清澈如水,從手指的縫隙間流走,同時流走的還有時光。
鳥的翅膀瘦弱,但只要用心總能飛越萬水千山。而我的這一雙翅膀,用盡憑生的力氣,以為飛得夠高夠遠了,回頭看時,才知道飛不出自己心湖的水面。
一本書
這本書這樣打開已經放了好長時間,一直沒有心情整理,也沒有仔細地去看過,如果不是因為那一縷陽光,我也不會刻意去讀那一句話。
白色的書頁被射得有些反光,讓人的眼睛產生疲倦,那幾個字粒便反復活躍起來,它們在移動,也像是在移動,讓我想起汪洋中那幾只被風吹散的船只。
我只好湊近它們,用心地去分辨。
“回憶這東西若是有氣味的話,那就是樟腦的香,甜而穩妥,像記得分明的快樂,甜而悵惘,像忘卻了的憂愁。”這是張愛玲女士《更衣記》中的一段話,被這本雜志采了其中這么一段,如今,又被我從陽光的照射下,獨領了這么一段。今天,冥冥之中注定與這段文字結緣。
開始整理一些回憶,這一生值得回憶的東西很多,像極了秋天的樹,葉子落盡了,樹枝卻不落,還保留那種向上的姿勢,回憶這東西也就如此,故事已經失去了聲音和色彩,可那美好的質地卻不曾改變,在日子里總能生出遺香來。
然后,當我刻意去尋找這些記憶的時候,它們開始停頓,更大的可能是阻塞,沒有孰輕孰重之分,都同樣有著樟腦的香,一樣的甜而悵惘,但終歸是美好的。
慶幸今生還有些東西值得收藏,記憶,這東西多好,永遠不會過期,也永遠不會被遺忘。
一只墨盒
這應該不是我的東西,我從不練習書法,尤其現在敲慣了鍵盤的手指更是顯得僵硬,偶爾不得而已寫出幾個字來,幾個倉惶的字體也總是一副誠慌誠恐低頭頜首,對不起那頁白紙的模樣。
那么,這只墨盒應該是女兒練習書法時遺忘在這里的,一直沒有收落,墨跡已經被風干了。
此時凝固的墨塊不屬于純正的黑色,在陽光下而是呈現出一種青藍的顏色,像青瓷的重釉部分,有一種壯觀的大美。
如果說它是大海的顏色,應該是屬于深海的那一部分,神秘的幽藍,讓人聯想到它的底部應該有一座蓄積已久的火山。如果說是黑夜,應該是濃重的夜心,是那種貼合在你的身邊,讓你感受不到寂寞,給予你溫柔和寧靜的顏色。
一直覺得沒有一種顏色能比黑色更為寧靜,更能貼近人心,好多時候,人是應該屬于黑色的,不是黑色,而是夜的顏色,在這種顏色里,最容易袒露出真實的自我,內心的硬傷也往往容易被相同的底色吸收。
而此時,這個黑色的圓點漸漸散開,托起我的身體,也托起我最完美的想象,引領著我的歸魂,穿越時空的界限,回到那個被陽光曬暖的清晨。
紙鳶
那年……
清風撫面的微涼與干爽在二十多年的記憶里始終透著難得的寧靜和溫馨,一叢苦竹在院子的角落吐著郁郁蔥蔥的綠,瘦弱的枝葉迎著早春三月的微風冽冽作響,鴿群低鳴著沖向藍天,將關于天空的夢想描寫得淋漓盡致,空曠的院落退潮般的進入了寂靜。
她單純而直白的目光在院窩里慢慢搜索,瓦檐泛青,奶奶口述的一些童話故事從斑駁的瓦片中脫落,濺起一地細碎陽光。臉貼臉的兩間老屋組成了四平方米的窄長院落,對面住的二舅家早已喜遷新居,時間在無人整理的角落分泌著孤獨,一扇閉合的蒼老木門告訴她家里已經空無一人。母親是村里的小學老師,每天她尚未睜開夢境中的雙眼母親已經辛苦耕耘在三尺講臺之上,姐姐跟隨在外地工作的父親,沒有游戲的伙伴和缺少親人的照顧,讓她的童年生活添了一份淡淡的苦澀,她漸漸習慣了一個人統領那安靜的小小院落,寂寞的童年生活留給她太多憧憬和幻想的空間,也使她能夠在這樣的一份寂靜里,安逸地呼吸著遠風送來的早春泥土芳香,漫不經心地梳理自己的成長經歷。
就在瓦檐與瓦檐對接的那一方藍天之上,一只紙鳶突然掙脫瓦檐的遮掩游入她的視線,那是一只桃紅色的碩大蝴蝶,在蝴蝶藍的翅膀上有著金黃色的花紋,兩條淺紫色的尾帶在風中搖曳成波浪的形狀,她甚至不敢大聲的喘氣或呼喚怕驚擾它的存在,直到它悠然地消失在對面的瓦檐之后,一切快速得像是做了一個夢,只有那一方澄澈的藍天依然風清云淡。
許多年以后,她依然弄不明白那東西是否起源于童話的國度或是某個夢的原點,而在歷經多少個風雨流年的漂洗后,那美已經被無數次過濾,成了心中一種美好的象征。
那樣一只紙鳶,永遠的定格為她七歲那年記憶里,寂寞而空曠的美麗。
那月……
十四歲的時候,她偶然從一本書中看到了風箏的制作方法,帶著興奮和好奇,她與父親用了足足一個周末的時間傾心于那只美麗蝴蝶的制作,為了保持平衡,每一根竹子都經過了精挑細選的加工,雖然談不上精致,在她眼里足以完美,讓她感到意外的是,原來與父親能如此的配合默契。
父親是機關文員,當他擅長于用敏銳的文字組合內心的感應和心情時,在語言表達方面就顯得單純和笨拙,不喜形于色也不怒于言表。從她記事以來,與父親就沒有太多的交流,也許是因為身體內流著同一股血脈,她與父親有著同樣沉默內斂的性格。省略了語言交流的空間總顯得蒼白乏力,做報告式的談話內容生澀簡單,她對父親的感情永遠在敬愛與畏懼中徘徊不前,有著熟悉與陌生的流離混雜,至親至美的親情像一條淌不過去的河流,終年橫陳在她與父親之間。
她渴望著來自于父親的愛,一種無遮無掩無隱無藏的父愛,有的時候她會想,也許是那種叫做親情的東西被捂的時間太久,應該把它拿到太陽下曝曬幾天,吸收一些太陽的芬芳和光澤,然而,事實上這段親情是與生注定的,別無選擇也無法修改,那樣一種愛像一粒深埋于心底等待破土的種子,總也抽長不出新生的細芽。
這樣的天氣好得不知該怎樣收拾,充沛的空氣和水分交雜在陽光下一覽無余,遠處的群山綠得蓊蓊郁郁,油菜花開成了霸氣的富貴黃,河水幽藍順流而去,流動的光波里浮動著往日的煙塵,河邊的蘆葦正值生長季節,長成一叢茁壯的濃綠,在高高的河堤之上,她與父親一道追逐奔跑。
剛開始的時候那只風箏還總是跌跌撞撞不肯上升,似乎是它知道自己背負了一個女孩積壓了多年的心愿,在經歷了兩三次的失敗之后,居然逐漸堅強地舒展翅膀向著藍天一路飛去。父親眼眉上揚,嘴角上透著天真,爽朗的笑聲一波一波的穿過云層,拍打起一層濕濕的浪花,她緊跟父親奔跑,當父親將她攬入懷中,以父愛的關懷手把手地教她轉動線盤的時候,她甚至聽到了他們的血液與心跳有著同樣地節奏和音律。
爸爸,她在心里小聲呼喚,可那兩個在心里描摹了一千遍的親切字眼始終沒有跳出她的喉嚨。
那天……
二十歲的她,已經出落得像一枚芳香的果實透著無限誘惑,這個年齡段的女孩,當身后那些熱辣辣的目光日漸增多時,總免不了左顧右盼,仿佛愛情成了千斤重的籌碼,要擲給一生的富貴情愁來坐莊。
隔壁大媽語重心長地和她的母親聊天:“那么好的閨女,不給尋個好人家就實在是糟蹋了。”
阿姐以過來人的身份對她說過,要想從女兒變成女人,那是輕輕一抬腳就過去的事,可等你想明白了,要想從女人變回女兒身,這輩子就是悔青了肚腸也是回不去了。
三生一世的情愛姻緣想來就應該紅塵滾滾轟轟烈烈,電影里的浪漫情節,小說里面的癡迷崇拜,一切都停留在感性的層面上。她聽得拿不定主意,像是一個人蕩著小舟出發,而一路走來的風景總是脫離實際,填平不了她夢幻的沼澤,飄浮得不知該在哪兒靠航,只有這樣一個人在水波里搖晃著,蕩得心里空落落的有些輕微的疼。
那次的約會純屬偶然,開始的交往原沒有什么動機,只不過喜歡他那鄰家阿哥的親切和溫暖。安靜的湖邊,綠色的湖水透著深邃的景致,天空藍得意味深遠,柔軟的水草像湖水新生的毛發在光波里招搖。他掌握著手中的紙鳶一臉瀟灑自如的模樣,干凈俊朗的笑容里滿是年輕和自信。當那只乖巧的鳥兒一路飛向藍天,成為偌大天幕中的唯一主角時,她感覺自己也迎著春風化做了一抹深海般的蔚藍。
嫁給你有什么好啊?她手搭涼棚,瞇著眼睛尋找那只“鳥兒”,黑眸倒映天空,深的海洋。
一日三餐飽,冬天一件襖。他抖動手指,把青春拈成絲線放飛。
萬一有一天,我變成這風箏飛了呢?
沒見我緊緊拉著這根線嗎。他頑皮傻笑,眉目間波光閃爍,像一行白鷺越過秋天的湖泊。
她突然有了一個想法,將自己的一生化做他手中的那根細線,任微風晃漾任細水飄零,總有個人為你找著方向,為你尋著天空。
青春易逝,流年易隔,這一生挑金挑銀挑肥挑瘦,什么樣的愛能換得一生山水易形也無怨無悔,什么樣的情能百煉鋼化成繞指柔,不管怎樣,好歹有一輪守護她的紅日。那么今生今世,無論生命的運程會飄泊何方,要經歷怎樣的滄桑坎坷,她也會為那輪恒久的紅日守護她一生的承諾。
那一刻……
她的生活可謂是平平淡淡,沒有大起大落當然也就沒有石破天驚,在36攝氏度的恒溫里,她習慣了既來之則安之,逢山開路,遇水架橋,載浮載沉的簡單生活坦然而寬容。
她的愛,由她的女兒寫入她的人生,在這之前,她的人生總該用“跌跌撞撞”這個詞來形容,對于人存在于塵世的理解不過是一個延生的過程,而愛與恨也只是懵懂虛空一概而論。
經過了單刀赴會的生命行程后,女兒的到來無疑像清晨的一縷七彩陽光幻化了她整個生命時空,當七歲的天使娃娃用稚嫩而甜美的聲音一遍遍向她重復著小人魚的故事,那些童話中的紅泡泡綠泡泡浮出了生活的水面,日子被一些細微的情節點染得有了色彩和光斑,貼心貼肉的女兒使她重新萌發了感知愛和生命的能力,將她風雨中的目光幻化成至深至純的母性情懷。
周末的午后,她與丈夫、女兒在山坡上游玩,經過一周的疲勞融入大自然的懷抱,她感覺自己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張大嘴巴盡情呼吸。背景是四季常青的山脈,澄澈的藍天飄著幾朵柔軟的白云,遠處松濤送來陣陣松油的清香,女兒裙裾飛舞如花,腳上的白球鞋與綠草相映,透著絢霞般的綺麗光彩,被風吹得紅撲撲的臉頰像一朵初開的雛菊花瓣。
媽媽,風箏為什么會飛呀?
那是因為風兒托著她。
那我能不能飛起來?
可以,把你的夢放在風箏上,風兒就會托著你一起飛起來了。
是嗎?女兒的眼中有星辰閃爍,牽著手中的線向遠方跑去,快樂的笑聲無遮無掩地在山坡回蕩,長長細細的絲線將天與地連接在一起,紙鳶托著女兒的夢飛向藍天,也帶去了她所有的祝福與牽掛。
一生的過往和記憶就這樣沿著那根絲線冉冉上升,在天空中不斷的上演和重復,牽扯著內心最溫柔的地方,那一刻,她詮釋了關于幸福的內涵,她突然明白了,這一生要好好地活著,不一定活得精彩但一定要活得健康,如同恒久的太陽,等待新一輪的希望。
于是,她仿佛重新打開了記憶的匣扉,又想起了七歲那年,那只放飛在藍天的紙鳶。
■責任編輯 李泉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