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王佐良先生翻譯的培根所著《論讀書》充分兼顧了語體風格的契合、語言節奏的把握以及對原作適度恰當的歸化,再現了原文高超的語言技巧、美妙的藝術境界,實現了意美、音美和行美的和諧統一,達到了“化境”的標準。
【關鍵詞】風格 再現 化境
培根的《論說文集》二十世紀以來在中國已經有了很多的譯本,或全譯,或選譯。每有譯家翻譯《論說文集》,《談讀書》一篇總是不會放過的。王佐良先生雖然并沒有致力于《論說文集》的翻譯,但就他所譯的少數幾篇,尤其是這幾篇當中的《談讀書》,是翻譯界公認的“難以逾越的高山”。現在我們來看看王先生是如何處理培氏的Of Studies的。
首先,語體風格上的契合。培根的Of Studies在行文風格上跟今天的英語已經頗不一樣,英語也跟中國的文學語言有著時代“斷層” 的現象。喬叟雖然是英國的民族作家,但他的著作今天出版時,為了讓普通讀者讀懂,也需翻譯成現代英語。與莎士比亞同時代的培根所生活的時期雖然要晚于喬叟,但他所用的英語跟今天英國人所使用的英語也有很大的差別:對于今天的英國讀者來說,他的語言至少也可以說是半文半白了。所以,王佐良先生的譯文最大特點便是把握住了原作的語言風格,以半文半白的漢語來翻譯《談讀書》。“讀書足以怡情,足以傅彩,足以長才。”徐徐品來,一股古雅之風拂面而來。順便提一下,王先生用三個“足”來譯原作中的三個“for”既貼切,又體現了原作在細節上的特點。
其次,語言節奏的把握。培根的《談讀書》語言洗練,哲理深邃,可謂妙語連珠,格言處處。不過,如果一篇文字通篇都是格言警句,它反而難給讀者留下深刻的印象。《談讀書》的一大特點在于作者將這些精彩的、閃光的部分有機地鑲嵌在文章的各個部分,語言節奏也是時緩時急,這一特點就像中國古文中常見的駢散結合。在處理這些特點時,王佐良先生做得恰到好處。縱觀整個譯文,我們發現,
譯文的語言節奏和原作的語言節奏幾乎是合拍的:原作中凡是具有格言警句的語句,在中文當中基本上都得到了再現。從以下的例證我們可以看出王先生的這種努力:
“Some books are to be tasted, others to be swallowed, and some few are to be chewed and digested; ……
書有可淺嘗者,有可吞食者,少數則須咀嚼消化。……” (馮慶華,2002:396-397)
在談到各種書籍對人的精神的不同功用時,培根這樣寫道:
“Histories make men wise; poetry witty; the mathematics subtle; natural philosophy deep; moral grave; logic and rhetoric able to contend.
王佐良先生則相應地譯成:讀史使人明智,讀詩使人靈秀,數學使人周密,科學使人深刻,倫理學使人莊重,邏輯修辭使人善辯。”(同上,400-401)
再次,“歸化”與“化境”。“歸化”與“ 異化”是翻譯中常面臨的兩種選擇。所謂“歸化”,是指在翻譯過程中盡可能用本民族的方式去表現外來的作品;“異化”則相反,認為既然是翻譯,就得譯出外國的味兒。錢鐘書相應地稱這兩種情形叫“漢化”與“歐化”。然而,從讀者的角度看,他們還是希望能讀到流暢的譯文,希望譯家能“歸化”外國的作品。當然,“歸化”并不是指篡改原作的精神,“歸化”實際上是要譯者具有兩種語言的深厚功力:一些譯者之所以采用“異化”的方式,是因為他們自己的母語工夫并不到家。王佐良先生譯《談讀書》走的是“歸化”的道路。僅從篇名看,王先生并沒有拘泥于原文。培根的原題是Of Studies,一般的譯家都較為直接地將之譯為《論學問》《談學問》,這當然不錯。但王先生更多地是從文章的主要精神出發來翻譯的。Studies在英文中的意思頗為豐富,兼有“學問”“研究”“讀書”等義;但就這篇文章看,培根重點討論的是讀書問題,所以譯之為《談讀書》,頗為適切。更主要的是,在行文之間,王先生能用最為地道的漢語來表達,所以讀來毫無“隔”的感覺。比如開頭的這一句:the general counsels, and the plots and marshalling of affairs,come best from those that are learned,其后半截很多人會處理成:“縱觀統籌、全局策劃,最好是由有學問者來做。”因為,他們一見到文中的come best from就立刻想到“最”這個字眼;而王佐良先生則巧妙地處理為:“舍……莫屬”這一句式,妙極!
譯文中多處體現了王先生在措辭上的匠心,像“怡情”(for delight) 、“傅彩”(for ornament) 、“練達之士”(expert men)、“好學深思者”(those that are learned)、“條文”(rules) 、“學究故態” (humour of a scholar}、“尋章摘句”(find tall and discourse),這些都不是靠查英漢詞典得來的語匯,而是譯者在吃透原作后的精心處理,是真正的、中國人寫出來的典型的漢語語匯; 同時,通觀全文,通篇也是典型的漢語句式。當然,譯者在追求“歸化”時,又避免沉湎于母語表達的快感當中,在使用文白相間的漢語時,沒有偏向使用過于生澀的詞藻,從而很好地把握了一個語言的“度”。
總之,在遣詞造句和風格再現上,王先生的譯文都做得恰到好處,在形式和風格上做到了與原文的一致,與原文有同等的美感,靈活運用本國語的長處,充分發掘漢語的韌性和潛力,在傳達原文“形”“神”上惟妙惟肖,達到了藝術性翻譯的境地,是一篇不可多得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