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騎著單車沿著坑坑洼洼的土路來到了小鎮最西端的一所小學任教。簡陋的校舍坐落在一個水塘南邊,它是一個東西不成街,南北蜿蜒不成行的僻靜村莊,但我心中一陣狂喜,因為我初為人師。
學校規模不大,是個四方院落。20多位同事有一少半是單身一族,我們一塊吃大鍋飯。和我同室居住的是4個花兒般的小老師,她們課余飯后拉著我的一雙兒女玩,我們情同手足。黃昏,我們沿著小路踏著余暉散步。夏天,我們聚在大楊樹下乘涼,透過樹縫看月亮,晚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樹影投射在校園里頓感愜意。
校舍共兩排房,廚房是獨立的,校舍和廚房之間有一個長方形的大花壇,里面種著各種各樣的花。校舍之間的空地被同事開成菜地,交通不便的學校逢陰雨天吃菜問題就可以自給。同事們采著火紅的西紅柿、紅綠相間的辣椒、淡紫深紫的茄子、掛滿枝頭的黃瓜和豆角,訴說校園生活的詩情畫意。
在晶瑩的晨光中,男同事們挑水澆菜,只讓女老師干些輕活兒,拔草、逮蟲,菜葉上的蟲把幾個小老師嚇得跑開了。我擔負逮蟲任務,廚房里的秦大哥演奏著鍋碗瓢盆交響樂,他趴在窗戶上問我累不累。蟋蟀在菜園里彈琴,青蛙在池塘鼓樂,魚腥味伴著麥田清香味,腳下的泥土味,大棵的白菜、菠菜貪婪吮吸著朝露,醉人的校園舞曲,讓人樂在其中。
學校照明條件差,常停電,我們舉著燭臺在明明滅滅的燭光下輔導孩子們學習。同事們很少欣賞電視,只有一日三餐時才打開話匣子,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學校經濟基礎差,獎金福利根本無從談起,同事們固守清貧。有一次,學校沒煤,有位叫趙海棠的村干部接全體老師去他家吃飯,對老師們噓寒問暖,甚至幫老師照顧幼小的孩子。純樸的人際關系是靈魂的慰藉,一向嘴笨的我還為女同事當過“紅娘”,她們也樂于把心里話告訴我。
一場紛紛揚揚的冬雪堵住去路,我領著孩子不能回家,學生家長送來棉被。那一夜,雪最大,俺娘仨的被窩卻最暖和。第二天,幾個學生送來了熱氣騰騰的飯菜,有一盤木耳是學生親自在杉木上采的,有的學生家長踩著厚厚的積雪送吃的,問我冷不冷……
一個冬夜,村領導請老師們喝羊肉湯,在集體辦公室擺上了豐盛的晚宴。熱湯暖化了同事們的心,一邊飽口福,一邊談教法,用實際行動回報鄉親們的厚愛。有位老同事常說:“教學不能光有熱情,還要有信心。”他常常幫我帶小女兒,兩個孩子像見了爺爺似地偎著他。我們默默耕耘在三尺講臺上,在寧靜淡泊中尋找心靈的凈土,固守為人之師的本色。
可惜時間太短了,我成了那個充滿人情味的村小學的匆匆過客。一個大雪飄飛的日子,我無聲無息地離開了學校,家長們包著煮雞蛋和水果來為我送行時我已經走了,我想讓我那群孩子和他們的爸爸、媽媽的腦海里只有我微笑的樣子。
那年春節,孩子們來看我,有的拿袋餅干,有的扛一棵甘蔗。鍋前鍋后孩子們擠著嚷著喝紅薯干茶,我們師生手舞足蹈吃了一頓團圓飯。
十幾年了,我的心還留在初為人師的那個村小。哦!最感念、最簡陋、最令人難忘的鄉村小學。
編輯/趙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