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韓寒這么“不厚道”。大過年的,說人家穿的是“皇帝的新衣”,而且他說的還不是皇帝。這就難免讓某些先生不快,也必定讓某些伙計竊喜。其實竊喜是昏了頭,或自作多情。不快者,則半因誤讀,半是活該。也就是說,喜歡和不喜歡韓寒《談革命》《說民主》的,其實有不少人是沒看懂。
沒看懂而竊喜的,就不說了。被誤傷,則因為概念不明確。這怪不得韓寒,因為大家都不明確。比如把作家、學者、知識分子等文化人統稱為“文人”,就不對。這一類人,實際差別很大,應細分為士人、學人、詩人、文人等等。但這種分類,與職業無關,只關乎心性。土人的特點,是有風骨、有氣節、有擔當。學人和詩人,則或者有真學問,或者有真性情。文人呢?只有腔調,沒有學養;只有欲望,沒有理想;只有風向,沒有信仰。所以,他們也“只有姿態,沒有立場”。盡管那姿態,往往會秀得“絢麗多彩”。
因此,文人是一定要走臺的。走臺,就得著裝,而且得是時裝。至于面料、款式,則因時因人而異。想討好賣乖,就唱“吾皇萬歲”;想渾水摸魚,就喊“造反有理”。昨天剛鬧過革命,今天就可以勸進;力倡科學民主的,搖身一變就是“國學大師”。總之,什么時髦就來什么,怎么有利就怎么做。反正對于他們,“為民請命”和“含淚勸告”沒有本質區別,都不過是一種姿態,只看“畫眉深淺入時無”。
韓寒反對的“中國式領袖”,往往就是這類人。什么“民主”,什么“革命”,只不過是他們的時裝。筆者認為,對此類人而言,如果革命成功了,他們是洪秀全;如果革命失敗了,他們是向忠發(此人為中共叛徒,被捕后的表現還不如做他情人的妓女楊秀貞)。只不過,向忠發多半成不了氣候,成功了的必定是洪秀全。當然,他們更喜歡管自己叫“哈維爾”。
這就是我要力挺韓寒的原因,或原因之一。但有幾句話,還得說清楚。第一,我警惕的,只是自命為“哈維爾”的“洪秀全”。如果真能出個“哈維爾”,我也不反對,只是不作指望。第二,喊著“哈維爾”,想著洪秀全的,必定是文人,不會是其他,請不要胡亂對號入座。第三,話說到這個份上,如果還有誰被韓寒氣炸了肺,我愿誠懇地表示“幸災樂禍”!
當然,還有幾句話,也得說清楚。第一,革命在本質上,是制度的根本變革。所以,辛亥革命是革命,改革開放也是革命。這樣的革命,我們都贊成,反對的只是暴力。第二,國民素質不能成為反對民主的理由。恰恰相反,國民素質越低,就越需要民主。因為只有民主,才能提高國民素質。專制的結果,只能是國民素質更低。只不過,在國民素質不高的情況下,我們的期望值也不能太高。第三,革命也好,民主也罷,決不能依靠那些“走臺的文人”。不信你看那個白衣秀士王倫,才當了個山大王,就容不得林沖了。因此我贊成韓寒的話:革命不保證就能帶來民主。
另外,為了不讓腦殘犯糊涂,五毛鉆空子,我還愿意耐心說明的是,革命不保證就能帶來民主,不等于說“革命一定不能帶來民主”,更不等于說不需要改革開放這樣的革命。恰恰相反,沒有這樣的革命,就一定不會有民主。筆者認為,指責韓寒“讀書少,學術差,不專業”的人更能顯示出自身的淺薄。為什么這些人在標榜自己讀書多、學術好、專業強的同時卻唯獨說不出韓寒這樣有分量的話?相反,正因為韓寒“讀書少,學術差,不專業”,他才不會做作地為自己披上一層華麗新衣。相反,他的新衣就是什么都不穿,坦然地裸露出自己的真實。
(作者為廈門大學人文學院教授,央視《百家講壇》“開壇論道”主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