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幣政策可信性的內涵研究

摘要：在現代經濟中，公眾預期是影響貨幣政策的重要因素，如何合理引導公眾預期是現代宏觀調控的重點，貨幣政策的可信性有助于改善貨幣當局引導公眾預期的能力。因此要注重對政策可信性的研究，研究的前提是要能準確把握貨幣政策可信性的內涵。文章從可信性的一般含義出發，對貨幣政策可信性的內涵進行界定；并將貨幣政策可信性與對通貨膨脹的厭惡程度、動態不一致和中央銀行銀行聲譽這些概念進行比較，以進一步明確貨幣政策可信性的內涵。

關鍵詞：貨幣政策；可信性；公眾預期

一、 引言

隨著人們對貨幣政策操作規范的認識更加的深入，人們發現貨幣政策的制定實際上是政策制定者與社會公眾之間的動態博弈過程，政策制定者的行為和決策會影響公眾的行為決策，而公眾的預期也會對政策制定者的政策產生反作用。而貨幣政策的可信性越高，該政策對公眾預期形成和決策行為的引導作用越大，其政策效應就越好。因此，貨幣當局應注重對提高政策的可信性。而要系統的研究貨幣政策可信性，首要的任務就是準確把握貨幣政策可信性的內涵，這是研究貨幣政策可信性的起點。本文從可信性的一般含義出發，對貨幣政策可信性的內涵進行界定；并將貨幣政策可信性與對通貨膨脹的厭惡程度、動態不一致和中央銀行銀行聲譽這些概念進行比較，以進一步明確貨幣政策可信性的內涵。

二、 可信性的一般涵義

可信性從原意上指某種東西可以被相信的性質，這一概念在很多領域都有涉及，但在不同的領域中，它的內涵有很大的差別。

媒介的可信性如新聞、廣告的可信性，是指受傳者所感受到的信源或傳播媒介的一種品質，即無論其傳播的內容為何而能令受傳者無可爭辯的信賴。它可簡單理解為信息傳播過程中，受傳者對傳播者或傳播媒體的信賴度的主觀評量。

方法、模型的可信性（Reliability）的含義為可靠性，如調查問卷方法的可信性是指問卷調查結果所具有的一致性或穩定性的程度。所謂一致性，是指同一調查項目調查結果的一致程度。較高的一致性即意味著同一群受訪者接受關于同一項目的各種問卷調查所得到的各測量結果間顯示出強烈的正相關。所謂穩定性則是指在前后不同的時間內，對相同受測者重復測量所得結果的相關程度。（曾五一、黃炳藝，2005）

在決策理論中，由于決策問題的環境存在很多不確定因素，因此人們無法做出百分百有把握的決策，此時的可信性（Dependable）指的是依據期望值準則所作的決策在多大程度上是值得信賴，它首先取決于應用期望值準則的前提假設是否準確，此外，在決策問題已有的客觀基礎上，決策的可信度還取決于對可能發生的自然狀態的主觀判斷、各狀態概率的分布情況、統一決策方案在不同自然狀態下的損益值及同一決策問題出現的次數這四個因素。（宋一中，1998）

三、 貨幣政策可信性的涵義

在貨幣政策領域中，可信性在英文中是用“Credibility”這個單詞，在韋氏字典中的定義為：“使某人的陳述如同事實一樣被人接受的能力，或所聲稱的動機如同真實動機一樣被人接受的能力”。William Fellner（1979）首次把可信性這個概念引入到宏觀經濟領域，他認為美國1970S的總需求政策是不可持續的，因而是不可信的。在Fellner觀點的基礎上，McCallum（1985）認為可信性是可被相信的一種特性，因此，如果一個政策不能被合理地相信，則該政策缺乏可信性。Jeffrey Fuhrer（1997）進一步的細化了以上的觀點，他認為當企業和消費者逐漸相信央行會采取系統性的行動以最終達到所承諾的政策目標，則該央行的貨幣政策就具有良好的可信性。這強調的是央行應有保證政策具有持續性、可被相信的措施。類似的觀點還有Blinder（1999）所偏好的定義：言行合一，如果公眾相信央行將按它所說的去做，那么它就是可信的。

而考慮博弈中信息不對稱的因素，不同類型的信息不對稱中，貨幣政策可信性涵義也不同。若公眾對有關政策制定者偏好的信息是不完全的，貨幣政策可信性理解為公眾相信政策制定者為“強政府”的概率。如在David Backus和John Driffill（1985a）的模型中，他們根據通脹意圖的不同，假定有兩種類型的政策制定者——類型1（強政府）他始終控制通脹水平（?仔t=?仔*），類型2（弱政府），極想制造意料外的通貨膨脹（?仔t>?仔*）。公眾知道政策制定者屬于這兩種中的一種，但不知道是哪種類型。在這種情況下，類型2的有偽裝為類型1的動機。原因是類型2有制造意外通脹的偏好，假裝為類型1，采用低通脹可以控制住通脹預期，直到他打算去提高通脹率。因而，擺在公眾面前的問題是如何從所觀察到的實際通脹水平中獲取有關政策制定者身份的信息。此時，可信度可以理解為定義明確的（時間依賴）狀態變量，衡量公眾主觀相信政策制定者是類型1的概率，依據貝葉斯學習原則，這個概率會不斷更新。

而在貨幣政策博弈中，若信息不對稱是指博弈雙方對于有關影響博弈環境的隨機沖擊信息的不完全，即存在外在不確定性。貨幣政策可信性的概念與上面提到與聲譽的建立和學習有關的含義是完全不同的。在這種情況下，外部宏觀環境存在眾多不確定性使貨幣當局自身可能知道其現在的偏好，但對于其未來的偏好并不確定，因為未來的偏好將隨著其所處的社會、體制和政治環境的變化而發生改變。因此，政策制定者要對未來宏觀環境盡量去預測，并以此調整自己的行為，公眾可以從政策制定者行為的改變來推斷政策制定者偏好的改變。但這種推斷是有噪音的，包含著一些另外的復雜因素：如，對通脹不完美的控制、央行偏好持久性的改變和暫時性的控制誤差，原因是政策制定者可以利用這種信息的不確定把其實際偏好的改變“偽裝”為應對沖擊的最優的、穩定性反饋的可能。這對于公眾來說存在著目標變化與暫時控制誤差之間的模糊。此時，貨幣政策可信性就應理解為公眾認識到貨幣政策制定者偏好發生變化的速度，可信度是由一個參數來表示，這與假設政策制定者是某種特殊類型的概率的狀態變量是不同的。

四、 貨幣政策可信性與幾組概念的比較

在貨幣政策的可信性的研究中，經常會把可信性等同于對通貨膨脹的厭惡程度、動態不一致及中央銀行聲譽等概念，為了更準確的把握貨幣政策可信性的含義，下面將這幾組概念進行比較分析。

1. 貨幣政策可信性與對通貨膨脹的厭惡程度。在貨幣政策的研究中，不少學者，如Rogoff（1985，1987），Bac-kus、Driffill（1985）、Linda S. Goldberg、Michael W. Klein（2005）等理論研究都認為可信度與通脹厭惡之間是等同的，中央銀行可通過“嚴格”保持低的通貨膨脹水平來提高公眾對他們的信任度，進而實現中央銀行的低通脹目標。因此，他們把貨幣政策可信性定義為貨幣當局對通貨膨脹的態度和行為，其可信度高低的判定標準是貨幣當局在幣值穩定和經濟增長等目標中是否更重視幣值穩定這一目標，如果政策目標更傾向于幣值的穩定、則政策越可信。

把貨幣政策可信性等同于對通脹的厭惡程度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人們從長期的實踐中發現：貨幣當局希望通過制造通脹帶來的產出增長往往只能獲得短期收益，長期是無效的，因此貨幣政策的中心目標應是穩定物價，為經濟增長創造一個穩定貨幣環境。在這一指導思想下，人們認為受歡迎的貨幣政策應是能使未來通脹率降低的政策。Fellner（1976、1979）提出的“可信性假設”正是在這一背景下產生的。當時宏觀經濟背景是西方經濟國家陷入滯漲的困境中，加速通脹伴隨著經濟增長的停滯現象使人們意識到通貨膨脹會產生一種頑固的自我維持的慣性，這種通脹慣性是傳統的宏觀經濟政策難以消除的，或即使能消除也要產生巨大的、難以接受的成本。為此、經濟學家開始重視對反通脹成本的研究，而依據“可信性假設”，高可信性的反通脹政策可以以較低成本實現未來低通脹目

如在Barro、Gordon（1983）的理論框架中，中央銀行的目標是為其最大化其效用函數U選擇最佳的y和?仔值：

損失，參數?姿為中央銀行設置在經濟增長和幣值穩定上的相對權重，它體現了政策制定者在幣值穩定和經濟增長這兩個目標中更重視哪個目標，?姿越大意味著中央銀行政策更傾向于經濟增長，而不是幣值穩定，則貨幣政策的可信性就越低。

政策可信意味著中央銀行在未來會堅守其低通脹的承諾而不存在通過發動意外通脹來獲得更高收益的可能，這能有效的引導公眾形成低通脹預期，進而引導價格和工資水平的形成，從而以較低的成本解決通脹問題。而同時、中央銀行對通脹的厭惡程度越強、保持良好的抗通脹記錄又會大大的提高未來政策的可信性。但這兩者在內涵上存在著很大的差異，如前所示，政策可信性強調的是“言行合一”，即政策制定者事前的承諾能得以實現，可信性高的貨幣政策應該與其原先政策所作的明示或暗示的承諾保持一致。這不僅存在于通貨膨脹治理中，在如何防止經濟衰退，保持經濟平穩增長中同樣會涉及這個問題。因此，僅用政策制定者對通脹的厭惡程度、央行的反通脹記錄來衡量政策制定者政策的可信性是不全面的。無論是在擴張性的貨幣政策還是在緊縮性的貨幣政策中，只要公眾相信政策當局能言行一致，則政策就是可信的，這能較好的引導公眾的預期，提高政策的效果。

2. 貨幣政策可信性與時間一致性。學者普遍認為時間不一致性的貨幣政策是不可信的，而具有時間一致的貨幣政策往往是可信的。因而，在很多場合，時間一致等同于政策的可信性。但嚴格的說，時間不一致只是導致貨幣政策不可信的一個方面的原因。貨幣政策不可信主要表現為公眾有關現在和未來經濟政策的預期與政策制定者最初宣布的政策之間存在著較大的差距。基于這一點，我們可以推斷有很多的因素將可能影響政策宣告的可信性，如戰略的、技術的，政治的等方面的約束。

戰略的約束是從博弈論的角度來分析貨幣政策可信性問題產生的根源。最根本的觀點是貨幣政策的時間不一致性導致了政策制定者事先的承諾往往是不可信的，因而產生了政策可信性問題。Kydland、Prescott（1977）首次將博弈論的分析方法引入宏觀經濟政策的分析，提出了“時間不一致性”（Time Inconsistency）的概念。由于政策博弈雙方利益的不一致，政策當局在t時刻按最優化原則制定一項t+n時執行的政策，后來卻由于出現了一些與最初計劃相背離的政治經濟因素，產生了新激勵，此時他會見機行事，放棄最初的承諾，重新選擇在新情況下的最優政策，這種現象稱為政策的時間不一致性（或動態不一致性）。在貨幣政策博弈中，貨幣當局在公眾預期給定的情況下，貨幣當局會有偏離其事前的宣告的動機，發動意料之外的通脹獲得產出方面的收益。在這種情況下，貨幣當局的事前宣告是低可信性的。

除了博弈戰略上的時間不一致所導致政策不可信之外，政策不可信還有來自技術方面的約束，如：政策制定者做決定和預測時所需資料的可靠性；政策工具的可用性和可控性；政策目標的可行性；政策制定者所用經濟理論的準確和關聯性。此外，還存在影響政策可信性政治方面的約束，這主要涉及以下問題：現任政府立法的能力；現任者是否在一個民主的社會里，有足夠的時間去執行它的計劃；當面臨著來自自身或選民的壓力，現任者是否會修改它們的計劃。

所以說，貨幣政策的可信性不僅僅是單獨取決于貨幣政策本身，而是取決于緊密聯系的、整個宏觀經濟計劃，該經濟計劃是所用的經濟理論、經濟政策目標、政策的執行共同作用的結果，因此要完整解決政策可信度問題也應該考慮技術約束和政治因素，而不是僅涉及時間不一致問題。

3. 貨幣政策可信度與中央銀行的聲譽。目前、大多數國家的貨幣政策的制定與實施是由中央銀行來執行的，所以不少經濟學家把貨幣政策的可信性與中央銀行的聲譽（Reputation）等同，兩個概念可以交換使用。但這兩者應是關系密切、互相作用的，但又有一定區別的兩個概念。

首先從兩個概念的主體來看，貨幣政策可信性的主體是貨幣政策，而聲譽主要是指針對中央銀行的。其次，從定義上來看，兩者具有不同的內涵。可信度是指對于政策制定當局的宣告，公眾在多大程度上會相信。其強調的是政策目標或計劃一旦宣布，公眾是否完全相信，抑或是完全不相信。而聲譽依賴于公眾對于政策制定者偏好的認識，并不一定與政策宣告有關，而是關注政策制定者如何看待不同政策的結果。

但兩者是相互作用的，互相影響的。政策可信性是建立在政府聲譽基礎之上的，而公眾對政府聲譽的判斷往往是根據其對以往政策的可信性情況的觀察逐漸建立的。這種判斷通常是基于貝葉斯準則形成公眾的認識。在每一期，公眾通過觀察特定類型政策制定者做出本應該的行為方式的概率，來對上一期自己認定政策制定者是何種類型的概率進行修正。當有充足的觀測值時，公眾會最終認識到政策制定者的類型。在Backus、Driffil（1985）構建的貨幣政策聲譽模型中，強政府只有通過始終堅持低通脹率來樹立自己的聲譽，使自己與“靈活融通”的政府區別開。一旦這種聲譽建立了，其未來政策的宣告就很容易被公眾所相信，政策的有效性和實施成本都會有所改善。這正如Laffont、Tirole（1991）對聲譽的定義，即“在重復博弈中，如果某參與者總是以一種方式出牌，其對手就會預期他將來還會采取此模式，并相應調整自己的參與方式”。另一方面，中央銀行若能言行一致，這能給他帶來良好的聲譽，則由這樣的機構制定的貨幣政策的可相信程度自然也就高。如果中央銀行言行不一致，經常違背承諾而失信于民，那么在貨幣政策可信度下降的同時， 中央銀行的聲譽也將受到損害。

所以，從以上分析也可以看出，聲譽是一種“向后看”的概念，它是一種關于個體和組織特征的信號顯示機制，是對經濟主體過去行為屬性和特征的一種記錄。而可信性是一種“向前看”的概念，它是公眾根據個體和組織的聲譽對其行為在將來是否具有一致性或承諾是否具有可信性所形成的一種預期（梁森，2007）。

五、 結論

從1979年William Fellner首次把可信性這個概念引入到宏觀經濟領域，出現了貨幣政策可信性這一概念之后，貨幣政策可信性引起了經濟學家濃厚的研究興趣。但到目前有關貨幣政策可信性概念并沒有一個統一、權威的定義，各種定義之間存在著一定的差異，體現了不同的學者對于可信性有不同的理解。對這些定義進行深入的比較發現，他們之間有一點是相同的，即都涉及公眾對已宣布政策能否被執行的預期，這體現了現代宏觀經濟調控的一個重要特點，即在現代宏觀調控中，宏觀經濟政策作用過程是不再是一個簡單的、單向的過程，而是一個重復博弈的過程，公眾預期在其中扮演了一個重要的角色，因此現代宏觀經濟調控開始重視對公眾預期的管理，而一項政策可信性高低將會影響公眾對政策的預期，因此貨幣當局要注重對政策可信性的改善。

參考文獻：

1. （美）卡爾·瓦什.貨幣理論與政策.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3.

2. （美）本杰明·M·弗里德曼，（英）弗蘭克·H·哈恩. 貨幣經濟學手冊（第2卷）.北京：經濟科學出版社，2002.

3. Bennett T.McCallum，1985，Credibility and Monetary Policy， NBER working paper No.W1490.

4. Barro，R.J.and Gordon，D.B.， Rules，Discre- tion and Reputation in a Model of Monetary Policy Journal of monetary Economics，1983，（42）：101-122.

5. Linda S. Goldberg and Michael W. Klein， Establishing Credibility：Evolving Perception of the European Central Bank，Federal Reserve Bank of New York Staff Reports，2005.

6. 曾五一，黃炳藝.調查問卷的可信度和有效性分析.統計與信息論壇，2005，（11）.

7. 宋一中.風險型決策的可信度研究.運籌與管理，1998，（3）.

8. 梁森.貨幣政策動態不一致的政策信譽規制.浙江金融，2007，（6）.

作者簡介：徐筱雯，南京大學商學院博士生，南京財經大學金融學院副教授。

收稿日期：2012-0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