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知識產權制度對企業創新具有保障與激勵作用。文章基于制度經濟學與知識產權對價論對知識產權制度的作用機制進行理論分析,從知識產權保護力度對創新績效、創新投入的影響,知識產權制度設計對企業創新的影響三個角度對相關實證文章進行文獻回顧與述評,并提出研究展望。
關鍵詞:知識產權制度;企業創新;保障激勵機制
一、 引言
在當今市場,產品推陳出新的周期越來越短,消費者追潮斗新的態勢愈演愈烈。自主創新對于企業的生存,提高競爭力,實現可持續發展更加舉足輕重。但與此同時,與創新幾乎如影隨形的模仿與剽竊,使創新者的市場收益難以保障,甚至是創新成本都得不到補償,嚴重挫傷了企業開展持續創新的積極性。對此矛盾問題,知識產權制度能否發揮產權保護的作用?能否形成制度激勵效應?在中國“山寨”橫行,知識產權保護公認不力的現狀下,知識產權制度是否形同虛設?這些問題一直都是學術界、制度制定者與企業家所關注的熱點問題,眾多文獻也對知識產權制度對企業自主創新活動的影響進行討論。本文基于制度經濟學與知識產權對價論的理論分析,以及相關的實證研究,對知識產權制度對企業創新的保障與激勵作用研究的文獻進行回顧與述評。
知識產權制度對創新企業知識產權的保護,通過產權交易實現對創新者的補償,因而內部化創新知識的外部性,避免效率損失的結果。依據這一理論思路,大量文獻基于制度變遷理論、知識產權對價論進行了深入地闡述。
二、 基于制度變遷理論的分析
制度變遷理論認為企業的自主創新具有外部性,市場機制只能導致創新不充分的結果,而知識產權制度能夠通過降低交易成本和收益的不確定性,以及維護生產性努力所創造的財富而激勵企業開展持續的創新活動。
制度變遷理論中制度可以被理解為關于如何協調分工的人們的知識的載體,由于制度所物化的知識共享于在同一制度中分工與協調的人們,每個人事先就能知道其他人對他的行為會做出的反應,就大大減少了個人決策中的不確定性,降低交易成本(North,1990;汪丁丁,1993)。知識產權制度是制度結構中的重要構成。知識產權界定了創新者的權利和對侵權者的懲罰,界定了在知識擴散、知識溢出中的利益分配,因此創新活動中的不確定性由于創新者事先就能得知創新成果的受保護程度、模仿者受制于“預期懲罰”的“信號樁”作用而受到約束、創新成果交易過程中交易成本即收益分配的明確性、侵權糾紛處理的及時合理性大大降低,從而促使企業家們積極的開展創新活動,從而知識產權制度發揮了對創新的激勵作用。
關于生產性努力與分配性努力的制度經濟學分析也能體現知識產權制度對于創新激勵的重要作用。一個社會若想促進財富的持續增長,就必須鼓勵生產性努力、抑制分配性努力。這種效應的實現取決于生產性努力創造的財富量的度量及對其的維護與保證。盛洪(2002)認為如果創新的成果全部體現為企業的產品和資源,那么企業作為一個整體可以得到市場制度的度量,企業家的利益也就受到了市場的較為準確的界定;但某些技術創新、組織創新的結果往往是一種想法(知識),是無形的、不能由于批量生產而形成充分競爭的市場的、同時具有很強的外部性容易被抄襲模仿,因此市場制度無法準確度量,而專利法對創新的機制做出某種簡單的制度上的規定,是彌補市場對這類創新成果的度量。在正當利益的維護和保護方面,\"自由進入\"促進市場充分競爭,重復交易增多,欺詐行為等分配性努力就會隨著這種欺詐難度的增加而減少,生產性努力則增加;商標和商譽的維護得益于商標法這種法律公共產品的規模效應而使得維護費用大幅度降低,使維護商標商譽成為可能,重復交易得以保障,因此侵權等分配性努力得到抑制,企業投入資源提高質量和服務的生產性努力也得到激勵。專利法商標法等知識產權制度彌補了市場的缺陷,減少了模仿欺詐的分配性努力,激勵了自主創新的生產性努力。
三、 基于知識產權對價論的分析
知識產權對價論從創新的讓渡與補償角度闡述知識產權制度激勵作用的發揮。Trebilicock和Howse(1995)認為模仿者的“搭便車”行為是創新不足的核心問題,除非發明或創造的社會價值得到充分補償,從事發明或創造就是次優的激勵措施,就不會得到充分的發展。徐瑄(2003,2009)對知識產權正當性進行系統的詮釋,同時論證了知識產權制度是對知識活動的激勵機制,并揭示了該激勵機制運行的條件。
知識產權法調整的對象是智慧信息,而智慧信息只有經由人表達才具有外部性,才能被使用、傳播,才被納入到受保護的范圍。而“表達自由”則一項基本人權,憲政(知識產權制度)的責任和目標在于,“促進表達”。但這種目標同時具有公共目標和個人目標的雙重特性,即既要保護個人的特定的智慧表達,激勵個人的創造,將創造的智慧表達出來并加以使用,又要體現智慧信息的共享性,促進知識的積累,從而創造出更多的信息與機會,實現知識經濟、信息經濟的繁榮。運行這種激勵機制的條件就在于“對價”,即表達自由讓渡和補償的衡平點,承認先占人(智慧信息的先表達人)的財產權,同時允許其讓渡表達自由權和經濟機會給他人,他人以各方允諾的條件補償給讓渡人,這樣就形成了不同知識活動主體間自由的“對價”和衡平條件,實現了表達自由的帕累托改進,使自由和自由的交易能夠持續地發生,從而實現知識公域和知識私域的雙重目標。
就企業這一主體來說,創新的成果,無論是發明、實用新型、著作、商業秘密、還是企業的商標、識別性標記等,其表達出來就成為創新成果的先占人,具有法律所承認的財產權,他人不可無償侵占,同時其可以從讓渡成果中獲得“對價”的補償,從而激勵企業持續地進行創造、積極表達(申請專利、注冊商標、技術使用等)、成果讓渡(特許經營、技術轉讓等),從而實現企業的財產增值,可持續的良性發展。而整個社會也從讓渡中,從強制許可制度、有限期限制度所規范的智慧信息、創新成果的破除壟斷的共享中獲得更多的信息和機會,實現知識經濟、信息經濟的繁榮。這就是知識產權制度對創新的激勵機制的發揮。
四、 相關實證研究
理論分析表明,知識產權制度能夠保障創新績效的實現,激勵創新投入的持續發生,那么在實踐中,知識產權保護的強弱對企業RD投資績效與RD投入的影響如何?具體的知識產權制度應當怎樣設計才能更有利于企業RD活動開展?大量實證文獻試圖回答上述問題。
1. 知識產權保護力度對企業RD投資績效的影響。知識產權保護對創新產出、創新收益的保障是該機制有效運行的關鍵。實證文獻中采用了不同的方法衡量知識產權保護力度與創新績效。知識產權保護力度的衡量,主要是沿用或改進Park和Ginarte(1997)所創立的知識產權保護力度指數(GP index),從知識產權保護的覆蓋范圍,是否為國際條約的成員,權利喪失的保護,執法措施,保護期限五個方面來評價一國的知識產權保護力度。對創新績效的衡量則主要分為研發投入的市場價值指標和以專利為基礎的指標兩類。
(1)知識產權保護力度對企業研發投資的市場價值的影響。Greenhalgh和Rogers(2006)認為在知識產權保護力度強,即競爭程度低,存在一定壟斷的市場中,RD收益較高、專利資產的收益較高。Arora,Ceccagnoli和Cohen(2007)分析了專利保護產生了正的專利溢價(企業的發明由于專利化而獲得的增值部分,尤其在醫藥、生化和醫療器械行業;并且也刺激了所有制造行業的RD支出,但也隨行業與規模而變。Alka和Raffaele(2010)實證分析了在印度較弱的知識產權保護下,印度企業研發支出的市場價值比同期的美國與歐洲企業的市場價值要高。
(2)知識產權保護力度對企業專利產出的影響。專利被認為是創新產出的最佳代表,不少文獻探討知識產權保護力度對企業專利申請量、專利授予量的影響,結果基本為積極影響。Chen和Puttitanun(2004)實證研究驗證了知識產權保護力度(GP index)對專利申請量的積極影響。Gaetan和Bruno(2009)分析了研發效率和專利傾向,在控制了其他因素后,知識產權保護力度對創新產出(專利申請數)正相關。
在中國,類似的研究結論則是知識產權保護力度對創新績效的影響不顯著。李平,崔喜軍,劉建(2007)運用1984年~2004年統計數據分析了中國研發投入的投入產出關系。在中國的知識產權保護水平下,國內研發資本存量與從國際FDI外溢中獲得的研發資本存量,與國內專利申請數產生消極影響,即抑制了研發績效;但進口和國外專利申請的外溢資本投入的產出則得到了促進。HU和Jeffson(2008)探討了中國的專利爆炸(專利申請量劇增)背后的因素,知識產權法修訂只是是較小的影響因素之一。Yueh(2009)調查得到在中國的知識產權保護水平下,不同區域的專利申請量存在較大差別,但專利授予率差別不大。
2. 知識產權保護力度對企業RD投入的影響。自Park和Ginarte于1997年創立了衡量一國知識產權保護水平的定量指標之后,圍繞一國的知識產權保護力度與企業RD投入的實證分析大量出現。(1)知識產權保護力度激勵了本國企業的RD投入。Park和Ginarte(1997)基于60個國家的數據進行了實證研究,認為知識產權保護力度對一國的物質資產投資、RD投資有正的作用并進而提高了增長率。Kanwar(2007)驗證了知識產權保護力度(GP index)對創新投入(RD支出占GDP)的積極影響。(2)知識產權保護力度影響了外商直接投資(FDI)對本國企業RD投入的方向和模式。Kumar(2006)的研究表明,一國的知識產權保護力度影響FDI中RD的投入方向,即知識產權保護力度強,FDI傾向于投入創新性或與新產品相關的RD。Zhao(2006)分析了在弱知識產權保護力度水平的國家,跨國企業仍大量進行RD投資,但多為內部關聯度高、互補型的RD。(3)知識產權保護力度通過改變市場結構影響企業RD投入。Schumpeter(1942)肯定了專利制度的必要性,因為專利有利于企業占據壟斷地位,獲得短暫的壟斷租金,進而提高其研發傾向,起到創新的激勵作用。Gilbert和Newbery(1982)認為如果存在完全的知識產權保護,則會形成寡占性的市場結構,此時寡占企業常常搶先取得技術創新;但潛在進入者也可能由于創新一舉成功成為新的寡占者而具備高的創新動力。
中國國內的相關實證研究在改進了知識產權保護力度的衡量基礎上,得到了類似的結論。Lin,Lin和Song(2009)利用中國不同城市的企業問卷數據,在控制了政府的“幫助之手效應與掠奪之手效應”、產權性質之后,驗證了產權保護的制度質量(契約簽訂、法律支持)對企業RD的參與、RD強度的積極影響。韓玉雄,李懷祖(2005)、沈國兵和劉佳(2009)通過加入“執法力度”(社會法制化程度,法律體系的完備程度,經濟發展水平,國際社會的監督與制衡機制)對GP index進行了修正,使得知識產權保護力度評價結果更符合中國實際。張亞斌,易先忠,劉智勇(2007)運用韓玉雄、李懷祖(2005)改進的GP index實證驗證了弱知識產權保護力度促進了以模仿為主的技術進步。解維敏、唐清泉(2008)對2003年~2005年的中國上市公司進行實證分析,認為知識產權保護力度水平(樊綱,王小魯,2006,區域性知識產權保護指數)能夠激勵企業開展RD。
3. 知識產權制度設計對企業RD活動的影響。專利制度是使用最為廣泛的知識產權制度,因此大量文獻集中于討論專利制度的具體設計如專利保護期限和范圍、對侵權的定義、專利申請條件(新穎性、創造性、實用性),“bolar條款”等,以此來分析其對創新的影響。Green和Scotchmer(1995)、Denicolo(1996)認為無論從專利的保護期限和保護范圍來講,拓寬專利權力對RD支出,創新率產生積極影響。Mariko和Lee(2001)分析了1988年日本的專利改革。認為改革拓寬了專利權利保護范圍,但是并未對企業的RD投資和創新產出產生積極影響。Chu(2009)認為專利寬度通過領先寬度和滯后寬度來保護領先發明者的利潤,提供了RD動機,相應抑制了后續發明者的RD動機。Chu(2010)理論分析了專利保護期限在給定的專利價值折舊率下對企業RD的影響。縮短保護年限(20年)會使企業RD投資顯著下降,但延長保護年限,對企業RD的增長并不顯著。
也有學者研究其他知識產權制度設計的影響。Penin(2005)認為專利的保護作用有限,商業秘密、領先時間、有效服務等其他機制對收益占用的作用更大。Bulut和 Moschini(2006)認為商業秘密保護在專利制度之外能夠提供額外的創新激勵,從而使得企業的RD項目投資更趨向于社會最優水平;但這種效應因反向工程的難易而因行業而異。Erner和Zhu(2007)運用事件研究法分析了美國“Lotus vs Borland decision”之后,著作權對計算機軟件的保護程度下降,企業趨向于使用專利來進行保護,并且這種轉變也增加了企業RD支出與銷售收入。Aija和 Justin(2009)分析了小企業創新的知識產權保護策略,除非與大學或科研機構有合作研發,它們往往采用市場領先、商業秘密等非專利保護策略。國內在這一領域的研究則相對缺乏,更無相關實證文獻。
五、 小結
本文對制度變遷理論、知識產權對價論中,知識產權制度對企業知識產權予以保護,從而內部化知識的外部性,激勵企業RD投資,提高創新績效的理論文獻進行了回顧分析,闡述其作用機制的發揮;并從知識產權保護力度對創新績效、創新投入的影響,知識產權制度設計對企業創新的影響三個角度對相關實證文章進行文獻回顧與述評。國外的相關的研究結論基本支持了知識產權保護能夠發揮的積極作用。但基于中國制度背景的研究表明知識產權制度對創新績效的保護作用有限,本文認為可以從以下兩個方面對其原因開展深入探討:分析與檢驗中國照搬國外的籠統的知識產權法律與效率低下疏漏的執法現狀,是否限制了知識產權制度應有的作用發揮;以往的國內文獻大多基于宏觀國家層面的研究分析,但知識產權保護水平和企業的創新投資行為在不同的行業存在顯著的差異,因此行業層面的進一步研究是值得繼續深入探討的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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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周茜,暨南大學管理學院博士生。
收稿日期:2012-0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