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筠園(鄧麗君墓園)頻繁遭遇“踩踏事件”,大理石琴鍵多次被踩壞,可以想見,去緬懷鄧麗君的歌迷和群眾有多么多——題外話,既然涉及毀壞公物,其間應有以不講究著稱的陸客的“貢獻”吧。
大陸人為何熱衷于赴臺游,其實很難讓人想透。臺南說,我是全臺首府,西安笑了:我是世界史上第一國都,出演首都角色1000多年;臺北說,我是“民國臨時首都”,很有當下流行的“民國范兒”,南京笑了:你也知道自己是臨時工,所以01區號還給我留著呢;玉山說,我是中國東部第一高山,高大險峻,喜馬拉雅山笑了;臺灣小吃說,我口味多變內容豐富,八大菜系笑了;花蓮說,我原生態,西藏笑了;屏東和阿里山說,我有少數民族風情,云南和貴州笑了……臺灣說,我把文化大師待過的地方基本都原樣供著,全大陸都笑不出來了,因為,梁思成故居拆了,紀曉嵐故居變飯館子了,杜甫草堂被超女辦新書發布會了。
我們經常看到一些游客很高調地跑去臺灣找流行文化的印記,譬如有人特意去緬懷鳳飛飛、張雨生;也有一些游客特別愛研究古代及民國軍政要人路過的痕跡,去兩蔣居所、行館、墓地、紀念堂溜達溜達,去蔣介石最愛而張學良也待過的陽明山發發感慨,更有歷史的延平郡王祠當然更是非去不可了,最次也得去金門看看與胡璉有關的莒光樓。但,看似熱衷政治和歷史的大陸人骨子里最想紀念的是上文提到的所謂“民國范兒”——表面上看起來,那只是民國名人表現出來的個性,其實卻是屬于傳統中國人、但又被現代中國人弄丟了的風范和性格。
想看真正民國范兒(民國范兒的區間,并不僅限于民國存在的那38年時間),恐怕還真不得不來一趟臺北游——到了剝皮寮歷史街區,莫一味想著《艋舺》,因為這里藏著國學大師章太炎來臺避居的住所(廣州街123號);到了霧峰林家花園,也別一味想著《滄海百年》,因為萊園唱和是國學大師梁啟超與“臺灣第二家”一起創造的佳話——梁啟超考察臺灣時便住在林家,林家花園留下了梁啟超父女與林家子弟宴游的景象,也凝聚著梁林兩家對清廷放棄臺灣的憤恨之情以及兩岸同根的血緣親情。
幽默大師林語堂曾道:“空中有園,園中有屋,屋中有院,院中有樹,樹上有天,天上有月,不亦快哉!”這份閑情,是當下不少厭倦都市的年輕人孜孜以求的,返璞歸真是好事,但是“刻意”你就輸了,好像那個流傳甚廣的寓言——來自美國的哈佛企管碩士教育不求上進、一天只抓幾條魚的墨西哥漁夫,應該多多捕魚,做大事業,退休時就可以每天睡到自然醒,喝點小酒,陪陪老婆孩子,跟哥兒們玩玩,釣釣魚。漁夫疑惑地說:我現在不就這樣了嗎?
林語堂1966年返臺定居,令臺灣當局驚喜不已,遂專門在陽明山上劃出一塊地,供他自行建設。這座位于臺北仰德大道二段141號的林語堂故居(林語堂先生紀念圖書館),是林語堂的私人家園,也是安息之地,站在此處,整個臺北盆地的美景盡收眼底。
學貫中西的林語堂親自參與了宅邸設計,這座融合西班牙和中式風格的四合院式建筑,至今仍按原貌陳設,并著力展示了這位“兼職發明家”的巧思。在這里,您可以看到他發明的中文打字機、自動牙刷、自動橋牌機等實物和設計手稿。林語堂口中的“明快打字機”據說是惟一一臺無須記住字位、字碼的中文打字機,可打出9萬個字,其鍵盤曾授權給IBM的中譯英機器和Itek公司的電子翻譯機使用,現代人常用的電腦中文輸入法便源于先生的發明。
林語堂書房叫做“有不為齋”,有所為易,有所不為難,那一款純天然的可喜,是我們丟失好久的范兒。林語堂先生的人生好像主要浸淫在自己的興趣里,再順便給予世界一些什么,他曾講,讀書目的有二,“面目可愛”和“語言有味”,即讀書只是為了給生活增加樂趣——世間事大抵如此,世人卻永遠想不開。
離開林語堂故居,可立刻趕往臺北外雙溪的錢穆和張大千的故居,因為林、錢、張三人是密友。國學大師錢穆的故居“素書樓”位于東吳大學內,這里花木扶疏,皆系錢穆夫婦親手栽種。錢穆晚年得中國文化大學歷史研究所聘任,常在家中授課,他的學生有的連聽20年課,從學生聽成教授,還帶著自己的學生一起到錢家聽課。1986年生日當天,錢穆為學生上了“最后一課”,并留下贈言:“你是中國人,不要忘記了中國!”從此告別杏壇。這個佳話,如今已化為影像,定格在故居墻上。但先生風范沒有定格,走進錢穆故居,你可以看到正在讀經的兒童,一如當年那些渴求新知的錢門弟子。
名為“摩耶精舍”的張大千故居,為張大千親自設計興造的四合院型建筑,小橋流水、曲徑通幽,完整重現了繪畫大師張大千的生活起居,展示著其畫作、照片及奇石盆栽,而大千先生也長眠于此。有趣的是,當年大千居士甚至還在園林中豢養鶴與猿猴,有一種民國范兒叫做“有趣”。
胡適留給臺北的最后身份是“中研院”第三任院長。胡適紀念館亦是故居和墓園(胡適公園)的結合體。胡適在臺北南港區研究院路二段130號度過了他最后的時光。胡適紀念館不大,但布展很大氣,先生的用品、書籍、文稿、書房、客廳、臥室,擺設一如生前。紀念館附近還有適之路和胡適橋,記錄著人們對先生的崇敬。少談些主義,多研究些問題,你做到了嗎?
相較而言,書法大師于右任有點不幸,可能因為他是民國大佬,與政治關系甚深,他的遺跡比較容易被破壞。離臺北捷運新北投站不遠處是其避暑寓所“梅庭”,如今已化身北投游客服務中心,而其臺北故居已遭拆除,陽明山上的墓園也乏人管理,玉山上的雕像也遭人為毀壞,倒是應了他的名句,“天蒼蒼,野茫茫,山之上,國有殤!”
而到了臺灣大學,自然要去觀摩一下那口著名的傅鐘。臺大校長傅斯年長眠于傅園,永伴傅鐘,這口傅鐘每逢上下課都會響21聲,因為傅斯年說,“一天只有21小時,剩下3小時是用來沉思的。”這句話,應該送給那些破壞于右任遺跡的膽兒肥心虛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