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下旬到5月中,正是臺灣北部山頭桐花盛開的時節。滿山飄落桐花雪,童年家鄉的鄰人看到山頭花開,會說來去繞山花唷!客語意思是去看山花吧!
短短花序,曾是久住客家山區難得的賞花時節。不同的是,過去年代,桐樹是經濟生產作物,時代更迭,桐花滿山;如今經濟價值不再被凸顯,卻留下滿山花影。
十年前我在客家委員會工作,才有機會開展桐花祭的客家美學經驗,將客家山頭的風景帶入臺灣的休憩美學。第一年活動我們設的主旨是看見桐花看見客家,讓桐花與客家印記結合。初期那些年,廣邀各界作家與畫家上山賞花,書寫桐花與客家之美,其中有許多詩人,都寫下桐花意象之美。作家文學作品中,歌詠桐花進而成為顯學,早年也試著與副刊合作桐花征文。
在之前書寫桐花的文學作家并不多,記得席慕蓉曾經寫過賞桐花的經驗,她說:一簇一簇的白花,風吹過來,遠山上的白花就一瓣一瓣地飄落下來。李喬也寫了詩句:
填滿胸膛的油桐綠
輕擁山野的油桐白
天地有情、草木有情,我們深情
凝視我們
我們微笑相迎
十年前第一回邀請作家們,到苗栗新竹、桃園各地賞桐花,委請作家愛亞編輯的一本《邂逅桐花》,收錄了作家們桐花寫景的作品,顏艾琳就有一首《這里美得不像地球》,那時她帶著兒子小雨一同參加活動到山里賞花,兒子看見滿地桐花紛紛落,說了一句話就是引發出一首詩了:
忽以,五月的風景
有十二月欲語還羞的雪跡,
空氣中有春味在暗示謎底,
桐花竟能將春冬月季混血?
我們正被美景迷惑
只聽小兒贊一句
這里美得不像地球!
桐花在生活美學的引領下,某種程度也是客家符碼,大家開始用公部門力量,帶動客家村的能見度,短期內,將桐花祭,定調為再現客家村,以觀光、休閑旅游與文化介紹客家,邀請大家來認識客家村。之后年年桐花開,都有作家以不同形體書寫桐花,從劉克襄、陳若曦、愛亞、宇文正、甘耀明,到雷驤、鐘文音、李黎……都曾書寫桐花。
早期活動中即曾邀請客家大佬李喬及陳運棟(《客家人》一書作者),為桐花祭寫祭文,并重現客家人傳統的祭天儀式,用客家常見的山林農產作為祭品。我們也希望為這些活動加入更多文化色彩,讓大家親近客家文學、客家音樂與族群,而不是只有傳統的唱山歌、炒米粉,尤其在客家運動之后,年輕的客家文史工作者在各地活躍,聚集的能量極待彰顯。
我們走訪各地,沿著臺三線客家村,與各地文史工作者、藝文工作者規劃出賞桐花路線;結合了陶藝工作室、木雕工作室與桃竹苗的業者們,再邀請了記者團共同前往;從廣播、電視、平面媒體上,逐年運用商業營銷的概念展現客家村;與公部門合作,推出桐花護照,賞桐路線更多元,活動場次更多;讓各地文化工作者推出桐花商品,如三義的桐花木屐,公館陶瓷業燒出桐花陶燒品;水墨名家于彭,在美濃紙傘上做畫(紙傘的防雨功能來自桐油),華陶窯推出的桐花茶宴……餐飲業者、美食名店也都配合推出拿手的客家菜肴與小點,豐富了桐花盛典。
記憶中我們推出了首張桐花CD專輯,由許景淳主唱,李泰祥老師編曲,并選用了客家詩人葉日松、邱一帆的客語詩為詞。葉日松長住花蓮,生性淡泊長年來勤勞寫作,他也應我們邀請寫了桐花詩多首,讓歌手許景淳譜曲演唱。
邱一帆在苗栗南莊擔任小學老師,他的客語寫作產量豐富韻味十足,譜起曲來令人陶醉。還有范文芳教授的海陸腔創作桐花詩,讓大家驚艷。我們制作桐花月臺票,桐花郵票與信用卡、國民旅游卡,辦桐花攝影比賽……那一年啟,各傳媒角落都是桐花。
有一回趕到新竹寶山水庫沙湖壢藝術村,看光環舞集劉紹爐的表演。劉紹爐是寶山農家子弟,紐約學舞回國, 1984年成立舞團,他的“嬰兒油”系列舞蹈讓人印象深刻。之前我們擔心沙湖壢藝術村地處偏遠,怕觀眾不多,結果寶山鄉民都出動了,許多村民扶老攜幼,來看家鄉杰出子弟的現代舞,還有來自新竹科學園區的許多粉絲們,在黑夜里擠爆了現場。遠處桐花綻放,同事與我就坐在遠處竹林下的臺階,看一場動人的演出,手里拿著菜包當晚餐。
當年我們想重塑的,是客家村的新經濟價值與文化面向,就如櫻花開時,成為日本人生活的盛事。桐花不是臺灣原生種,也不在客家地區才有,但是早年為臺灣客家農村帶來的經濟收益是事實,如今己成歷史,只是在不同的時代,成功地轉化了符碼,讓曾經有過的經濟效益,轉為現代生活的印記;它是一種生活態度、生活美學,彰顯桐花生活美學,是為吸引更多人進入客家村,了解這個土地的族群與現代風貌,才是我們樂見的吧!多年過去,我們看見有越來越多的年輕人返鄉,在小區扎根,化成土地的活水,讓人心喜。
初春狂放的櫻花謝幕,5月的桐吹雪,為客家村迎來些許浪漫及文學步徑。文學的花園里,客語創作與客家書寫逐次出現,甚而有桐花文學獎的成立,每當桐花盛開時,桐花寫作儼然是全民書寫的盛事,怎不讓人喜滋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