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野象家族

羅愛東是野生動物保護專家，10多年來，他為西雙版納的野生亞洲象建立了族譜和檔案；他跑遍了西雙版納的高山峽谷，記錄下許多珍稀動物的美麗瞬間。

5月的一天，羅愛東接到電話，距離野象谷不到20公里的一個村莊，莊稼被野生動物毀壞，正在進行野生象救助研究的羅愛東決定到現場看看，是什么動物出來糟蹋莊稼呢?

羅愛東根據腳印的大小判斷，這里曾經有大象出現。羅愛東可以根據大象的腳印測算出大象的身高。（圖1）

羅愛東說，從腳印看，是肩高接近2.5米的相對大的成年象。從走過的痕跡看，腳印比較均勻，是一頭象的腳印。如果成群或者幾頭，腳印會比較亂，大小不會這么均勻。

羅愛東說，這段時間，象群到村寨周圍的幾率比較小，因為離莊稼成熟還有一段時間，現在玉米剛打苞，還沒有到采食的季節，至少要等半個月、一個月以后，玉米基本成熟，象群出來的頻率就會高。

羅愛東是西雙版納國家級保護區管理局科研所副所長，主要從事野生動物研究。每次到野外，羅愛東都會帶上照相機，給西雙版納的每一頭野生大象拍照片，為它們做身份證。為每群大象做一個家譜。然然家族就是羅愛東跟蹤拍攝了好幾年的一個大象家族。

2005年7月，保護區的一位工作人員在野象谷發現了一頭生命垂危的受傷小象。在經過科研所等單位的科學論證后，西雙版納國家級保護區管理局、森林警察和當地村民組成一支救護隊，對小象展開救援。

這是一頭雌性小象，只有兩歲半。羅愛東說，當時我們給這頭小象起了個名叫然然，這個小象所在的家族，就命名為“然然家族”。

然然重達六七百公斤，要把它抬走十分困難。

管理局的工作人員調來了大型設備。把然然運到了亞洲象救護中心。（圖2）

然然是被盜獵分子用夾子夾傷的，傷口已經化膿，長滿了蠅蛆。工作人員用雙氧水和高錳酸鉀為它的傷口進行了消炎處理。

然然雖然已經身受重傷，但它的野性并沒有減少，為了便于治療，工作人員只好把它的腿拴住。

3個月后，然然的傷口基本愈合了。

兩年后，然然的體質完全恢復，工作人員開始對然然進行半野化訓練，希望它能夠返回原始森林，重新回到它的家族里面，和它的媽媽，兄弟姐妹一起生活。（圖3）

在后來的幾年里，工作人員曾幾次把然然放歸野外，每次然然都自己跑了回來。羅愛東想，是不是然然看不到自己的家人才屢次返回，于是加緊了對然然家族的跟蹤調查。

羅愛東說，幾年來，我們一直不間斷地對這個家族的行蹤做跟蹤監測。希望能夠找到這個象群，看看它現在的狀況怎么樣，然然是不是有可能和象群相遇，回到它的家族里。

發生大象踩踏莊稼的事件之后，羅愛東判斷，今年大象的活動可能比往年有所提前。2011年5月30日，羅愛東和他的跟象隊進山調查，想找到然然家族并弄清楚然然家族的行動路線，在合適的機會把然然帶到它家族出沒的地方，讓然然回家。

在原始森林中走了多半天，并沒有見到大象的影子。傍晚時分，羅愛東發現了一些大象活動留下的痕跡。但是，天已經暗了下來，是繼續跟蹤還是返回研究所？繼續跟蹤晚上就必須在原始森林中扎營；返回研究所第二天再來，再找到野象的蹤跡會十分困難。

羅愛東和跟象隊決定在森林中扎營，跟象隊隊長是個老野外，他很快在一條小溪旁找到了扎營的地方。不用帳篷，僅用幾根樹枝和兩塊塑料布，就搭起了熱帶雨林中的宿營地。

按照出野外的規定，每次扎營都要記錄下精確的位置，在這個深山密林中，要想通過GPS找到自己所在的坐標并不容易，換了幾個地方，隊員們終于接收到了衛星信號。

在原始森林中度過1天1夜后，羅愛東循著大象走過的蹤跡來到野象谷，這里是大象經常出沒的地方。在密林深處，羅愛東看到了幾只野象的影子。

拍了幾張照片之后，羅愛東判斷，這幾頭大象不是然然家族。

羅愛東說，通過多年觀測，確定在野象谷及周邊勐養自然保護區，有8個野象家族，目前已經發展到將近50頭。單獨的成年公象有10頭，加起來有60頭左右。

在亞洲象的社會里，母象和小象是成群活動的，成年的公象常常喜歡單獨活動。不過不論是象群或單獨的野象，如果沒有保護措施，是不能靠近的。兩年前，勐臘縣林業局的一名職工就曾經因為距離野象太近，遭到襲擊。

羅愛東說，因為野象踩了村民的農作物，林業系統的一位職工到田里去查看具體損失，要給受損的村民補償。結果象群沒走遠，突然向他發起攻擊，那位職工來不及跑開，被踩傷沒能搶救過來。

沒有找到然然家族，羅愛東并沒有氣餒，他想到近處看看，確定一下這群象的身份，就在他設法接近這群大象時，所里來通知，勐海縣森林公安局請他到勐海去做鑒定。

原來，村寨里一個居民發現了一只野生的孔雀，版納特有的綠孔雀。

西雙版納是孔雀的故鄉，但是，現在西雙版納見到的孔雀都是從印度引進的藍孔雀的雜交品種，西雙版納野生綠孔雀已經很難見到。

羅愛東說，10多年來，我們一直在調查，想找到野生綠孔雀種群，通過保護區把綠孔雀種群擴大，再把綠孔雀族群放到野外去。

羅愛東從1991年開始對野生綠孔雀調查，但是，從來沒有一次真正地接觸到野生綠孔雀。

綠孔雀是西雙版納熱帶森林中最具代表的鳥類，是我國一級保護動物。

在勐海森林公安局的院子里，羅愛東終于看到了他夢寐以求的綠孔雀。（圖4）

羅愛東說，從個體上看應該是一只亞成體。

羅愛東說，藍孔雀從頸部到胸是很深的藍色，綠孔雀，有一點點藍，但脖頸部位以綠色為主體。除了顏色之外，還要看頭上的冠羽，綠孔雀是從基部發散出來，呈簇狀的生長方式，藍孔雀的則像一個打開的扇面。（圖5）

這只綠孔雀是當地一位農民上交到公安局的。西雙版納科研人員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到野生綠孔雀，羅愛東要為這只綠孔雀做一個全面記錄。

羅愛東說，如果站立起來，它的高度超過70厘米，長度至少有75厘米。

雖然看到了綠孔雀，確定了它的身份，可是羅愛東還想到發現綠孔雀的現場，看看綠孔雀生長的環境。

按照農民提供的信息，羅愛東來到發現綠孔雀的山坡上，這里離村莊不太遠。

地表有一些小灌木，還有一些蕨類植物。羅愛東認為，這種環境，比較適合孔雀生存。因為有高大的樹木，也比較方便它隱蔽。在這樣的環境下孵卵也相對比較安全。

羅愛東說，野生環境下，孔雀一窩一般產3～5個蛋，家養的一般產卵多一點，5～8個都有可能。

對孔雀的情況能了解這么多，并不奇怪，因為羅愛東剛來到西雙版納的時候就是專門研究鳥類的，他曾經拍攝過許多珍稀鳥類。他既是一位動物專家，又是一位執著的野生動物攝影師，他的動物攝影作品獲得過許多國際和國內大獎。

跟象隊在野象谷發現了一群大象。羅愛東迅速趕到了現場。在觀象臺附近的河灣里，一群大象正在戲水。

尋覓已久的然然家族在這里現身

羅愛東說，今天然然家族所有成員都到齊了，共11頭。其中最小的個體，不超過半歲，大一點的有一歲的，兩歲的，3歲的，包括3頭很大的成年母象，兩頭半大的。這個家族的結構從小到大都有，比較穩定，說明它的族群在健康發展，趨勢是好的。（圖6）

隨著然然家族的移動，羅愛東也開始不停地奔跑，他要從各個角度拍攝然然家族的每個成員。

在象群中還有兩頭成年公象。羅愛東說，這個時期正好是西雙版納亞洲象發情的季節，公象和象群在一起，尋找交配的機會。

象的性成熟在14歲左右，壽命可以到60歲。羅愛東曾做過一項調查，由于十幾年前西雙版納盜獵分子猖獗，大量長有美麗象牙的公象被獵殺，導致現存的野生亞洲象雌雄比例嚴重失調，影響了大象種群的繁殖，在整個西雙版納，野生亞洲象不足250頭。這對于一個野生種群來說是十分危險的狀況，因為根據野生動物專家的研究，一個種群如果不足300個體，很難維持自然繁殖。

正是基于這樣的原因，羅愛東決心摸清西雙版納所有野生亞洲象的種群，為每頭大象拍攝照片，記住它的特征，并為它起一個名字。

羅愛東說，然然家族現在有3頭成年母象，其中一頭是然然的媽媽，3頭大母象是這個家族的核心。象群是母系氏族，以母象為主。

羅愛東說，然然媽媽有一個很明顯的特點，它的右耳有一塊青。而且從整個耳朵邊緣的耷拉程度，可以看出它比別的象要蒼老得多，它的耳緣有很多皺褶。象的蒼老程度一是從個體的大小看，再就是從耳朵邊緣皺褶程度判斷。

其他象都集中在一塊，為什么有一頭象在邊上呢？羅愛東說，前方有很多游客，人聲嘈雜，象群意識到有某種威脅存在，所以一頭象會站在邊上負責整個象群的安全。

然然家族似乎知道羅愛東的良苦用心，一直停留在樹屋河灣嬉戲，讓羅愛東盡情地拍攝。興奮之余，羅愛東突然想起尋找然然家族最初的緣由，急忙通知然然的飼養員把然然趕到樹屋河灣來。

然然所在的亞洲象救護中心離野象谷樹屋河灣不太遠，可是然然剛走了300米便掉頭返回，任憑飼養員牽拉拖拽都不向樹屋河灣方向前進。

也許然然已經習慣了籠子里的生活，習慣了與人類相處的日子。

是然然真的不愿意再回到森林中去？還是然然的家族已不能再接受這個失散多年的孩子？

再過幾年，然然就到性成熟的年齡了，它的未來將會怎么樣？它還能為它的家族興旺添一份力嗎？

這些疑問，給羅愛東和他的研究團隊提出了一個新的挑戰。人工救助成功的野生動物，它們的歸宿到底在哪里？中國不足300頭的野生亞洲象極小種群將何去何從？羅愛東和他的研究團隊仍然任重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