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在技術保守主義者們還在為iTunes把塑料唱片推向悲慘結局而耿耿于懷的時候,柯達的倒塌又在影像領域向一連串的01代碼開城獻降。攝影界的鼻祖已經開始被時代所拋棄,一時間,人們紛紛感嘆物是人非,在無數過早的祭奠聲中,膠片似乎正在不情愿地開始給自己撰寫墓志銘。這一切又顯得那么悲情,好像人類過度的懶散反過來又毀掉了文明的一個角落。
不過我們還是找到了一些膠片存活下來的理由,盡管終究不復往日的風光。接下來出現的面孔所表達的留戀與堅持也許只夠支撐它在這個技術民主的時代保留了一份不合時宜的榮耀。然而一旦聽到拍下最后一張照片后相機過卷聲,你便會覺得,過時又有何妨?
有關膠卷的去留問題
我們可以把膠卷比成一個時間膠囊,按下快門的人把記憶定格在圓筒形的暗盒里,
36張相片延長了拍攝的思考時間,沖印的未知亦帶來某種驚喜。
不過,這個膠囊,幾乎停產了。
影像的民主
1975年,工程師賽尚在美國紐約羅徹斯特的柯達實驗室中,借助于盒式音頻磁帶的存儲介質,完成了世界上第一次數碼影像的傳感。1994年,蘋果公司推出了世界第一款手持數碼相機,當時這款由柯達代工生產,名為Apple Quick Take 100的相機參數為:30萬像素、1MB內存、既沒有LCD屏幕也沒有變焦功能。由于當時家用電腦的普及才開始不久,史蒂夫·喬布斯果斷地停掉了蘋果公司的數碼相機業務。幾年后,這個決定他后悔不已。
1996,卡西歐與柯達數碼相機首先打進入中國市場,當時的數碼相機只有30萬像素,低于目前市場銷售的攝像頭;1998年富士推出了世界第一款150萬像素照相機,同年8月,上海照相機廠推出第一只國產數碼相機,兩年后,相機升級至百萬像素;隨后,佳能、尼康、索尼相繼入駐中國市場;2001年,富士、奧林巴斯、柯尼卡、美能達、理光等數碼相機均出現在中國市場。2005年,柯達數碼相機的銷售額首次超出柯達品牌膠片產品的銷售總額,這標志著數碼首次戰勝膠片相機,在之后的三年中,全球最大的消費相機生產廠商,佳能與尼康相繼暫停了膠片相機的生產,目前在產的只有Eos-1V型相機(或許已經停產);與此同時,徠卡、哈蘇也變成了可以“插卡”的數碼產品。
你也許還記得20世紀90年代末,柯達公司開始推廣簡易相機,提出“你只需按下快門,剩下的由我們來做”。這個廣告語之后,攝影立即成為某種“快速消費品”,并在公眾中得到普及。人人都有照相機,而每個人對攝影師的定義都意味著這是一個“人人是攝影師”或者“人人都不再是攝影師”的年代。數字攝影在某種程度上實現了影像的民主。但“每個人都是數碼攝影師”的說法似乎過于樂觀,也許,這只是一個“樂觀的方向”。
2006年,國產公元膠卷正式停產,之后,尼康、柯達、美能達暫停了部分民用膠卷的生產,柯達公司隨即關閉了亞洲及北美的數家膠卷工廠, 富士也在兩年后停止了110型膠卷,從膠卷產量,膠卷品種減少就可以看出膠片相機市場的萎縮。不過,傳統相機轉為數碼,并不意味著膠片就完全沒有市場了。膠片攝影與數碼攝影是兩個技術層面,按攝影理論講,不存在誰會被誰替代的問題,膠片去留的問題是留給攝影消費者的,數碼便于保存,無限復制;而膠片是一樣可以拿在手里的實物,這兩者意義不同。但不可否認的是,就像數字音樂時代的電子采樣器一樣,前者徹底拉低了攝影的門檻。
最后一卷克羅姆
如同Kodachrome(柯達克羅姆)膠卷的停產與消失一樣,博物館最終成為了這些“色彩還原”、“優質顆粒”的歸屬,即便是《國家地理》的客戶,也無一幸免,攝影師們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傳統照相機,順流而下適應起數碼照相機。2010年的最后兩天,美國堪薩斯州的帕森鎮吸引了全球彩色膠卷愛好者的目光,一家名為Dwayne's Photo的小家族企業,而他們正在沖洗全世界最后一卷克羅姆膠卷,由于沖印過程需受到嚴格保密,直至2009年該膠卷停產前,全世界只有四處專門沖洗此膠卷的公司。
柯達將最后一卷膠卷贈予曾經拍攝過《阿富汗女孩》的馬格南攝影師Steve McCurry,他用這卷膠片在帕森小鎮上拍攝了最后三張照片,一并交給Dwayne's Photo沖洗,用一種近乎于平淡的方式結束了克羅姆膠卷的75年。一直以來,顯影、定影等聚乙酸酯效應給持續了一個多世紀的膠卷攝影注入了一種未知與幻想,而今天由1和0組成的“便捷”架勢似乎更令人容易上癮。
或許這就是膠片的末日,四年前,影像大國日本的膠片相機以一串尷尬的數據做了最后的謝幕—日本相機與影像產品協會(CIPA)公布,2008年的第一個月,全日本膠片相機的生產量僅1580臺,上市臺數1.1573萬臺。2008年4月,CIPA對停止數據發表一事沒做任何特別的解釋,甚至在日本國內都沒有觸發任何新聞效果。相關媒體事后將2008年4月稱為“銀鹽相機時代悄無聲息的終結標志”。
實際上,從技術層面來說,數碼相機在普通家用領域必然取代膠片。或者可以說,膠片從來就有真正占領普通家用市場,這主要是由于使用膠片拍攝影像的奢侈性。而在專業領域里面,膠片又不可能完全被取代,某些特殊行業或者某些特殊愛好的人一定會選擇膠片,比如時尚攝影。但對于多數消費者來說,即拍即看仍舊是一個賣點—在這個高速的現代社會,并沒有太多人再會對暗房門前的不可預知性而心馳神往。
不過現實有時候還沒有那么糟,近幾年,中文媒體開始鋪天蓋地報道一些“逆著歷史潮流而動”的膠卷攝影師的故事。曾經,一些人被大肆感染,紛紛放下手中拍的正歡的數碼相機,或翻出箱底的老物件、或趕場似的聚集到五棵松、馬連道,為膠卷相機哄抬物價出一份力。幾年中,數碼技術不斷革新,一輪又一輪的誘惑又讓人們開始忘卻膠卷相機,我們欣然地接受了數碼相機的種種好處。當然,一系列關于膠片技術去留的報道,讓越來越少的人“逆流而上”。
奢侈的留戀
在上海的攝影器材城,偶爾還會有上年紀的人參加二手膠片相機的拍賣,然而在北京卻從來沒有過這種場面。生硬的買賣,玻璃柜里的昂貴膠片相機,如奢侈品一般陳列,人們路過紛紛仰望。而這種仰望,則產生了某種距離與麻木感。北京攝影器材城始于1998年,當時取名為北京攝影器材城,從字義上代表北京的攝影器材市場。通過網絡,它被人所熟知。既然是攝影城,這里有數十家類似于攝貿金廣角、祥升行這樣的商家。初期,攝影器材城本身是個專業的市場。隨著數字時代迅速地大眾化,器材城逐漸轉向由專業到民用。在由膠片到數碼的一系列過渡時期,在這里,你看不到商家的喜好,從他們經手的相機中,你看不到任何留戀,或許他們不曾為數碼或是膠片而動容過。
北京大來精機廠是中國第一家相機制造廠,1956年以徠卡相機為基礎仿制出第一臺“大來牌35毫米”照相機。一年后,大來相機廠參與公私合營,改制為國有企業,取景鏡頭上的商標隨即改為“北京照相機廠”。這款相機也因出色的仿造引來了當時的《工人日報》《北京日報》等多家報道。
史景琪原是這里的職工,2000年后,史師傅退休,有時候還會去北京相機廠走走,“現在的北京相機廠已經不再生產膠片相機,2000年以后,北相廠先后停產了135和120相機,這幾年只是做些日本相機的代工,像我們熟悉的奧林巴斯μ-2就是在北京相機廠組裝生產的。”史景琪覺得這是“時代的進步,膠片相機注定是要被大量淘汰的”,不能割舍下的只是對膠片相機的留戀,“膠片相機的技術已經足夠豐富了,即使在這個時候消失,也是完美的。”
自2009年起,北京電影學院攝影系的講師朱濤便策劃起學校的暗房改建工作,在策劃方案中他提到,由于學院空間的限制,與時下數碼影像的發展,準備改建一部分暗房為多媒體教室,這意味著跟住在學校幾十年的一些放大機將被電腦替換。朱濤曾經遺憾地說,我們只能盡可能地保留學校里有關膠片的痕跡“曾經的‘拍(攝)、沖(洗)、放(大)’變成了今天的‘拍、調(Photoshop)、貼(上傳)’過去攝影師會考慮如何用36張膠卷去拍攝,而今天的攝影師只需多按下快門。“沒進過真正的暗房,我想這不算學過攝影。”
然而在一些新學生看來,膠片與數碼并不沖突,甚至差異也越來越小,他們認為,技術上的不同,并不會帶來攝影觀念上的區別,因為攝影觀念來源于人腦而非器械。至于視覺的差異,現在的數碼可以模擬任何膠片的效果,其差異也越來越小。膠片是攝影學習的基礎,如果沒有膠片的創作就不能形成一個完整系統的攝影理論學習和創作。現在的時代是多元化的時代,攝影也是一樣。
至于膠片方式是否值得繼續存在,這不是任何人都能隨意判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