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三角技術擴散與跨區域產業集群互動發展：問題與對策

摘要：全球發展經驗表明，通常集群內部并非每個企業都有能力和條件進行技術創新，只有少數核心企業的技術創新對產業集群的經濟增長、效率提高、競爭能力增強等具有多方面的影響，絕大部分是通過技術創新擴散形式實現的。本文依托全球五大城市群產業集群的發展經驗，圍繞主體、載體與制度三個層面，分析我國長三角地區技術擴散與跨區域產業集群互動發展中存在的突出問題，并提出現實困境的破解對策。

關鍵詞：長三角；技術擴散；跨區域產業集群

中圖分類號：F127.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3060（2012）02-0118-07

一、引言

“擴散”這一概念最早由社會心理學家Tarde（1903）提出，隨后大量學者又從不同角度研究“技術擴散”，并涉及人類學、社會學、教育學、公共衛生學、傳播學、營銷學、地域學等多個領域。關于技術擴散的解釋有很多觀點，比較典型的有Schumpeter（1939）的“技術模仿論”、Rogers（1983）、Scholtz（1990）等學者的“技術傳播論”、Mansfield（1985）、Stoneman（1994）等學者的“技術學習論”、Metcalfe（1994）的“技術選擇論”等。在產業集群理論方面，學術界已經從早期的古典經濟學逐步延伸到區域經濟學、產業經濟學、經濟地理學等多個領域。關于產業集群的產生與發展，比較典型的觀點有Marshall（1920）的“規模經濟與經濟外部性”，Weber（1929）、Losch（1954）及Florence（1948）等學者的“集聚經濟”，Krugman（1991）的“中心一外圍模型”和“區域跑道模型”以及Porter（1998）的“國家競爭優勢”。

從國內外關于技術擴散的研究現狀來看，大多數研究主要集中在國家層面、地區層面或某個行業的企業層面，關于產業層面的研究不多。從全球發展經驗來看，產業集群已經逐漸成為經濟活動的普遍現象；通常，集群內部并非每個企業都有能力和條件進行技術創新，只有少數核心企業的技術創新對產業集群的經濟增長、效率提高、競爭能力增強等具有多方面的影響，絕大部分是通過技術創新的擴散來實現。Rogers（1995）、Capello（1999）、Baptista（1998）等人也都論證了產業集群有利于技術擴散。我國關于產業集群的研究較多，但研究產業集群技術擴散的較少，主要集中在“產業集群模式對技術擴散的影響”（鄺國良、張永昌，2005）、“價格競爭”（鄺國良、林曉湧、萬莉，2006；鄺國良、劉奕洵，2007）、“博弈分析”（馬翊翔，2008；陽志梅、湯長安，2009）等幾個方面。

楊曄（2010）從技術擴散角度入手，比較和總結了全球五大城市群產業集群互動發展過程中的不同模式、主體定位、市場載體與制度機制。本文在此基礎上，圍繞主體、載體與制度三個層面，進一步分析我國長三角地區技術擴散與跨區域產業集群互動發展中存在的突出問題，并提出現實困境的破解對策。

二、技術擴散與產業集群互動發展的國際經驗

目前，全球公認的、對世界經濟具有重要影響力的大城市群為：美國以紐約為核心的東北部大西洋沿岸城市群、北美五大湖城市群、日本太平洋沿岸城市群、歐洲西北部城市群、英國以倫敦為核心的城市群。技術擴散與產業集群互動發展的國際經驗可以從主體、載體和制度三個維度對其進行梳理。

1.相關主體的角色定位

從全球五大城市群的發展經驗來看，產業集群間主要有上下游供應關系、共享資源、產品橫向分工互補以及以主導產業輻射點四種關系。而技術擴散推動產業集群互動發展模式之間又表現出不同的聯結程度及運作機理。（見表1）

產業集群作為一種適合創新的產業組織形式，為集群內部的企業技術創新提供了擴散渠道，而技術擴散的實現主要是通過社會系統成員之間的協調與互動。其中，政府、企業、研發機構以及金融中介是相對重要的社會系統成員。基于不同的產業集群互動模式，它們的角色定位也不盡相同。（見表2）

2.市場載體的演進路徑

根據產業集群的結構分工，可以將產業集群分為“小企業共生型”與“主企業領導型”兩種模式體系。“主企業領導型”產業集群是異質化的縱向分工集群，而“小企業共生型”產業集群則是同質化的橫向分工結構。在技術擴散效應方面，“主企業領導型”存在“示范效應”和“協作效應”，“小企業共生型”存在“模仿效應”與“競爭效應”；而在技術擴散溢出效應方面，“主企業領導型”更為明顯。從全球五大城市產業集群產業網絡結構演進的路徑實踐情況看，“主企業領導型”優于“小企業共生型”。或者可以說，“主企業領導型”代表了產業集群網絡結構的發展方向。

3.政策導向及其制度框架

全球五大城市群技術創新推動產業集群互動發展主要有四大機制：即發展機制、形成機制、增加機制與組織機制。（見表3）

總體而言，全球五大城市群技術擴散與產業集群互動發展上，有五方面的核心經驗值得借鑒。一是，建構區域網絡并強調各個區域間的協調與共同繁榮。五大城市群無不是選擇了慎重擴大城市規模而推行功能化分區的辦法，強調各個區域間的協調與共同繁榮。二是，構建合理的產業合作和分工格局、產業結構實現動態調整。從市場配置資源的基礎性作用角度強化城際內在聯系，以此形成合理的產業合作和分工格局，同時產業結構做到動態調整。三是，大力發展現代服務經濟，核心城市擁有強大的現代服務業，以此便于要素的流動與配置。四是，重視城市群發展過程中共同技術創新主體的培育。要提高協同效率，必須培育一個跨區域協同主體，進行有效地組織。五是，推動跨區域技術創新資源組織機制的形成，包括：以扶持大企業為重點的組織機制、以公共服務為宗旨的組織機制、以公司化運作為原則的組織機制。雖然沒有也不可能有適用于所有區域的統一模式，但從國際經驗研究中，我們可以找出對長三角產業集群互動發展具有參考價值的影響因素和成功機理。

三、技術擴散與產業集群互動發展的突出問題

與全球五大城市群相比，長三角地區在基礎條件、國家戰略定位以及區域技術創新能力等方面具有較好的基礎條件，其產業集群間的互動發展具備了資源共享型發展模式的一些基本條件，但科技資源投入產出效率不高，區域創新“集聚性”和“協同性”的良性互動亟需優化；三個區域市場的市場載體互動呈現一種對等和均衡的極化發展模式，由于市場的缺位，市場載體的相對隔離，“主企業領導型”、“小企業共生型”的特征均不是非常突出；在政策導向與制度框架上，其區域協調機制逐步形成，基本上也涵蓋了國際五大機制的主要內容，但實際協調能力不強。具體來看，主要有以下幾個突出問題：

1.相關主體角色的隔離、缺位

（1）政府執行主體的隔離、缺位。在發展戰略制定上，缺乏長三角三地總體發展思路，行政區各自為政，缺乏整體規劃。為了使地區獲得最大利益，各地方政府必然會對區內的經濟活動施加影響，而對其他地區利益的關注卻較少，因此難免各自為政而陷入“囚徒困境”。解決問題的辦法是要構建一種機制，使各地方政府之間的行為由非合作博弈變為合作博弈，這種機制要求各利益主體相互協調，整體規劃，建立一個平臺，讓出部分權力，構建一個機構來統一協調和行使該權力。但就長三角現狀目前而言，這個體制和制度創新恰恰沒有完成。

（2）科技服務中介自身科技能力不強，合作深度不夠。企業和科研機構是實際參與科技合作的主體。就企業而言，即使是上海的大型企業也基本不具備發達國家那種從基礎研究、應用研究到試驗發展和工藝設計的完善研究體系；而我們的研究機構由于長期與經濟與市場脫節，實際科研能力也不容樂觀。科技合作的形式多種多樣，其中合作研究是比較深入的合作方式。然而在長三角三地現有的科技合作交流中，一般性交流卻占主要部分，合作深度亟待提高。

（3）金融中介跨區域合作的嚴重缺乏。在產業集群發展中，金融中介作用非常突出，它可以與產業集群內企業建立緊密的關系，幫助中小企業解決融資問題。同時，也能夠愿意為產業集群內企業提供技術引進和技術革新時的融資。但從整體上看，目前長三角金融中介之間無論在直接資本市場上還是在間接金融市場上，無論是國有商業銀行的合作，還是民間資本為主的私募股權投資、風險投資，兩省一市資本合作均并不明顯。資金供需雙方主體跨區域角色的隔離不利于產業集群技術擴散。

（4）企業執行主體之間的合作創新不足。企業主體之間的網絡松散性主要表現為“誠信缺失”。很多企業只注重短期效益而忽視長期發展。這樣的市場環境容易導致在協同創新中，一方的合作者單方面竊取“創新成果”以及利益劃分不均等種種問題。同時，由于激烈的市場競爭，產業集群內技術能力較高的企業嚴格控制知識溢出，盡量提高其他企業獲取信息的成本，因而，即使存在產業集群內的非正式交流，創新成果的擴散也由于公司員工被嚴令保密而難以快速和順暢地流動，從而造成整個產業鏈的創新績效處于較低的水平。

2.產業同構、利益沖突及發展障礙

（1）市場演進的同構化。盡管長三角地區內部經濟結構在一定程度上呈階梯狀態，但由于長三角區域內各城市資源類似，區位相近，政府部門的職能、目標與任務基本相間，使得產業結構趨向現象仍嚴重存在。金戈（2008）計算了長三角地區制造業結構的Krugman指數，根據他的分析，長三角制造業結構的差異程度在觀察期內表現為先擴大后縮小的變動趨勢。由于產業同構和低水平重復建設，不可避免地出現過度競爭甚至惡性競爭現象。比如長三角地區曾經發生過多次“蠶繭大戰”、“絲綢大戰”，不時還出現產品競相壓價傾銷的情形。這在帶給地方政府經濟損失的同時，也導致了資源的不合理配置，造成社會福利的損失。

（2）地方政府短期行為與長三角區域經濟沖突。突出表現為如下三個方面：其一，江浙一些地區“以檢測為名”，保護甚至縱容企業假冒上海名牌產品。這表明在地方保護主義的影響下，長三角各城市互相之間沒有合作的誠意。其二，由于“政府是沒有利益共同體的”，因此長三角各個城市在融合的呼聲中，自然要不可避免地、不擇手段地將周邊城市的投資者吸引到自己的地盤上來，甚至不惜到中央相互告狀。從本質上來看，各地政府官員惟恐本地招商引資落后而影響到自己的政績。其三，針對周邊城市競爭能力的加強，為了“防止產業空心化”，上海采取的謹慎態度阻礙了長三角經濟一體化的進程。

（3）發展障礙。在產業集群發展過程中，那些曾經為產業集群的初始發展提供動力的因素，如今已成為制約集群發展的問題。突出表現為如下三個方面：一是企業家素質不高，長期模仿式的學習導致創新不足，傳統的家族式企業管理導致人才培養不力。二是價格惡性競爭，在密集型的產業集群里，同類企業的惡性競爭難以避免，相互壓價、低價競爭必然越演越烈，最后導致“低價優勢”變成“低價陷阱”。三是研發投入不足，品牌意識缺乏。在長三角的許多產業集群里，立志于搞研發的企業很少，創品牌的也不多，擁有自主知識產權的更少。

3.相關制度安排的缺失、不合理

（1）長三角區域協調受關注程度很高，但對具體協調什么和怎樣協調關注較少。縱觀現有的研究和討論，我們不難發現，社會各界在高度關注長江三角洲協作與協調的同時，對于：哪些利益和矛盾沖突是需要協調的，哪些是合理的市場競爭和政區競爭；哪些協調是應該由市場和社會來推進的，哪些是需要政府推動的；究竟應該從哪里展開協調；不同的領域和問題應該有怎么樣的協調機制等等這些十分重要的理論和現實問題卻重視不夠、研究不深。

（2）真正融合、一體化發展制度格局還沒有形成。近年來，各級政府、經濟學界、企業界、規劃界以及一些民間非政府組織（如行業協會）等都在全局或者自身利益的牽引下致力于促進和推動長江三角洲的區域協作與協調，這對長三角區域經濟協調發展來說是十分有利的；但是，從現實的效果看來，真正能夠發揮重大影響和效力的仍然只是政府，這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是，現行的協調機制和比較成功的協調案例基本上是政府一手促成的。比如，洋山深水港建設牽涉到的浙江和上海方面的利益矛盾雖然是通過市場機制來協調和解決的，但是中央政府在其中強有力的引導、決策卻是成功的關鍵。二是，規劃界、學術界對如何打破行政分割，實現長三角的一體化發展，提出了很多很好的見解和思路，但這些建議、規劃能不能變成現實卻完全取決于各級政府的決策與行動。三是，企業家協會、行業協會等非政府組織和民間組織發展不健全，其在區域矛盾中的協調效力甚微。

四、技術擴散與產業集群互動發展的對策建議

國際經驗表明，基于技術擴散的跨區域產業集群互動發展，就是要構建一個有區域特色的、與地區資源相關聯的、推進區域創新的制度組織網絡，以推動區域內新技術或新知識的產生、流動、更新和轉化。針對長三角的突出問題，本文提出以下幾點建議：

1.構建全方位主體互動發展的區域創新體系

作為中國最有活力、最具發展潛力的長三角地區，更是應該順應科技發展的趨勢，聯合共建長三角創新體系，實現長三角地區科技跨越發展，為我國的科技跨越式發展作出貢獻。上海是我國最發達的科技、教育中心之一，江蘇是我國高校最多、在校生規模最大的省份，兩地都擁有一大批著名高校、院所，科技人才薈萃，科研實力雄厚。浙江民營經濟發達，市場機制靈活，科技需求旺盛，也具有一定的科技創新優勢。兩省一市在科技合作與交流的許多領域有著互惠互利的需要。滬蘇浙聯手共建長三角創新體系，有利于打破行政區劃界限，在更大范圍、更廣領域和更高層次上整合和優化配置科技資源，實現長三角地區科技跨越發展，從而為長三角地區率先實現基本現代化提供強有力的科技支撐。

2.創造一體化、資源互動、高績效的市場載體

（1）區域創新系統一體化。長三角內部已經形成三個不同的創新系統：綜合式服務創新主導的上海創新系統、外源式技術創新主導的江蘇創新系統以及內源式制度創新主導的浙江創新系統，這種各自具有典型特色的不同創新系統不僅表現為技術上的多樣性，同時也顯現出技術上的互補性，從而為形成長三角創新系統一體化模式提供了可能。

（2）區域創新資源協調與互動。未來促進兩省一市的區域創新資源的協同、互動將是長三角區域創新系統一體化模式的一個主要特征，也是促使區域創新系統一體化形成的一個主要動力。在長三角區域一體化進程不斷深化的大背景下，長三角區域創新系統一體化不應是犧牲次區域的個性特點來追求“一體化”的共性，而是應在各自發揮特色的基礎上，促進兩省一市的區域創新資源的協同、互動通過技術擴散、外溢來追求“一體化”的“協同效應”的增進，這樣的區域創新系統才能具有更高的效率。

（3）發揮跨區域產業集群的“棲息地”效應。通過跨區域產業集群互動發展產生了一系列有利于區域技術創新的機制、創新基礎設施、區域技術環境、區域經濟環境、區域資源環境、區域創業環境和區域政策環境，從而吸引更多的相關創新資源匯聚到本地區，并在該地區取得相應的創新成果，本地區的技術創新就會長久保持一種高成功率、高績效的狀態。由此可見，這種創新體系“棲息地”效應是長三角未來必須重點考慮的問題。

3.制定高績效區域創新體系的制度安排

對于一個高績效的區域技術創新體系來說，其制度安排至少應該包括以下幾方面：一是，作為技術創新主體的企業及其創新活動；二是，以企業為主導的產學研合作創新共同體；三是，包括技術、信息市場在內的完善的市場體系；四是，有助于技術、信息流動、作為一定市場載體的各類中介組織和社會支撐體系；五是，有助于整合技術創新力量的高效、適度的政府宏觀調控系統；六是，包括上述各方面合理運作，促進技術創新的制度、體制、機制等協同運作的網絡系統。

這種制度安排的最終結果可以促使區域創新體系達到理想的運行狀態：企業、供應商、客戶、科技機構與人員、中介組織、投資公司等地區創新活動者，能在創新中積極參與、通力合作；增加地區創新所需要的資源總量，使地域內知識流動更加便捷，創新所需要的知識、技術、資源、服務能夠較容易地得到或共享；創新問題和困難能夠較容易地予以解決和克服；創新風險能夠得以分擔，創新力量能夠得到彌補和加強，創新能夠得到更多的支持與幫助；創新聯系比較多、效率比較高，并呈模式化、規范化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