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重難返。
這是財政部財政科學研究所科學組織研究處處長趙云旗對于2012年第一季度財政“減收”的第一反應。
在采訪進行到二十分鐘的時候,他羅列出來的一系列對比,讓筆者覺得,這四個字可能并不是聳人聽聞。作為原財政部財政科研所財政史研究室主任,他對09年的那一次危機“心有余悸”。三年以后,他對現在的財政形勢也并不表示樂觀。
不同背景的危機
“首先你得清楚,09年的危機,在官方數據上顯示為外因,即國際金融危機影響下我國的經濟危機。”趙云旗表示,09年國際金融危機,對我們的影響是非常客觀的,“你不能說它沒有影響我們,我們只是憑著自己的力量挺過了那次危機,這也是不科學的。我們很多時候放大了我們主觀能動性的作用。”
那么,2012年第一季度,財政收入減緩,稅收減少,這又是為什么?趙云旗表示,這次我們無法再用國際經濟危機作為借口了。
“這次可以說是我們經濟的全面危機。土地財政口子縮緊,房地產不景氣,‘鐵公基’上不了馬,很多原因造成了我們的財政收不上錢來。那么我定義的這一次經濟危機,或者說財政危機的背景,就是我們的經濟配置出了問題。”趙云旗表示。
那么這兩次危機是否毫無關系?趙云旗表示,這需要“細說”。
積重難返的危機
“我們的這次危機,實際上是可以預料的危機。”趙云旗說,“我剛才已經說了,土地財政口子縮緊,鐵公基無法上馬,那這些問題是一夜之間爆發出來的嗎?不可能。所以它是可以預見的。”
趙云旗表示,僅憑這些表象,還不能推斷是因為財政的“不作為”導致了這次危機的爆發。“這就要說到一個歷史沿革的問題。我們這一次的經濟危機,和上一次危機是有聯系的。比如上一次危機,我們采用了四萬億的基礎投資來刺激經濟發展。那么隨之帶來的大量債務,也是在今年要還的。我個人認為,這也是讓我們的財政收入速度減緩的原因之一。”
趙云旗表示,這種原因,也間接的造成了我們無法再進行像上一次危機一樣的四萬億投資。“所以我看見有輿論說本次還要提出兩萬億,四萬億的猛藥,我認為這不可能。且不說是藥三分毒,在上一次的‘猛藥’毒性發作的時候再下一劑,這是非常危險的做法。5月23號謝旭人部長再次申明了穩增長的口號,我認為這很正確。什么叫穩增長,就是不能下猛藥,穩定穩妥的保證財政健康增長。我是這么理解的。”
但無法用猛藥的情況下,趙云旗也承認,再讓財政保證像之前的高速增長態勢,已經基本上不太可能。“也不健康。增收必然增負,我們那些華麗的數字都是以加重納稅者負擔為前提的。況且我們現在還在喊減稅減負,雙重制約之下,還要拔苗助長,勢必會產生更多更大的問題。”
矛盾的危機
如此說來,這次的危機,可能并非如2009年一樣的“危機”,而是一種正常的增速回落?趙云旗表示,這種增速回落雖然屬于一種回歸本位的“陣痛”,但未必是可以讓所有人都接受的現實。“這里面存在很多矛盾。”
比如說?趙云旗表示,2009年金融危機到來之時,我們正處于通貨緊縮的階段,通過四萬億拉動內需,我們可以以較小的代價來穩定經濟的回落。但現在我們正處于通貨膨脹階段,通過投資拉動經濟顯然代價極高,也會帶來物價無可挽回的高漲。
“這還僅僅是矛盾的第一個方面。第二個方面,在于減稅與減收的矛盾。2009年我們的經濟危機,就讓我們的減稅政策非常難以實施。”趙云旗說。
天津財經大學財政學科首席教授李煒光認為,減稅之路必將更加艱難。李煒光是減稅政策的堅決支持者,曾撰文發表觀點呼吁減稅。但是面對2012年還有多少稅可減的問題,他的回答則透出無奈,“能把已經推出的減稅措施執行到位已經不錯了。”
事實上,李煒光的觀點并不是還需要大力推行減稅政策,只是在財政減收的背景下,減稅空間已經不大。現在,李煒光的這些擔心已經變成財稅部門正面臨的困難。在財政減收、支出增加的前提下,再給企業減稅已經非常困難了。
而趙云旗的表示則更加直接。“這本身就是一個無法妥協的問題。減稅則減收,增收則重稅,這是一個已經非常明了的現狀。2009年如此,今年依舊如此,地方財政的主要收入來源就是地方稅收,在減稅的同時還要求地方財政增收,這就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而趙云旗也并不看好如火如荼的“鐵公基”建設。“現在據說發改委的門口再次門庭若市。你看是不是很眼熟?2009年四萬億投入的時候也這樣,今年據說十二五的基礎建設項目要提前,沒有四萬億,大家也得開工建設。這種做法除了讓年底的財政數字好看一點還有什么用處?”他說,在這種土地財政基本見底,地方財源無新意的情況下,再次啟動“鐵公基”建設,無異于飲鴆止渴。
趙云旗表示,歸根結底,2009年的經濟危機,或者說是財政危機,是一場由外因主導的突發危機。而今年的財政危機,是一場積重難返的,讓財政在“一路狂奔的路上”終于可以慢一些,想想可能出現的危機。
“財政可能本不需要這么快的增長的。”思索再三,趙云旗對于這次危機下了一個并不能算危機的定義。
“慢下來,可能有更好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