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勰在《文心雕龍·知音》中說:“夫綴文者情動而辭發,觀文者披文以入情,沿波討源,雖幽必顯。”文學作品反映生活、表現生活時滲透了作家的情感,正是這種情感使現實世界的“人”“物”
“事”在作品中獲得了藝術生命,也正是這種情感使文學世界和現實世界產生了很大的區別:文學遵循的是情感邏輯——作家可以根據自己的情感需要,對現實生活的“人”“物”“事”進行取舍加工乃至變形,從而在更高程度上與真實生活相符。中學語文教學中,學生對文學與現實的這種差別很難理解,引導學生對“情感邏輯”進行分析是解決這個問題的一把鑰匙,只有這樣才能幫助學生更好地把握作家的意圖、作品的意境以至人物的性格,從而真正地領悟藝術的真諦。
以下本人就中學語文課本中的例子進行分析,以更好地教給學生理解、分析作品的方法,從而把作者情、教師情、學生情、三者有機地結合起來,形成一條和諧的、暢達的感情通道,使三種情感融于一體,形成共振,產生共鳴,努力營造一個生機勃勃的語文課堂。
一、物因情變
自然界或人類社會的“物(景)”是無“生命”的,它們被寫入作品就會烙上作者的感情印記而獲得生命。
這種烙印表現為作家可以選擇強化或淡化甚至改變某一方面的特征:這都是由作家的情感決定的。
《故都的秋》中,郁達夫只選擇“破屋”“牽牛花”來寫,因為作者那時的心情是“清”“靜”“悲”“涼”,所以作者淡化了北京秋天富有“暖色”的香山紅葉等。
《荷塘月色》中作者這樣寫道:
這時候最熱鬧的,要數樹上的蟬聲與水里的蛙聲;但熱鬧是他們的,我什么也沒有。
作者此時的心情是“淡淡的喜悅”“淡淡的哀愁”,所以作者沒有重筆渲染清華園的熱鬧,作者進行了淡化處理。
冰心在《小桔燈》中寫道:
我提著這靈巧的小桔燈,慢慢地在黑暗潮濕的山路上走著。這朦朧的桔紅的光,實在照不了多遠;但這小姑娘的鎮定、勇敢、樂觀的精神鼓舞了我,我似乎覺得眼前有無限的光明。
小姑娘雖是個極普通的窮人家的孩子,但她能在如此艱苦的環境下具有堅定的、勇敢的、樂觀的精神,確實使“我”精神受到極大鼓舞。小桔燈是姑娘優秀品質的象征。感情特征強化了“物”的特點,因而小桔燈的光雖然朦朧的,微弱的,但作者卻感受到了“無限光明”。
唐代杜甫有著名的詩作: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
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
“花開”“鳥鳴”本是很美妙的景致,何以到詩人筆下竟成了催人淚下、驚動愁心的東西呢?作者當時羈居于被安史叛軍所攻陷的長安,詩的前四句就是復述“望”見的景物:殘山剩水、茂密草木、人煙寥落,連花開鳥鳴這樣的景物也因為是在“感時”與“恨別”的心情下而被感知的,所以就具有使人“濺淚”“驚心”的特點。這種知覺又引起了更深的情感活動,并聯想到戰火蔓延,家書斷絕,憂患易老,一個個愁念連綿不斷,而痛苦的感情也愈來愈深。
即使是同一個事物,在不同的觀察者眼里,它也是不完全相同的。觀察者的情感決定了這個事物的特點。同是一條大江,李后主感受到的是“問君能有風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而在蘇東坡看來,其主要特征則是時間永恒地淘汰著英雄:“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浪濤中有豪邁的壯志和生命苦短的心靈搏斗。前者婉約溫柔,后者豪邁壯闊。
二、事隨情遷
情感邏輯可以改變生活邏輯——是非、曲直、黑白、明暗、因果等等關系,因此,必須引導學生對這些進行合理的分析,從而把握人物的內心情感,領會作品的社會內涵。
《藥》——魯迅:
天氣比屋子里冷得多了;老栓倒覺得爽快,仿佛一旦變了少年,得了神通,有給人生命的本領似的,跨步格外高遠。而且路也愈走愈分明,天也愈走愈亮了。
乍看之下,最后一句話的先后順序有悖于生活常理。人人都知道,是由于天愈來愈亮,路才愈走愈分明,這是生活邏輯,但小說于此體現出極高超的藝術性,作品在這里是要表現華老栓的“希望”,希望愈大,愈表明其愚昧。華老栓邏輯是:腳下的路由于他懷抱著的希望,因而才愈走愈分明。情感邏輯戰勝了一切。
《有的人》——臧克家:
有的人活著
他已經死了;
有的人死了
他還活著。
這表面上看來是無理的,不合邏輯的,是違反矛盾律的,但它又是很妙的。它強調的是個人與人民的關系,與人民為敵的,雖生猶死;為人民盡忠的,雖死猶生。這就是這首詩的“合情合理”之處。
《雨中登泰山》
而今確實要登泰山了,偏偏天公不作美,下起雨來,淅淅瀝瀝,不像落在地上,倒像落在心里。
“雨”不可能落在心上,這是常理,但作者卻寫了,說明作者這時的情感:渲染氣氛,為下文天公作美的雨中美景蓄勢。
高中新教材第四冊節選了湯顯祖的《牡丹亭》,他在《牡丹亭》的題詞中寫道:“如麗娘者,乃可謂之有情人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牡丹亭》所描寫的愛情,有著和其他愛情劇不同的特色。作者讓一對陌生的男女在夢中相會,由夢生情,由情而病,由病而死,死而復生。這種異乎尋常,富于浪漫主義色彩愛情,使作品中的人與事的邏輯發生了變化:“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這就是青年男女對自由愛情的追求的強烈情感改變了生活的邏輯。教師在教學中要進行適當的引導,使學生明確這種變異一方面是作者善于繼承前代戲曲遺產,采取了浪漫主義的創作方法和表現技巧;另一方面也正是由于作者有進步的理想,是這種理想激烈迸發的結果。
新教材第四冊蒲松齡的《促織》有這樣的一個情節,成名好不容易得到了一只可以交差的蟋蟀,沒想到被他的兒子給弄死了,故事到達了悲劇的頂點,接著作者又安排了一個喜劇性的轉折點,成名的兒子變成了一只蟋蟀,使這到了山窮水盡的倒霉人家否極泰來。“人變蟋蟀”不僅僅是情節急轉直下的需要,更應看到它深刻的內涵。“人原是萬物之靈,蟋蟀本是捕捉來給人當小玩意的,現在似乎發生了莫明其妙的變化,倒轉過來了——人成了一頭無可奈何的可憐蟲,而蟋蟀倒像在玩弄著人的命運。”(《文學新思維》)蒲松齡通過人的變化揭露了封建統治階級對普通老百姓的壓迫與剝削。
卡夫卡的《變形記》寫一天早晨,旅行推銷員格里高爾從睡夢中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蟲。人變成甲蟲,從生理現象看,是反常的、虛妄的、荒誕的;而從社會現象上講,又是正常的、可能的、現實的。在資本主義社會,人一旦失去謀生的能力、謀生的手段、謀生的機會,就無異于變成一只甲蟲,他的處境就是格里高爾的結局。《變形記》用虛幻、夸張、以至怪誕的藝術手法,揭示了人不成其為人,人已墮落為甲蟲的異化悲劇,具有一種特殊的深刻的批判力量。這是文學藝術的邏輯,這就是情感的邏輯!
這種現象在《莊周夢蝶》《孔雀東南飛》《梁山伯與祝英臺》中
都可以看到,這都是強烈情感使生活發生了變化,產生了變異!
情感改變了現實生活的種種關系,這就是文學。
(作者單位 福建省寧德第一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