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國現代文學史上,曹禺與巴金兩位文壇巨匠,擴大了文學的影響,做出了不可替代的卓越貢獻。曹老從《雷雨》、《日出》、《原野》、《北京人》到改編巴老的《家》;巴老從《激流三部曲》、《憩園》及其《寒夜》,他們的筆下都以“家”為中心題材,成功而生動地塑造了“家”的那個被封建制度以及黑暗的社會現實所腐蝕至衰敗如同夢魘般的形象,并以“家”的悲劇呼出人的解放,追求理想、自由的時代強音。本文正是通過分析比較二者筆下“家”的印象、人物性格及類型、“家”的命運及出路等方面的異同,并簡要探索成因,來嘗試分析這一現象。
關鍵詞:曹禺;巴金;“家”;夢魘
引言
在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曹禺先生最為成功的幾部劇作,幾乎毫無例外地選擇了“家”作為中心題材。《雷雨》、《北京人》、《家》三部直接以家庭為中心;《日出》、《原野》中故事雖不是發生在特定的深宅大院內,但人物間的矛盾沖突都與“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而巴金先生的《激流三部曲》正是以描寫封建家庭的腐敗與衰落為題材,對 “家”的主題有著濃厚興趣。后期的《憩園》也是揭露了一個封建大家庭崩潰后,那些紈绔子弟的結局。此外,1946年底完成的《寒夜》則又是一部以家庭為題材的小說。可見,“家”在曹巴筆下的豐富性。而二人筆下的“家”,并不是一個溫馨、甜蜜、讓人心馳神往的所在,而是一個罪惡的淵藪,一個令人窒息的樊籠;“家”中人物的形象與性格亦有或多或少的一致性。然而,最終人物命運卻不盡相同。
一、“家”:陰郁的樊籠
在《雷雨》中第一幕周萍出場前,曹老這樣介紹到:“他要離開這個地方—這個能引起人的無邊噩夢似的老房子,走到任何地方。”①在巴老小說《家》的開篇,這樣描寫公館:“黑漆大門的公館靜寂地并排立在寒風里。兩個永遠沉默的石獅子蹲在門口……”②兩人筆下,家不是溫暖的避風港,而是 “幽靈似的門庭”,“精神上的樊籠”,“無時不在極度的壓抑”③ “家”是陰冷、壓抑的牢籠;是精神與肉體的桎梏;是自由與理想的藩籬。
由此可粗略地將曹老劇作中及巴老小說中的人物分為三類:第一類是以周樸園、曾皓、高老太爺,汪母為代表的。如鄒紅所說:“他們本身就是‘家’這個樊籠的一部分,或者說,是‘家’人格化的表現。”④簡言之,他們是這個“家” 的代言人。像曾皓、高老太爺這種純粹的封建遺老,充分體現了封建大家長的形象;而周樸園雖也是留過洋的新派人物,汪母也是生活在相對現代的40年代,骨子里依然是十分守舊的。專制、無情、冷漠、自私、固執是這類人物的共同特征,他們才是真正屬于這個“家”。第二類是以周萍、蘩漪;文清、愫芳;覺新、瑞玨、梅表姐、劍云;汪文宣等為代表的。這類人物因自身的矛盾性顯得復雜。在內心深處,他們不屬于這個“家”。“家”的陰郁、沉悶,使他們也一度想沖出“家”的牢籠。可是,終沒有放手一搏的勇氣;在長期的束縛下,不知不覺地成為了“家”的奴隸。因此,他們的命運便隨著“家”的命運沉淪,注定是難以逃離的悲劇。第三類是以周沖、瑞貞、覺慧、覺民、琴、曾樹生為代表的。他們是新生的一代,與“家”針鋒相對,水火不容。天真活潑、大膽勇敢。要用年輕的生命與無畏的反抗精神沖出“家”的桎梏,奔向自己理想的人生。雖然微弱,但卻充滿著光明與希望!
二、“家”中人:出走與反出走
首先看 “家”的命運:《雷雨》中的周公館成了教堂附設的醫院;《原野》中焦家家破人亡;《北京人》、《家》中曾、高二家的衰敗;《寒夜》以妻離子散、人亡家破凄涼收場。雖然曹巴筆下 “家”的主題并不相同,但無一例外,“家”的結局是悲慘的,以衰落、滅亡而告終。再看“家”中人的命運:曹禺筆下,蘩漪瘋了,周萍、周沖、四鳳、仇虎、曾皓、曾文清死了;陳白露自殺了;愫芳、瑞貞走了;花金子在黑林子了踏上了逃亡之路;巴金筆下,《家》中高老太爺、瑞玨、梅表姐、劍云死了,覺新郁郁終生,覺民、琴走了;《寒夜》中汪文宣死了,汪母帶著小宣苦其余生。然而,從整體上看,與曹不同,巴給那些原本不屬于“家”的那些人燃起了走出去的希望:我們看到覺慧、覺民、琴、曾樹生在某種程度上都擺脫了“家”的束縛。樹生走出了汪家,在覺慧身上我們更看到了激情與希望。可以說,巴老是“出走”的大力提倡者,播撒了光明的種子。“出走”是巴老對“五四精神”的詮釋,只有走出去,才能取得真正意義上的解放。而與巴老不同,曹老筆下大多人物是走不出“家”的。 雖然在曹老筆下,蘩漪、陳白露等都呼出了 “出走”,但結局都是頹廢、沉淪、死亡這樣悲劇式的“反出走”結束了短暫一生。從“反出走”葬禮中,曹禺先生是在勇敢地面對自己、剖析自己,在暴露和批評封建制度與市民生活得同時,向觀眾、讀者宣告:決定人們命運的不是別人,而是他們自己,是自我意識的覺醒和自我精神的解放。這正是曹禺戲劇“反出走”結局的超越性之所在。
三、“家”的夢魘之成因
之所以曹的劇作和巴的小說中的“家”有著相同夢魘般的一致性,主要是源于兩位作家成長的家庭環境和人生經歷的一些相似性。
曹老曾這樣說道:“我從小失去了自己的母親,心靈上是十分孤單而寂寞的。盡管我的父親很喜歡我,但我不喜歡我的家。這個家庭的氛圍是十分沉悶的,很別扭。”⑤在這樣的家庭中,曹老對“家”的夢魘之感也就不難理解了。而后來的人生經歷更是對曹禺先生創作的影響很大。同樣,巴老美好的、充滿愛的童年在1914年母親死后宣告結束。這給他帶來了生命中難以抹去的創痕,而后父親的去世,李公館的分家讓巴老看到了家族間種種傾軋的丑態;他們這房孤兒寡婦備受欺負,使巴老看到了人情世態的炎涼冷暖,看到了詩禮傳家后面的丑惡。巴老的原生家庭帶給他的記憶是痛苦的,在后來的《激流三部曲》的創作中可見一斑。
而兩者筆下“家”之不同,在于二人不同的思想觀念支撐和家庭文化態度上。首先,在思想觀念支撐上:巴老的前半生都是忠誠的“安那其主義者”,信奉無政府主義。作為出色的小說家,他并不把長、短篇小說看做是目的,而是把它看做一種手段,以它去促進他的讀者們加入革命的行列,把現存的、不合理的社會改造成平等、正義和普遍的幸福世界。⑥ 而曹禺先生的創作理論一方面來自早年經歷和黑暗現實以及對現實的追索,還受到了易卜生、莎士比亞、奧尼爾、契訶夫這些體察深邃人生的戲劇大師的影響;另一方面,劇作中也看到了基督教和佛教對曹老創作的影響。另外,在家庭文化態度上,雖然二人對傳統的家族制度都持有批判的態度,但曹老更關注的是“人”、“人生”,所以將“家”的問題包容在關注個體生命、關注人生和體驗人生的內容當中去;而巴老則是關注“家”本身,將“五四”時期的反封建思想引入封建大家庭,通過家庭場面來顯示家族禮教的弊端,并通過“家”中青年人的“吶喊”把具有深度的時代主題凸現出來,帶來理想與希望!
注釋:
① 曹禺:《雷雨》,曹禺文集(第一卷),中國戲劇出版社,1988,第55頁。
② 中國現代文學館編:《中國現代文學百家.巴金(上卷)》,華夏出版社,1997.1 ,第5頁。
③ 曹禺:《北京人》,曹禺文集(第二卷),中國戲劇出版社,1988,第478頁。
④ 鄒紅:《曹禺劇作散論》, 吉林文史出版社, 2010.8第一版,第11頁。
⑤ 田本相:《曹禺傳》北京:東方出版社,2009.7,第266頁。
⑥ 陳丹晨:《巴金全傳》,中國青年出版社, 2003.10,第189頁。
參考文獻:
[1]曹禺,雷雨.曹禺文集(第一卷)[M].中國戲劇出版社,1988.
[2]中國現代文學館編.中國現代文學百家.巴金(上、下卷)[M].華夏出版社,1997.
[3]曹禺.曹禺文集(第二卷)[M].中國戲劇出版社,1988.
[4]鄒紅.曹禺劇作散論[M]. 吉林文史出版社,2010.
[5]陳丹晨.巴金全傳 [M].中國青年出版社,2003.
[6]李輝.巴金自述[M].大象出版社,2002.
(作者簡介:郭 聰(1990-),女,漢族,吉林省吉林市人,北京語言大學人文學院09級本科生,漢語言文學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