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東漢著名教育家王充,提倡胎教之法,重視人的天資稟賦、父母遺傳、社會遭遇等成長因素,崇尚變善之教,認為人的善惡取決于后天的教育環境。王充的這些教育思想,至今仍有其現實意義。
關鍵詞: 王充 教育思想 《論衡》
王充,是東漢時期著名的思想家、教育家,字仲任,會稽上虞(今屬浙江)人。他六歲開始識字,八歲出入于學堂。青年時期到京都學習,拜扶風班彪為師。常游洛陽書市,一見所賣之書,輒能記誦。后來回到故里,一面聚徒講學,一面著書立說。王充“處逸樂而欲不放,居貧苦而志不倦”,于戶牖墻壁各置刀筆,以便隨時著述。其主要著作有《譏俗》、《節義》、《政論》、《論衡》、《養生》等,他的教育思想與學說,主要反映在《論衡》一書中。
一、提倡胎教之法
王充《論衡·命義篇》提出人有“三性”之說:“有正,有隨,有遭。正者,稟五常之性也;隨者,隨父母之性;遭者,遭得惡物象之故也。”首先告訴大家,把握人生的正確發展方向,其前提條件是稟持仁、義、禮、智、信等品性。在此基礎上,每個人都應該努力地將自己培養鍛煉成五種品性俱備的優秀人才。其次說明,父母的基因是要遺傳給子女的。希望所有為人父母者,為了子孫后代健康成長之大計,一定要對自己提出高標準、嚴要求,如一言一行符合社會道德標準,符合家庭教育要求等。再次警告人們,不能被名利等所誘惑,不能接觸丑惡的環境、沾染不良習俗。從正面說來,每個人都有營造良好社會教育環境的責任。
王充提出“三性”之說,與下文提出“胎教之法”聯系緊密。所謂人應“稟五常之性”,說穿了就是胎兒就應該“稟五常之性”;所謂“隨父母之性”,更是直接要求父母應該遺傳給胎兒以良好的脾氣、稟性;所謂禁止“遭得惡物象”,就是要求為胎兒營造良好的教育環境。總而言之,全體社會成員,尤其是教育工作者,要懂得“三性”之說,宣傳或做好胎教工作。
胎教工作應該注意什么事項?《論衡·命義篇》指出:“喑聾跛盲,氣遭胎傷,故受性狂悖。”所揭示的事實是:一些孩子天生殘疾,或是啞巴、或是聾子、或是瘸子、或是瞎子,其原因在于受孕之時元氣受損,或成胎之時殘缺,出生之后,與正常的孩子相比,顯得生性瘋癲。言外之意:胎教的最基礎環節,即應該注意的事項是:保證孕婦元氣旺盛,胎兒不受損傷,要讓孕婦尤其胎兒接受良好教育環境的影響。
《論衡·命義篇》舉出例證:“羊舌食我(楊食我)初生之時,聲似豺狼,長大性惡,被禍而死。在母身時,遭受此性,丹朱、商均之類是也。”原來,晉平公強迫叔向娶夏姬的女兒為妻,生子楊食我。楊食我剛出生,叔向之母前來探望。走到堂前,聽見孩子的哭聲就原路返回。她說:“是豺狼之聲啊!狼子野心,不是這個孩子,將來就沒有毀掉羊舌氏家族的人了。”后來,楊食我陷入晉國大夫祁盈的家庭糾紛,其糾紛又演變為朝廷君臣之間的爭斗。最終,晉頃公滅掉祁盈、楊食我兩大家族。其中,叔向之母根據嬰兒哭聲,便判斷其有狼子野心,顯然是一種偏見。當初,她就極力反對兒子娶夏姬之女為妻。其實,楊食我毀掉羊舌氏家族,最重要的原因在于他無德無行,助紂為虐,外在因素是晉頃公、祁盈的殘暴不仁。然而,王充的妙在從遺傳學的角度,特別強調楊食我“在母身時”,母親的惡劣品性就遺傳給他。還從其父叔向是晉國開明的政治家、楊食我卻大逆不道的角度觀察,指出楊食我類似賢君堯、舜的不肖之子丹朱、商均。王充追究的深層緣由是:楊食我之所以無德,在于其母夏姬之女無德,甚至夏姬之女無德,又在于夏姬無德。夏姬何許人也?她同時與陳靈公、孔寧、儀行父君臣通奸,導致一系列惡果:其子夏征舒箭殺陳靈公,楚莊王趁機吞并陳國、在栗門之外車裂夏征舒、孔寧與儀行父逃亡楚國。后來她嫁給連尹襄老,襄老死于餂之戰,她便與其子黑要通奸。最終申公誣臣與她定計,雙雙潛入晉國。傳統觀念認為:夏姬是典型的荒淫無度、敗壞人倫的女人。王充以史實為據,諄諄告誡人們:以夏姬的惡劣行品遺傳給女兒,再傳給外孫楊食我為反面教材,不能把自己的惡劣品行遺傳給下一代,必須努力培養高尚的情操。客觀上激勵前輩為晚輩、教育者為受教育者做出樣板,永遠遵循正確的人生軌道。
《論衡·命義篇》推出胎教之法:“故《禮》有胎教之法:子在身時,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非正色目不視,非正聲耳不聽。”王充認為,《禮記》等典籍提出的胎教之法,是值得提倡的,人們必須重視周圍環境對胎兒的影響,也必須注意生活細節,從一點一滴做起。只有這樣,胎兒才能正常發育,為其人生奠定良好的發展基礎。
隨后,該文將胎教與后天教育兩者結合起來論述,從中顯示兩者的密切聯系:“及長,置以賢師良傅,教君臣父子之道。賢不肖在此時矣。受氣時,母不謹慎,心妄慮邪,則子長大,狂悖不善,形體丑惡。素女對黃帝陳五女之法,非徒傷父母之身,乃又賊男女之性。”可憐天下父母心,大家都希望自己的子女將來品學兼優,成為棟梁之材。王充抓住所有父母的這種心理,給他們指出使子女成材的正確方向,那便是拜良師,學習君臣父子之道。現在看來,就是讓子女跟優秀教師學做學問之道、做人之道。
二、主張強化人的變善之教
人出生之后,相繼進入童年、少年、青年時期,這是人們世界觀形成的重要階段。針對這一階段,《論衡·率性篇》重點提出變善之教的戰略,也就是強化人的思想轉化工作。首先斷言:人分善惡,然后指出,通過多種教育方式,一些惡人可以使之變善,接著引出名言:“譬猶練絲,染之藍則青,染之丹則赤。”依據名言,《論衡·率性篇》繼續運用比喻說法,把一個十五歲左右的孩子比喻為練絲,說他的品性或善或惡,是經過一個循序漸進地受環境感化的過程的。其間,恰如用藍、丹等染料染練絲、使之或變青或變赤那樣,一旦變成青色或赤色,也就成為練絲的真正顏色,與它的本色也就毫無二致。同樣,這個孩子受到環境感化,其本質屬性也就確立下來:“十五之子其猶絲也,其有所漸化為善惡,猶藍、丹之染練絲,使之為青、赤也。青、赤一成,真色無異。”其中包含的事實及重要觀點是:青少年的性格是單純、天真的,他們進入最容易接受教育的人生階段。全社會為他們營造什么樣的環境、施加怎樣的教育,是至關重要的。這決定著他們走什么路、做什么人的大問題。這就要求每個家庭、每位家長、每個學校、每位教育工作者都要針對青少年可塑性強的特點,以正面引導為主,以批評教育為輔,尤其要把一些正在人生十字路口徘徊觀望者,及時引導到正確的軌道上來,爭取使絕大多數的青少年健康成長,將來成為建設國家的主力軍。
從反面說,一些青少年本來完全可以成為善良的人,然而,或者家庭拋棄之,家長給予的是負面影響,或者置身于骯臟的環境之中,沾染上不良的社會習俗,他們變成品行不端的人。正因如此,《論衡·率性篇》提到兩位古人的深刻反思:“是故楊子哭歧道,墨子哭練絲也。”并結合荀子《勸學》的說法指出:“蓬生麻間,不扶而直;白紗入緇,不染自黑。彼蓬之性不直,紗之質不黑,麻扶緇染,使之直、黑。夫人之性猶蓬、紗也,在所漸染而善惡變矣。”運用生動的比喻,提示兩方面事實:青少年既可由善變惡,又可由惡變善。暗含的結論仍然是:教育工作的成敗,決定著青少年的善惡。
《禮記·禮運》說:“何謂人情?喜、怒、哀、懼、愛、惡、欲,七者弗學而能。”這是說,不學而能的七種性情,全然是天生的。與之相對,人們所接受的教育,又全然是后天的。往往引起大家爭論的問題是:決定一個人善惡的因素,是先天的性情,還是后天的教育?王充認為是后者。他在《論衡·率性篇》舉出正面例證:“王良登車,馬不罷駑;堯舜為政,民無狂愚。”先以善御者王良能使馬不疲憊、不駑鈍之事為喻,再過渡到堯、舜善于施政,百姓安分守己的事實。其中不但包含著后天教育起決定作用的結論,而且暗示:當政者引導百姓走什么路、做什么人,關乎國家的命運。他又舉出正反兩方面事實:“堯舜之民,可比屋而封;桀紂之民,可比屋而誅。”十分清楚,都是同樣的百姓,然而“圣主之民如彼,惡主之民如此”。兩相對比,包含的結論同樣是:后天教育決定一切。當然,從中提出一條重要原則:當政者必須以身作則,率先垂范,否則,無法教育好百姓,無法治理好國家。推此以論,每位教師要做到身教重于言教,一舉一動都值得學生取法。論述至此,《論衡·率性篇》推出中心論點:“竟在化不在性也。”即最終是后天的教育而不是先天的性情,決定一個人的善惡。我們從中得到啟發,即所謂變善之教,必須注重輿論導向,宣傳英雄模范人物事跡,抓好典型,以先進帶動后進。《論衡·率性篇》繼續指出:“聞伯夷之風者,貪夫廉而懦夫有立志;聞柳下惠之風者,薄夫敦而鄙夫寬。徒聞風名,猶或變節,況親接形,而相敦告乎!”依據史料,伯夷、叔齊是“謙讓”的典型,他們紛紛讓出孤竹國君之位。又是堅持原則與勇于犧牲的典型,不食周粟而餓死于首陽山。柳下惠是有操行男子的典型,他與一女共坐一夜,未曾淫亂。針對這些典型人物,王充揭示宣傳其事跡所達到的效果,那便是使一些人由惡變善,或者說使之改變氣節。然而,他僅僅是以這種效果為鋪墊,重點在于突出另外的效果:朝夕相處,耳提面命地施加教育,更能使一些人迅速由惡變善。這樣便重新強調了中心論點:后天教育決定人的善惡。
三、主張推行終身學習制度
王充認為,人們接受教育的過程,就是學習的過程。不論成胎之時、出生之后,也不論童年、少年、青年還是中年、壯年、老年,人生各個階段都要接受教育,也就是學習。在《論衡·知量篇》里,他反復論述學習的重要性與不學的危害性。在他看來,人的本質特點就是學習,學習必須伴隨終生,必須活到老,學到老。《論衡·知量篇》指出:“骨曰切,象曰磋,玉曰琢,石曰磨,切磋琢磨,乃成寶器。人之學問、知能、成就,猶骨象玉石切磋琢磨也。雖欲勿用,賢君豈舍諸?”以寶器的加工過程為喻,說明通過學習的方式,才能獲得或擁有一切。更在于說明:經過學習,變成實用性人才,這樣的人才,賢明君主不舍棄,必定大有用武之地。
《論衡·知量篇》舉例說:“孫武、闔廬,世之善用兵者。知或學其法者,戰必勝。”孫武、闔廬是實用性的軍事人才,只要通曉或學習他們的兵法,并靈活地運用之,就能以戰則勝。其中暗含的結論是:學習,是勝任本職工作的基石,是可以接受任何挑戰的法寶。《論衡·知量篇》又從反面指出:“不曉什伯(十百)之陣,不知擊刺之術者,強使之軍,軍覆師敗,無其法也。”即不懂千變萬化的作戰陣容,不懂戰略戰術,派這樣的人指揮戰斗,必然導致全軍覆沒的結果。這樣的結果,是由不學軍事理論造成的,是由不學無術造成的。
《論衡·知量篇》推出反面比喻:“夫人之不學,猶谷未成粟,米未為飯也。”所喻之意是:不學習,百無一用。該文推出的正面比喻是:“簡練于學,成熟于師,身之有益,猶谷成飯,食之生肌腴也。”
四、提出學以致用的原則,推崇求實創新型人才
王充在《論衡·超奇篇》里提出,人分五等:俗人、儒生、通人、文人、鴻儒,并說明等級:“儒生過俗人,通人勝儒生,文人逾通人,鴻儒超文人。”庸俗之人如何?《論衡·別通篇》說:“無篇章之業,不知是非,其為閉暗甚矣!此則土木之人,耳目俱足,無聞見也。”其本質特點就是愚昧無知,其原因在于沒有接受教育。其他四等人的本質特點,《論衡·超奇篇》均作出解釋:“能說一經者為儒生。”現在看來,儒生只能講解一門專業知識,低劣者照本宣科,優秀者為某一領域的專家。“博覽古今者為通人。”通人不僅僅“胸中懷百家之言”,而且“凡貴通者,貴其能用之也。”這就是說,通人的標準是:能把學到的廣博知識,運用到實踐中去,能解決實際問題。“采掇傳書以上書奏記者為文人。”文人一方面博觀而約取,吮吸經典著作的養料,另一方面厚積而薄發,創作出應用性的公文等,在實踐中表現出杰出的才干。“能精思著文連結篇章者為鴻儒”。所謂“精思”,指精思獨悟,具備創新性思維。所謂“著文”,指著書立說,有重大發明創造,類似今天最著名的科學家、文學家、藝術家等。《論衡·別通篇》說,鴻儒是“超而又超,奇而又奇”的頂尖人才。
五、稱贊學與問結合的方法
王充在提出終身學習論的同時,倡導學與問結合的方法。在他看來,學習本身就包含學與問兩個方面。他在《論衡·實知篇》里指出:“以今論之,故夫可知之事者,思慮能見也;不可知之事,不學不問不能知也。不學自知,不問自曉,古今行事,未之有也。夫可知之事,惟精思之,雖大無難;不可知之事,厲心學問,雖小無易。故智能之士,不學不成,不問不知。”王充認為,可知之事,只要開動腦筋就能認識它。不可知之事,包括未知之事或難題,要靠學與問破解它。借助學與問,能夠做到“以近知遠,以今知古,以所見知所不見”。《論衡·實知篇》說得好:“以今而見古,以此而知來,千歲之前,萬歲之后,無以異也。追觀上古,探察來世。”這就要求莘莘學子,既學又問,聞一知二,舉一反三,發現并掌握某些客觀規律。王充在這里雖然斷然否定了“不學自知,不問自曉”的論調,從反面強調了“不學不成,不問不知”的觀點,但是隨后又從正反兩方面重申:“學之乃知,不問不識。”由此可見,王充的基本教育理念是:教育工作的核心,在于引導受教育者學好學與問的方法,形成學與問的習慣。
《論衡·實知篇》最后指出:“故夫難知之事,學問所能及也;不可知之事,問之學之,不能曉也。”即受各種因素的制約,有些事物,人們是無法靠學與問而認識的。事實正是如此,就拿無邊無際的宇宙空間來說,就存在著人們永遠也認識不了的事物。無疑,王充既反對先知先覺論,又反對一切皆可知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