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江治理：追夢“東方萊茵河”

核心提示：工業社會“先污染、后治理”的魔咒，已被“東方萊茵河”改造所終結，湘江兩岸將實現從重工業到綠色產業的蛻變。

作為湖南省唯一一家環保行業的上市公司，永清環保上半年凈利潤增長速度在湖南上市公司中名列第三。臨近年底，在國內經濟形勢不景氣的情況下，永清環保擴展產業園區的計劃仍在緊鑼密鼓的籌劃當中。

“我們在下更大的一盤棋?！庇狼瀛h?？偣こ處熂娓笨偨浝眈T延林所說的“棋”，是總投資達505億元的湘江重金屬污染治理。

重金屬污染治理是湘江打造“東方萊茵河”的“棋眼”，也是湖南建設“兩型社會”的重中之重。根據湖南省政府辦公廳下發的《〈湘江流域重金屬污染治理實施方案〉工作方案》，湘江流域涉重金屬企業的關停、整治整合力度將加大，削減重金屬排放總量和歷史遺留污染的治理工作也將逐步推進。

湖南省證監局一位官員指出，對于一個產業結構偏重工業化、污染治理水平還不高的省份，環保產業的升級對生態的影響是革命性的。他強調，“湘江治理，讓我想起了英國的泰晤士河治理和德國的萊茵河改造?！?/p>

對湖南省政企界人士來說，迎接正在日益成型的“東方萊茵河”，是建設“兩型社會”迫在眉睫的大事。

環境保護成突破口

“現在回想起來，永清環保的路子算是選對了。”馮延林笑言，當時公司三個創始人面臨著環保、房地產、醫院發展方向時，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環保路線。

在“兩型社會”試驗區建設中，重點對有色金屬產業最為集中的湘江流域進行治理，并將其打造成“東方萊茵河”，某種意義上也是湖南不可多得的路徑選擇。

與其他省份相比，湖南的實力并不算強。湖南省統計局數據顯示，2011年全省財政總收入2523.5億元，其中地方財政收入1517.1億元，而當年財政支出達3520.8億元。這種差額表明全省還需要中央財政的大幅轉移支付。

湖南省經信委人士指出，湖南省仍處于工業化中期階段，工業依舊是經濟發展最大動力。2011年湖南省規模工業實現增加值8122.75億元，工業占全省生產總值的比重達41.3%?！翱梢哉f，對于湖南這種欠發達地區，經濟發展離開工業是不能承受之重。”

這種尷尬決定了湖南建設“兩型社會”存在很大難度。在國家統計局今年8月公布的2011年“單位GDP 能耗”下降率排名上，湖南這個擁有“兩型社會”試驗區的省份排在全國第18名。同時，對照9月底發布的《湖南省“十二五”能源發展規劃》不難發現，相比《征求意見稿》，湖南省在《規劃》中將能源總量控制的上限提高了近3000萬噸標煤。如果與去年初國家要求湖南的目標相比，提高了4000萬噸。

“這表明，湖南也認識到在這個急需通過發展工業來實現經濟轉型的歷史時期，要大幅度地實現超出全國的節能減排目標是不現實的?！敝袊鐣茖W院一位區域專家對記者說。

“中國淮河治理15年，花費600多億元，而如今污染依舊，證明方法比資金更重要。在這種背景下，借鑒國內外經驗，走出一條污染治理的新路，將為全國重金屬污染綜合治理積累經驗，起到示范作用?！?該專家分析，既要成為“兩型社會”試驗區，但在資源節約上又難以成為“排頭兵”，環境保護便成為了突破口。

也正是在這種背景下，永清環保從2004年進入環保產業，不到5年時間就躋身行業前九位，其趕超速度達到了行業第一。

破解萊茵河“魔咒”

近年來，在永清環保處理污染的過程中，馮延林明顯感覺到一種變化：“以前往往是下游城市業務居多，現在上游業務占比明顯多了。這種變化，反映出大家的環保意識增強了?！?/p>

變化來自治污理念的涅槃和萊茵河模式的借鑒。

“萊茵河模式是西方文化的產物，這種‘先污染、后治理’的發展方式已成為現代社會的‘魔咒’。湖南‘兩型社會’既抓經濟，又抓治理，走的是東方文化的路子。”長株潭城市群研究協會會長、湖南省“兩型社會”建設研究中心主任張萍說。

萊茵河流經9個國家，曾是工業時代一個巨大的污染匯集地。上世紀50年代起，魚類幾乎在萊茵河上游和中游絕跡，這條河流被稱為“歐洲下水道”，經過50余年的治理才煥發生機。

“一些學者強調，‘先污染、后治理’具有客觀規律性，這會變相導致社會放縱環境污染。環境保護不應落后于經濟發展，二者應當而且可以同步進行。”張萍介紹。

有了超越萊茵河“先污染、后治理”的思維方式，還需找到有效的方法。

財經評論員吳睿鶇指出，萊茵河治理核心在于制度設計。萊茵河流域9國成立了由12人組成的保護萊茵河國際委員會，通過各國部長級會議行使極高的政治權力。在萊茵河委員會中，主席輪流轉，秘書長卻總是最下游的荷蘭人。荷蘭受到污染危害可能性最大，治理的責任心也最為強烈。

湘江的有效治理，也成功借鑒了萊茵河的制度設計。張萍告訴記者，早在2007年，湖南省就出臺辦法規定，上游城市要對下游城市水質負責。這種追根溯源的“倒逼機制”，給上游城市互相推諉責任甚至是“以鄰為壑”的現象套上了“緊箍咒”。

不久前，湖南省環保廳廳長蔣益民表示，按照目前治理力度，也許只需要五年，湘江就會成為“東方萊茵河”。

“市場尋根”

從政策性措施到市場化運作，“東方萊茵河”的圓夢之旅正有條不紊地進行。

在國務院去年3 月批復《湘江流域重金屬污染治理實施方案》的大背景下，湖南省政府已正式敲定湘江重金屬污染治理工作的相關“日程表”。2015年，湘江涉重金屬企業數量比2008年減少50%，重金屬排放量比2008年減少50%，環境質量得到改善，重金屬污染事故得到有效遏制。

“作為全省環境治理的‘一號工程’，重視程度空前?！焙鲜…h保廳有關人士告訴記者，本次湘江重金屬污染治理的責任主體是地方政府。如果2015年完不成治污任務，地方政府和行政首長將在考核中被“一票否決”。

方案中規劃了927個項目，總投資達595億元。券商分析人士指出，先行切入該領域的本地企業作為湘江治理市場化運作的“橋頭堡”，將迎來政策紅利。而湖南“環保第一股”永清環保上市所獲得超募資金，能顯著提升公司承接大型項目的能力。

與券商觀點不同，馮延林將永清環保承接項目的能力總結為技術及先發優勢。

他告訴記者，永清環保開始創業時，中國環保業沒有一個既定的、完整的標準體系。于是，公司團隊便自己創造標準，在企業內部編制了數百頁的管理規范手冊。這份創新和堅持，也逐漸得到政府和市場的認可，目前永清環保已在湖南占據了60%以上的脫硫市場份額。

國內土壤重金屬污染修復領域長期處于空窗期，永清環保在引進、消化國外重金屬污染土壤治理技術的基礎上，根據我國土壤污染實際情況進行了創新、改進，創造出“中國特色”的土壤污染治理技術。其中“重金屬污染土壤離子礦化穩定化技術研究與應用”科研項目，已通過湖南省科技廳組織的省級科技成果鑒定。

“我們的目標，是成為一家值得尊敬且符合市場需求的公司！”馮延林為公司感到自豪。

清華大學中國循環經濟產業研究中心主任溫宗國指出，將政策推力轉換為企業化的市場運作是湘江治理的關鍵。要實現市場運作，一是依靠科技的進步，提升技術水平和產品附加值；二是促進觀念革新，提高企業采用節能減排和治污服務的積極性；三是引進戰略合作方，尤其是資金和技術擁有方，提升管理效率。

除黑與添綠

“治理污染的同時發展沿岸‘綠色產業’，是湘江打造‘東方萊茵河’的兩個基本點?！焙鲜￠L株潭智力辦副主任朱翔說。

湖南省“兩型辦”提供資料顯示，實施湘江流域水污染綜合整治三年行動計劃后，納入湘江流域水污染綜合治理的4377家企業已關閉、退出、停產1017家。2011年，居民飲水問題已得到解決，飲水源也得到治理。

在大刀闊斧推進湘江治污的同時，湖南正波瀾壯闊地掀起一場生態經濟帶建設浪潮。

一艘艘游艇游弋在湘江洲島之間，沿岸國際知名酒店林立，人們在燈火璀璨中沿岸散步……這是一個即將成為現實的展望——不久的將來，一個沿江立體的生態產品便將面世，本地居民和外地游客都能領略到湘江生態經濟帶美好的一幕。

長株潭三市的湘江生態經濟帶全長209公里，其中河東103公里，河西106公里。“等全部建成，湘江離‘東方萊茵河’的目標將邁進一大步。”朱翔說。

溯流而上，長沙湘江風光帶、“一灣兩岸十景”的株洲湘江風光帶、“湘水一虹”的湘潭湘江風光帶以及“三江六岸”的衡陽湘江風光帶依次排開。朱翔認為，湘江風光帶的延展，就像一道橋，跨過了污染企業，引來了綠色經濟。

獎項與榮譽也紛至沓來。長沙社區環境綜合整治工程榮獲聯合國“人居環境良好范例獎”，株洲由全國十大重污染城市轉變為“生態宜居城市、全國文明城市”，湘潭通過“三整四化”躋身國家園林城市行列，衡陽市常寧塔山瑤族鄉等一批鄉鎮和村晉升國家級生態鄉村。

“相信不久之后，在湘江風光帶的建設中也會誕生出更多像永清環保這樣優秀的上市公司。”湖南省證監局人士對遠景充滿信心。

從“看戲”到“唱戲”

隨著生態人文環境改善，湖南“人才洼地”效應逐步顯現。過去，湖南總為“孔雀東南飛”而倍感苦惱，如今卻迎來了“孔雀湖南飛”的大好機遇。

今年7月，吳志明辭掉了中海油華南銷售公司高管職位，從廣州回到長沙，出任中化集團湖南有限公司經理。“這幾年湖南變化很大，城市格局增大了，發展眼界提高了，生活便利了，前方道路也拓寬了?！眳侵久髡f，“每次到長株潭出差，總覺得自己變得年輕了，回湘工作的沖動一次比一次強，這次總算如愿了。”

一直身處其中，馮延林更能感受到這種變化，“現在長株潭污染降低了，湘江兩岸的風光帶也在快速延伸，很適宜居住。相比從前，更多人才愿意留在這里發展?！?/p>

人才大批大批來了，產業競爭力也變強了。五年間，高新技術產值增長率、高新技術產業就業人數增長率均居全國第一。在湘上市公司達到73家，吸引一批世界500強、中國500強企業和重大戰略投資者進駐。

“過去三十年，中部地區一直在‘看戲’，看沿海地區怎么發展。而看戲的代價就是自己的科技、人才、勞動力資源逐漸流失。”湖南省直黨校經濟學教研室副教授蔡景慶說，“抓住人才就是抓住了機遇，湖南是否能在中國區域經濟的版圖中由‘看戲觀眾’變為‘唱戲主角’，就看如何改造環境、招才引智?！?/p>

上世紀50年代，諾貝爾獎獲得者庫茲涅茨以經濟發展水平與環境污染呈現的倒U型曲線，假設了“先污染、后治理”的工業城市必經“噩夢”。

半個世紀之后，比當時萊茵河治理更快數倍的湘江改造，寄托了湖南這個中部大省的崛起理想。

補充材料：

萊茵河治理

20世紀中葉，戰后的歐洲百廢待興，萊茵河流域發展為歐洲最主要的經濟命脈，以魯爾工業區為代表的多個工業區沿河分布，將大量用過的工業廢水排入萊茵河。到1970年，德國境內萊茵河只有三五種動物幸存。

面對愈演愈烈的環境污染，1963年沿河各成員國簽訂《伯爾尼條約》，開始興建污水處理系統。但各國、上下游之間開始時各懷心思，治理進展緩慢。這一局面一直持續到1986年瑞士桑多茲事件爆發——數百公里河面被劇毒化學品染成紅色，河中、沿岸的動植物全部死亡，沿岸各國早前投入治污的數百億美元一夜間付之東流。

各國痛定思痛，開始真正齊心治理萊茵河。一是建立了萊茵河保護委員會作為協調各國利益的管理機構，避免了各自為政、相互扯皮、踢皮球的弊端；二是賦予處于最下游的荷蘭以最大發言權，因其對治理污染最有責任心和緊迫感，能積極敦促各國執行決議；三是健全有效的監督機制。委員會中的觀察員機構把自來水、礦泉水公司等“水敏感企業”都組織進來，成為水質污染的報警員。一旦監測出排污源便迅速作出反應，對排污企業處以高額罰款。

隨著共同努力，萊茵河又重現生機：如今在萊茵河中游泳非常安全，河里的動物群也已恢復，共有63個魚類物種，接近于工業化前的水平。這一切源于全流域同心協力，官方與民間以及第三方的疊加監督讓污染無處遁形，嚴格細致的法律形成萊茵河的保護網，其治理模式也為相關行政區域的聯合治污協作樹立了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