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非正規金融是我國農村金融體系的主要組成部分,也是我國農村金融改革的重點和難點之一,由于目前農村正規金融機構的嚴重缺位,許多新型農村金融機構的運行狀況不盡人意。鑒于此,在對現有文獻作認真梳理的基礎上,本文試圖挖掘農村非正規金融機構在歷史演進中所形成的特點和內在規律,逐步探析出我國農村非正規金融機構的發展所應遵循的路徑依賴,以期為探討推進農村金融改革提供參考和思路。
關鍵詞:農村非正規金融機構 特點 路徑依賴
一、引言
早在春秋時期,農村非正規金融就已登上了中國歷史舞臺。但是,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四大國有銀行從農村地區的大量撤出,農信社等留守農村的正規金融機構又扮演著“抽水機”的作用,致使許多農村經濟主體的融資需求得不到滿足。這樣一來,內生于整個農村金融制度的非正規金融機構便得到了一定的發展空間,尤其在經濟市場化的改革先行地區(如浙、閩、粵),民間資本乘機“占位”并發展壯大。盡管如此,非正規金融的“雙刃劍效應”在發揮拾遺補缺作用的同時,也隨時會給社會留下一系列的后遺癥和創傷。因而,如何選擇農村非正規金融機構發展的路徑依賴就成為了本文的研究重點,以期能進一步探索出農村信貸的新發展和新思路。
二、農村非正規金融機構的特點
作為一種古老的融資方式,農村非正規金融在中華民族的歷史長河中逐漸形成了自己的發展特點,本文將其特點主要歸納如下:
(一)突出的金融內生性
漫長的農業生產傳統賦予了中國社會濃重的鄉土本色,農民靠天吃飯、農業靠土地才有產出,惡劣的自然生存環境以及根深蒂固的小農意識使他們不得不形成一個相互幫助、相互救濟、相互解困的群體。與西方的“團體格局”不同,中國農村社會是一個以個人為中心,向血緣基礎上的家族擴展,再按人際交往的遠近親疏繼續向外延伸的圈層結構。基于這種圈層結構,家族不能解決的問題,就會隨著圈子的擴大而過渡到向熟人社會尋求幫助,形成一種“差序格局”。在這個人們彼此熟悉的社會中,四處彌漫著信任的氣息,借貸一般不要求抵押品,往往只是通過口頭協議、簡單的契約、家戶中有地位人的擔保字據等非正規方式來建立(圖1),跟蹤管理成本也并不高——“鄉土社會的信用是發生于對一種行為的規矩熟悉到不假思索時的可靠性”。自然而然,一種自下而上發展的,以感情來維系信用關系的低息甚至無息的“人情信貸”,不僅是農戶獲得信貸支持的主要方式,也是農村非正規金融組織得以存在的內生性原因,特別當正規金融供給出現嚴重缺位時,這種內生性的色彩將更顯濃烈。
(二)巨大的資金流動性
農村非正規金融機構的資金流動性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方面是其資金需求對象覆蓋面廣泛。出于減少貸款風險、優化信貸資產增量結構等考慮,正規金融機構對貸款對象的質量要求很高。非正規金融卻不一樣,其對社會各個階層均可獲得,且主要服務對象是處于較低階層的人群。錢水土(2008)發現農戶從正規金融機構的貸款主要用于商業性投資;而非正規金融市場的款項卻主要用在農業生產(5.43%)、供小孩上學(14.73%)、解決生活困難(25.58%)等方面。另一方面,非正規金融機構的資金供給方很是普遍,上至權貴之人,下至平民百姓。秦漢時期,旁光侯劉殷、陵鄉侯劉?就是貴族的代表。如今,非正規金融機構的供給方更為多樣:各種合會(如輪會、標會、搖會等)或私人錢莊、銀背、典當業、民間集資、民間貼現及其他民間金融組織(金融服務公司、財務服務公司、股份基金會)等(郭沛,2004)。可見,充足的融資需求方和供給方使得非正規金融組織的資金流動幾乎覆蓋了整個社會階層,使得農戶從幾百元到上萬元解決生活困難的資金都得到了基本滿足。
(三)顯著的地區差異性
雖早在先秦時期,各地農戶的借貸水平相差無幾。但到了封建社會,由于生產力水平的提高,地區間的經濟水平差距開始顯現,乃至有些糧食高產區就與低產區的糧價相差竟約二十倍。民國時期,中國農村經濟呈現出不同程度的困境,為了獲得更為穩固的資金供給渠道,以親友網絡為基礎的民間互助組織——“合會”開始出現:“集會、邀會、聚會、請會(山東)、打會(安徽)、糾會(浙東)、約會(湖北)、做會(粵省)、賒會(云南)……”描述的正是當時合會盛行的主要地區。改革開放以來,不同區域農戶借貸水平呈現的顯著階梯差異(李延敏,2005):在借貸水平越高的農村地區,非正規金融規模影響越大,如在浙江、福建、廣東、臺灣等沿海地區就出現了各種形式:友情借貸、合會、銀背、私人錢莊、典當業、民間集資等(郭沛,2004),而借貸水平不高的內陸地區則相對少之。
(四)潛在的社會隱蔽性
非正規金融在我國歷史上早就存在,但卻數度浮沉于“地上”、“地下”、“合法”與“非法”之中。計劃經濟時期,由于政策的打壓,非正規金融機構曾一度銷聲匿跡:1984年9月,新中國第一家私人錢莊“方興錢莊”成立當天,就被以“私人開辦錢莊屬于非法行為”的緣由,要求立即停業。然而,此后數年間,全國各地的民間金融卻開始以各種掩人耳目的方式登上舞臺,地下錢莊、標會、抬會、合會等信貸交易組織應運而生。但由于其自身還存在一些缺陷,諸如:組織制度不規范、法律體系“缺位”、常與“非法集資案”混淆不清等,就只能繼續隱蔽在“灰色金融”與“黑色金融”的尷尬地帶之間。目前,除了民間自由借貸(利率低于人民銀行同期貸款利率的四倍)、企業內部小范圍集資屬于法律保護的合法形式外,其它如合會、地下錢莊等都是非法的,但這些形式卻大量蔓延在我國農村地區。
三、農村非正規金融機構發展的路徑依賴
基于上文闡述,本文將沿著這些農村非正規金融機構發展特點所形成的規律脈絡,相應地,探索出其應當遵循的路徑依賴,以期為提高農村金融服務效率提供一定的參考。
(一)內生式發展的路徑依賴
正如前文所提到的“差序格局”那樣,中國農戶借貸行為通常遵循這樣一種內生式發展的邏輯次序:在農業收入不足以維持生計時,尋求非農業為主的家庭內源融資;若家庭預算仍然存在缺口,就去尋求外援融資。在國內,江春、許立成(2006)基于“內生金融發展理論”,發現:產權改革、法治水平提高以及金融自由化,將有利于增加私人信貸;而政府對金融的管制雖在一定時期有利于金融的穩定與發展,但隨著中國開放程度的提高,其管制將會阻礙了我國金融的發展。韓麗娟(2007)則借助Pagano的“金融內生發展模型”結論,說明農村金融的發展可以通過資本的邊際社會生產率、儲蓄轉化為投資的比例、私人儲蓄率三種渠道促進經濟持續增長,如圖2所示(g為經濟增長率;δ為折舊率)。
資料來源:韓麗娟. 供求視角和內生金融與農村金融改革[J]. 貴州社會科學,2007(11):145。
因此,筆者認為,靠行政手段等外生植入農村社會的正規金融機構,則難以成功地運用這種基于地緣、血緣的信用關系,且交易成本較高、效益不佳甚至難以為繼:30年代國民政府推動的農村信用合作運動的失敗,新中國農信社的業績欠佳以及2006年三類新型農村金融機構運行狀況的不盡人意,均有這方面的原因。同時,作為一種內生性的制度安排,非正規金融機構的運行效率可能僅限于一定的社區范圍內,但對于依靠人格化信息建立信用資本的農村來說,其優勢仍然大于正規金融。政府在對待非正規金融的問題上,不應一味打壓,也不能過于苛求,應待之以“寬”,利用其優勢,限制其弊端,方能取得良好成效。
(二)培育農戶金融需求的路徑依賴
正如上文談到的資金流動性特點那樣:當面對正規金融機構煩瑣的“官僚程序”(Jochem Zoetelief,1999)時,一般的農戶都有“先見之明”,不會去申請。若要進一步擴大農村地區的資金流動性,還需通過以下三個方面來加大農戶金融需求的培育:其一,面對著農村的“大失血”,政府應在規模及范圍上擴大對農村金融的補貼。據瞿照艷等(2004)測算,自1978年來,農村資金通過金融渠道的凈流出實際上要大于9842.3億元。其二,目前全國70%以上的老齡人口分布在農村,農村老齡化問題較為突出。只有建立和完善農村社會保障制度,才能解決廣大農民老有所養、老有所靠的問題,防止其最終演化為嚴重的社會矛盾。其三,提高農民素質是一個長期且艱巨的任務,政府除了加大農村教育投資,保證城鄉教育的公正、公平和公開;還應通過進行土地制度改革、加快土地流轉與整合、推廣“農戶+龍頭企業”等新型經濟組織,來提高農民收入,激發農戶生產性借貸需求。
(三)融資格局多元化的路徑依賴
針對我國農村非正規金融機構的分布差異化,政府應逐步放開對非正規金融機構的管制,以滿足窮人、農民及其他社會弱勢群體的多樣化融資需求。在此方面,國外有很多可值得借鑒的經驗,如:印度國有開發銀行(NABARD)與非正規農戶互助組(Self-Help Group)的合作、19世紀信用合作社誕生、格萊珉銀行小組貸款等。其次,我國農村的融資格局是多元化的,因其金融政策也應是因地制宜地制定。譬如:在經濟較為發達、合會盛行的粵閩浙東南沿海一帶,應著眼于培育股份制、商業化的鄉村銀行,以規范民間金融,化解金融風險;在其它以民營經濟和產業集群為主的地區或省份,應在試點基礎上穩步推進“只貸不存”的小額信貸公司,以實現民營金融與產業集群的良性互動;而在廣大欠發達地區,可以結合小額信貸扶貧模式,積極推進合作互助社、互助小組的發展,改善區域金融生態環境(闞景陽,2010)。從長遠來看,在“多元融資”的格局下,對非正規金融采取寬容與鼓勵政策,使其有獨立的發展空間,將有助于提升整個金融體系的運行效率。
(四)法律健全完善的路徑依賴
縱觀我國法律制度,很多非正規金融機構都是不具有合法形式的。但這種“不合法”的隱蔽性未必就有害于社會,非正規金融衍生出不同于正規金融的償付促進機制,比如是一種社會關系上的懲罰和制裁,或者是一種暴力的威脅,在某些情況下,甚至要比正規金融約束更加有效(Kranhnen Schmidt,1994)。然而,令人擔憂的是:這種缺乏法律依據、契約關系不發達,主要以道德為根基的制度安排在市場化改革不斷向縱深推進的形勢下可能使其受到很大沖擊(任森春,2004)。從這個角度說,健全完善相關法律法規是十分有必要的。具體包括:第一,應當堅決予以打擊和取締具有洗錢、走私、詐騙等性質的非正規金融活動;第二,政府應該適宜地減少干預,鼓勵民間親友之間、個人之間等主要體現互助性質的小額借貸活動向規范化、契約化方向發展;第三,監管當局在監測其資金來源和投向、利率水平等基礎上,逐步將以生產性投資為目的、資金規模較大、規范化程度較高的非正規金融組織納入到現有監管之下,使其向規范化、合法化、機構化的金融轉變(柳松、程昆,2005)。
四、總結
農村非正規金融機構是我國農村金融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Chandavarkar(1985)認為,正規金融是一種傾向于城市的、制度化和組織化的體系,而非正規金融是非組織化、制度化的,它適應于傳統的、農村的、固有的經濟模式。我國應當逐步放寬對農村非正規金融的管制,引導其向內生式的方向發展;不斷培育農戶的融資需求,提高金融機構服務效率;此外,我國幅員遼闊,各地經濟社會發展水平差別較大,應當因地制宜地制定民間資本準入政策;在法律上為非正規金融組織“正名”,準許它們平等地和正規金融競爭,并加大對其政策扶持力度,控制其規模,保持其獨立性,以促進農村非正規金融體系最終向內生化、規范化、多元化、合法化的路徑依賴方向演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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