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是一座四季分明的城,每季每節,都有它特別的好。在這座城市里生活的人們春生、夏長、秋收、冬藏,每季每節都能品味到不同的滋味,肉食菜蔬如此,時令果品如此,就連茶余飯后點補的那些精巧的點心也是如此。
正月十五還沒到,白糖桂花餡兒元宵已經開賣了;早春二月,講究要吃大米餡兒的太陽糕;轉眼到了三月初三,和煦的春風帶著它的暖意搖曳著護城河兩岸鑲嵌了點點鵝黃的柳枝,黃瓊一樣細嫩的豌豆黃兒上市了。 “噯……小棗兒豌豆黃兒,大塊的嘞!”從這天開始直到農歷五月天,北京城的大小胡同里都能聽到那動聽的吆喝聲。
豌豆黃兒的來歷已經無從考據了,據說原本是明朝的回回發明的用豌豆和小棗混合做出的粗制豌豆黃兒,吃到嘴里甜沙、爽利,隱隱約約的還有一絲清涼。后來逐漸在北京流傳開來。慈禧的時候,這種民間粗食被清宮御膳房發現了,搖身一變,竟成了皇家宴席上必不可缺的精細御點——細豌豆黃兒。
細豌豆黃兒里去了小棗,突出了豌豆的純凈自然的基本味,淡黃色的豌豆黃兒如田黃美玉般純凈、細膩、溫潤、通透,更加突出了御膳的雅致,吃到嘴里清涼滑爽,淡淡的豆香回味悠長,既體現了“食不厭精”的古訓又找到了食之真味。
四月間,妙峰山的玫瑰花開了,北京人會用那絢麗的花瓣兒做餡制成酥皮兒玫瑰餅,咬上一口滿嘴里是濃甜甜的香;也可以自家后院種有藤蘿花做餡兒制成酥皮兒藤蘿餅,細細品味那獨特的清馨。天漸漸熱了起來,五月節里的粽子講究是江米小棗兒的,而且必須是用馬蓮拴緊了葦葉來包。悶熱的六七月,北京人講究吃祛暑的綠豆糕——細膩緊密、清香綿軟,再喝上一碗冰鎮的酸梅湯,渾身的暑氣頓時消去一大半了。其實精致的美食帶給人的不僅僅是口腹之美,更有一種對生活的滿足和快意。
中秋是北京最美的時節,天是那么高,那么藍,那么亮。氣候不冷不熱,晝夜也分得均勻。市面上各色月餅讓人眼花繚亂,什么提漿、翻毛、酒皮、賴皮。而這些月餅里最具北京特色的當屬自來紅。
自來紅,北京話讀起第二個字應該是輕聲,聽起來是“滋了紅”,圓鼓鼓的像個深棕黃色的小饅頭,正中央刻了深棕紅色圈兒狀的戳兒。別看這么個小玩意兒,卻透著一股莊重,大氣的實誠勁兒,看著就舒坦,安靜,一瞧就知道是地道的北京貨色。正因為這小物件有這份氣度,所以不但是中秋之夜供月的必需品,而且還成為家家戶戶過年的時候供佛祀神用的素果,小小的自來紅簡約中包含著精細,樸素里滲透著大氣,承擔了莊重的禮數和對幸福的憧憬。
和自來紅配對兒的還有一種月餅,叫自來白。冷眼一看,個頭兒,形狀和自來紅完全一致,只是顏色不同。它的表面是乳白色的,底上呈麥黃色。與自來紅不同的是,自來白和面用的是葷油,而不是素油。比起自來紅,自來白吃起來口感更松軟綿軟,味道也更濃厚。不過,因為是葷品,不能享受供月和供佛祀神的待遇。但同樣可以作為禮物體面地送給親戚朋友。
“自來白,自來紅,月光碼兒供當中。”北京人提溜著裝滿自來紅、自來白的蒲包兒串親戚,看朋友,臉上透出禮貌,心覺得體面。
菊花盛開的重陽節,北京人講究吃的是花糕;一入冬天的門,該吃的蜂糕和喇嘛糕;飄雪的日子,就又該準備成一兩尺高,成坨的蜜供了……北京的點心還遠不止這些,像什么核桃酥、薩其馬、缸爐、江米條兒、蝴蝶酥、芙蓉糕、茯苓餅、槽子糕等等多了去了。在北京,您不僅可以吃上充滿江南神韻的南派精致細點,還可以品嘗奶香濃郁的滿蒙餑餑和種類繁多的清真小吃。
香甜的薩其馬是滿族點心的經典之作,它是用雞蛋、奶油和面,切成細條后過油,再用飴糖蜂蜜攪拌沁透再切成小方塊兒制成,上面點綴著葡萄干、山楂糕、青梅、瓜子仁。上等的薩其馬綿軟香甜,入口即化,不過現在不多見了。
對于點心這類茶余飯后的零食,北京人所追求的不止在于“味”,更在于鑒賞“味”之“美”的那種修養能力,就類似于把玩手中的一件精致的玩意兒,其意味更多的是在于吃之外。它帶給北京人的是一種既實際又不乏精神性的享樂。這種享樂即滿足了現實的口腹之欲,又偏重于一種閑適散淡的情趣和自在自得的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