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學全的詩

落在地上的一片紅葉

一片紅葉 躺在大塊的樹蔭里

那種平靜 那種寂寞

像一些書放在書房里那樣

只被陽光 風雨聲和黑夜圍繞著

一片離開樹枝的落葉

離五月的青草不遠 離一群

正在飛舞的蝴蝶不遠

我帶著兒子從它的身邊走過

他的小手指著那片紅葉

猶如指著一束掉在地上的陽光

火車駛向的地方

有許多地方我都無法到達

那些城鎮 村莊

在某個遠方靜靜等著的某些人

有許多山川 大河

我也無法走近它們的身邊

它們的顏色 它們的聲音

就像它們深沉的呼吸

在我突然想起它們的時候吸引我

那些人群涌動的城鎮

那些開滿鮮花的村莊

也在群山與大河之間

隨著它們一起等待一些

可以走向那里的人群

那是一些遠離故鄉的漫游者

一群群來自另一些城鎮和村莊的陌生人

也許有一天我會坐在火車上

從它們身旁經過

而在陽光和黑夜里穿行的火車

并不會在每一個地方停下

如同我無法到達每一個地方一樣

夜過金華

燈光像蟬的翅膀

在車廂里漫游，或者落在某個人的臉上

無聲無息。燈光照亮了一些回家的夢

夢里是他們熟悉的街道，房屋

車廂有點晃動，遼闊的夜晚

列車的聲音在田野和城鎮間跳動

“前方到站金華，請下車的旅客做好準備”

暗啞的廣播好像來自另一個世界

我想起幾位金華的朋友

此時此刻，他們的夢中是否聽到了

火車奔馳的聲音與這個城市擦肩而過

立 秋

一場風雨讓新栽的禾苗聽到了成長的聲音

在這片田野上，水中的草兒或許也聽到了，更遠

和更清晰的聲音在陽光剛剛停留的地方

落下。今天是8月8日，立秋時節

風將一天天吹動起來，還有鳥的羽毛，大地的歌唱

漫游者的目光。這些屬于秋天的語言

會在某一個早晨突然變得豐滿肥潤。秋天，

已站在大地的邊緣。而此時出現在眼前的

或許是夏日最后一種姿勢：在風雨中保持沉默

河邊的暮色

風吹響了河水的聲音，過一會兒

又灑落在河面上

風吹散了水波上的光芒

露出堅硬的石塊，松軟的沙堆

一群河邊的蜻蜓，也飛翔起來

在草尖上，在蘆葦叢間

飛過某個夏日停駐在河畔的時光

風還在水面上流淌

而這些美麗的蜻蜓，卻不知不覺

飛進了濃稠的暮色

它們用另一種顏色的翅膀

在光明與黑暗的間隙，飛翔著

秋老虎

把紙扇打開，把水灑在地上。坐在一棵樟樹下

我身上的汗水在慢慢流向腳趾

再過一會兒，風就會吹來。

一只飛翔在屋檐下的麻雀

穿過整個晌午，它灰色的羽毛擦亮了飛舞的塵土

陽光以外的秋天被濃蔭遮蓋著

更急的大風一定會吹來

一陣雷鳴過后 所有樹葉將會曼舞起來

而我現在坐過的地方，一些看不見的時光

正悄悄隱退。像一只老虎隱入山林

初秋，一場雨過后

一場雨，改變了天空的高度。鳥的飛翔

因此有了另外的姿勢，緩慢，還有些憂郁。張開的翅膀里

對遠方的的夢想開始蔓延。一場雨過后

蝴蝶身上的花粉被風帶走，于是，它們

越過籬笆，樹枝飛往草叢的深處

像深夜的月光那樣隱藏起自己的聲音和語言

一場雨，讓花朵，樹的根須深入更松軟的泥土

讓青草低下頭，傾聽它們童年的歌聲

一場雨過后，每一陣風都能輕易吹落每一片樹葉

在這個雨后的黃昏，父親慢慢地走出菜園

他的身后，秋天正碎步地游動在寂靜的大地上